当第二、三、四、五乃至百十个登门造访的人都不是司梦上仙时,我已对他感到深深的绝望。
傍晚时分,我倚在桃花林一棵甚粗壮的花枝上揉操劳了一天的腿,听见外院小仙娥报又有某位上仙前来拜访,我已能做到手头动作不顿,心头神思不动,眼观鼻鼻嗅香,进入禅定境界来。
平日里没少到这块林子里来,但每次都是不一般的感受,每多来一次便越发舍不得离开,特别是卧在桃林中那间屋子,总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看得人心头一阵一阵的紧。
听说,在世间经历过的凡尘过往会刻印在记忆中,即便脑中的记忆随着人的死去而消亡,但世间总会替你铭记,哪怕是一株草一朵花,或是和煦的阳光温暖的风,不管是什么,总会留有一丝记忆,证明你曾来过。
我不知这股莫名的熟悉是因着前世或玉华,亦或是旁人残留在此徘徊不去的情思,总之,让我想要靠近,似乎靠近了,便心安。
正好那日玉华让我挑一处园子当做住所,我便择了这片桃林,记得那时玉华的脸色很是古怪,思索了甚久,还是顺了我的意。又在外间为我留了处院子,说是在林中待乏了可去那处。我觉得玉华这个主人当得甚好,待客之道也甚精通,在心里狠狠为他点了个赞。
林中桃花终年不榭,夺人心魄般绮丽灿烂,风吹得甚好,拂在面上温柔得很,偶尔带起翩飞的花瓣飘落于肩上,让人昏昏欲睡。
也的确睡了,睡梦间感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抱起,在林中呆的久了身上有些冷,便朝着热源处靠了靠。
不一会儿,温热的物事逐渐离我远去,后背抵在冰冷生硬的物事上,我难受的皱了皱眉,伸手在面前晃了晃,碰到一物,有些硬,却很暖和。迟疑了下,一把抓住往自个儿怀中按,那物居然会动,却不大顺我的意,一个劲儿往外扯,我一怒,越发用力地往自个儿处拽。听得一声叹息,这物却听话了许,乖乖让我搂住。
脸上有些酥痒,像是温厚的手掌来回抚弄,从额角缓缓而下,眼睛、鼻子、脸颊,最后停留在嘴角,指尖在唇上轻触,又移至脸颊,我能感受到手心炙热的温度,还有手掌上的薄茧,想是梦一般不真切。
……
半夜醒来,觉得甚渴,正想起身倒杯水喝,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今日的床甚挤,而且我记得我是在林间睡着的,怎会在竹屋的床上,最不大对劲的是,手中抱的是什?
我心里咯噔一声,随即侧头望去,哎呦我的亲娘诶,我手中抱的不是玉华是什!!!
这厮衣冠楚楚的在我床上,双眼含笑地看着我,“可是清醒了?”
这一声含笑的的‘清醒’震得我晕了晕,一时回不过神来,待回过神连忙起身检查自己的衣物。唔,还好,还好,虽略有些凌乱,确是里衣外衣一件不少。
反观玉华这厮,笑意盈盈,整一个春光灿烂了得,我拍拍胸口镇定,“你怎的在这儿?”
最重要的是,怎的在我床上,在我床上便罢了,怎的还一副理所应当的形容,玉华他,什么时候脸皮如此深厚了?
他甚无辜将我望着,“你说我怎么在此?”
“呵,仙上莫不是有夜游的迷症,该到司医上仙那处瞧瞧,早些去或许还有得治。”
他嗤笑一声,“我是否有迷症未曾知晓,你确是有的,你想想是在哪里睡的,现下怎的跑到床上了?”
我声音弱下去,“即便,即便我夜游回了床榻,也总未跑错地方。”继而恶狠狠望着他,“倒是你,跑到我床上做甚!”
忽的想起这厮趁我睡着折腾我的脸,先前还当是梦,竟不是梦么,想到这层我顿时怒了,指着他“你,你,你这个外表正经干净实则内里腹黑腐烂的伪君子。”
他却甚无辜地将我望着,嘴里说着甚无辜地言语,“明明是你拉着不许我离去,怎的是我无耻了?”
我冷冷一笑,“呵,我拉着你,我是脑子被驴撞了才会半夜拉着你。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果真无耻。”
他淡淡一笑,“哦?敢做不敢当的是无耻小人,那敢做却又不敢承认的是什?”
“那更是无耻下流活该被关入无极地狱受刀刮油煎之刑的禽兽。”
他笑得更是欢畅,我觉着那笑甚是诡异,往床脚缩了缩,他却不容我缩,拉着我的手,朝半空中一指,我顺着交握的手望去,这一看可不得了,虚空中正拉着玉华往怀里按的不是本花妖却是谁来着。
我讪笑两声:“这是你幻化得吧,变得不错,法术甚精,我等望尘莫及。”
“你也知晓,幻术这等术法也只有对凡人有效,若是要迷住你,需得借助神器才行,不过,你既说是幻化的便是幻化的吧。”
缓了缓,笑得甚慈悲说道:“哦,对了,方才你说敢做不敢承认的是该怎么着来着?我记性不大好,有些忘了。”
……
呜呜呜,那您老人家就忘得干净彻底一点吧。
……
我终究没等到司梦,白日里最后听得某位上仙前来拜访的那位便是司梦,我向玉华抱怨怎的不唤我。
他却觉得甚无辜,“白日里来造访的你哪个没来瞅一眼,问一问,偏偏最要紧这个你却没来,叫我俩好等,只得让他回去了。”
我悔,“你还提白日,我一大早奔向你书房便撞上你会佳人的戏码,我纵是再不拘小节也晓得不能扰了你俩诉情,怕再次撞上此般事,你尴尬美人尴尬连带着我也尴尬,只好在外院等着,谁知大半日都等不来仙婢通报司梦的名讳,只得回了我的树丫叉子。”
他眸子暗了暗,“你这般想的么?……”
后面的话太含糊,我没听清,只听到他问我是否这般想,我点头。
灯影下他的脸半阴半明,眼帘半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常言道,凡事讲求个缘分,我等了司梦足足一日却堪堪错过,缘分一词果真妙不可言,未到,便不可强求,强求来的,也不知是缘是祸。
玉华离去后我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