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我脑子有时不甚灵光,但灵光起来常人不可及也。譬如这时,知晓他是司梦上仙,我便晓得要与他打好关系,作为造梦者,他那里定有许多可道不可道的话本子,而我的目的,就是将那些不可道的话本子诓到手里,最好还能央着他带我入凡人的梦,人界数亿凡尘,皆走一遭才算快活。
他微恼“呵,我便是那抢月老活儿的司梦又如何?”
我立刻伏小,“原来您就是传说中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明果断正义不屈聪慧敏捷的司梦上仙啊,我对您老甚是仰慕,今日终是得见,我甚高兴,甚高兴。”
他嘴角抽了抽,侧头看向玉华,却见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与司梦相熟,我便常跑到他的夜阑殿,司梦有两大爱好,一则是编话本子,另一则便是酿酒,花酒果酒皆酿得甚好。我寻思着桃林里头桃花开得甚好,便央着他教我桃花酿。茑萝见我酿酒酿得专心致志,也学我酿起酒来,以至于万来年安静的桃花林多了三两个常客,凭添了几分人气。
我一直感叹玉华不是交了个友人,而是得了个糟心妈子。
司梦穿得喜庆,夜阑殿也红得喜庆,我不晓得司梦子阑既不掌管红线姻缘又不似茑萝是个花仙,将院子装扮得如此这般是闹哪样。
司梦倚在八角亭一侧,笑嘻嘻望着我,“小朵儿又来讨要话本子了?我新近在司命那儿讨了个,来,瞧瞧合不合意?”
我兴致盎然过去,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评头论足一番,“妙笔生花,文采斐然,文笔细腻,剧情跌宕起伏,不错!不错!”
司梦不满道:“你这般敷衍了事,今后可不借话本子给你了。”
这还了得!我忙细细翻阅一遍,此番讲的是王朝公主与富商公子相爱无终的戏码,话说某年公主随着皇帝微服出巡,不幸与皇帝走散,走散也就罢了,还悲催的遇到山贼,正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际,林间出现一匹颜色纯透的白马。
我乐津津翻着,想看这富商公子如何半路杀出,演一出英雄救美获取芳心。
白马出现在众人面前,唔,竟是匹拉车的马,委实暴殄天物了。帘子挽上,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就这么直躺躺侧卧在车窗处。啧啧,这公子也太不济了些,纵是天降美人,他也无福消受。
果然,多管闲事的后果就是,两人双双被山贼捉了去,山老大本想将两人卖个好价钱,不想被公主美色所惑,竟要将公主留下做压寨夫人。公主也敢抢,胆子忒肥!
正好常年不归的二当家也回了山寨,走到门口见到堂上捆着的二人,眼睛直溜溜盯着,口水吧啦吧啦流一地。
哎,又是兄弟抢人的戏码,毫无新意,“你对兄弟抢人很是热衷么!回回给我的都是此般戏码。”
司梦笑嘻嘻道:“莫急,这次不争不抢,兄弟两人和谐得很。”
是么?我继续翻着,二当家居然看上了病秧子,唔,原是个断袖。两位当家还搞了个双喜临门,果真和谐得很呐!
嫁给山贼,公主少年当然不从,当家的一不做二不休喂了他俩迷药加春药,眼见两人贞洁不保,寨子却被一批黑衣人给一锅端了,逃过贼人魔爪。不过两人注定贞洁不保,合欢散号称贞洁牌坊第一杀手,岂是说说的?被喂春药的两人一个把持不住,呵!呵呵!呵呵呵!
公主醒后深觉无颜见皇帝,无颜见列祖列宗,找了根颇结实的绳子,欲自我了结,不料病秧子此刻已不再是病秧子,看见公主此般,纵身一个跳跃,公主已被救下,落入结实的怀抱。
两人日久便生了些暧昧不清的情愫,正当公主倾心相与时,富贵公子提起宝剑将皇帝老儿给咔嚓了。公主伤心不已,恨气之下捡起带血宝剑捅向公子心窝。公子先是错愕,继而释然一笑,躺在公主怀里断断续续说一句“此生负你,非吾所愿,然家父之仇不得不报,但求来世,来世定不负卿……”。唔,生角儿的戏码就此完结。然但角儿的戏份还未结束。
我一边扯着司梦袖子抹眼泪一边接着翻页。
原来这公子不是一般两般的公子,乃是前任太子之后,现任皇帝为夺皇位,给太子投毒,不至死,生不如死罢了。
富贵公子作为太子之后,很不幸,生而带毒,可叹凡界毒物毒效委实强劲,生命力顽强不衰,一代一代生生不息,该是何等痛心疾首啊!
所谓一报还一报,先人诚不欺我也。
富贵公子与公主风流一夜后,毒便解了,解毒后的公子很是强大,一改之前病弱模样,一展雄风,将这些年培养的死士集结起来,打听到皇帝将要回宫,便埋伏在回宫路上。
公主得知公子身份,想用自己一颗真心让公子放下仇恨,奈何命运弄人,公主找到男子时看到的便是自己父君死在公子剑下,如此,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富贵公子故去后,公主本欲随了他去,却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儿,天人交战一番,终是决定留下两人爱情的结晶,遂找了个荒山老林隐居,独自将孩儿抚养长大。
而史册记载:公主随帝出巡,于出行途中遭奸人所害,年芳十九,卒。
看完话本子,唏嘘不已,所谓情多浓,情多愁,风月情浓伤情重大概就是此般吧。
我红着眼向司梦道:“这话本子编来挣点眼泪水也倒罢了,若是真应在人身上,确有些悲情。”
他拍拍我的头,“司命既是编出这则话本子,便是要有人应的。生而在世,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觉着不忍,却不想比之悲惨的多了去,人生如戏,自己的戏台子还未搭好,哪有精力去管别人的,你看看便是,切莫入戏太深。”
当局者明,旁观者清。之后我想起司梦这番话,觉着他若是果真像与我说的这般明白,也不会出现那档子糟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