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跨进仙子殿中便见着她倚在雕花栏杆上看着我,“仙子是猜着我会来寻你么?”我撇嘴。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玉华仙上命你种雪蝴青,你却连神山在哪处都不知晓,再者,天界可没有仙婢穿成你这样的,你到底是谁?”
我瞧着她并未如何义愤填膺要将我当妖魔捉了去,抬手摸了摸跳得甚欢的心肝儿,做掩面状,“仙子有所不知,我确是华阳殿里养雪蝴青的婢子,只因仙上对下人照顾得紧,因此我活得懒散了些,从前便是千儿八百万年的都不出华阳殿,这十万年一直待在桃林园子了,也未曾出去,久了便寻不着方位,让仙子笑话了。”
她眼里带着几丝笑意,继而扩散到嘴角,最后终是忍不住大笑,“你扯谎都不打腹稿的么,这么个有趣的人物,怪不得仙上喜爱得紧,回天界便将你安排在他殿中。”
我被她那声喜爱慎出一身皮瘩子,怕她再蹦出个惊人之语,忙笑道:“仙子早知我是谁却这般捉弄于我,那灵水任我百般功夫皆无法舀出,害我生生出了回丑。”
这般拿腔作调的话还是头一回使,将我先前慎出的皮瘩子震得落了一地,我抬脚朝花叶底下踢了踢,直将看不到一粒碎疙瘩才满意收回脚。
她看清我的动作笑得更是欢畅,“你不是晓得如何装水么?”
我瞪眼,路都找不到怎晓得如何装水!
她收了笑,“别瞪,别瞪,惹怒了你回头吃亏的确是我,忒不划算,那水是能舀出的,不过是需特定的器物,今次我陪你去,定能舀出了。”
她将我带至翠湖便停下,我疑惑地望她。
她朝我眨眨眼,继而双手结印,手腕一个挽花,品红色的一团光向翠湖中央而去,瞬间那一处湖水便沸腾般腾空而起,形成道水柱,更令我惊诧的是那水柱竟朝我们这处飞来。
我这一惊一乍后,茑萝仙子手中已然握了个翠色杯子,跟我之前看到的一个模样,绿得纯粹,细看还能见着杯壁水波盈盈,委实新奇。
见着杯子亮眼得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不料我手刚碰上杯角,那翠玉杯子便哗啦一声,碎成一洼水,我忙施法将茑萝的衫子烘干。难不成妖碰不得这物,我心肝颤啊缠,正想着要不要趁她未回过神时逃跑,便听见她带笑的声音传来“无碍,忘了提醒仙子,此物由仙气凝成,除了仙气之主,是受不得旁人丝毫气息的。”
我松了松脸皮,茑萝啊茑萝,似你这般说话做事事先不告知我一声的,是想让我少活些年头么?
见我不说话,她干笑两声,“委实对不住,我并不是要戏弄于你,只是要取灵水必得用这水翠,是以向仙子演示一番,倒不想惹得仙子不悦了。”
我照着她的法子凝水翠,又带着水翠到灵水之泽。
“雪蝴青纵然珍贵,但也只是一棵神树罢了,受不得太多灵水浇灌,你每日滴上几滴已足够,切不可一杯子倒下去,知否?”
我应了一声,“茑萝花也是要灵水浇灌的么?”
她脸色暗了暗,“万物自有章法,我却硬要逆法而行……”
她走在前头,声音不大,听到一半剩下的便被风吹走了。
……
我在竹屋前劈了一块空地,挖个坑将种子丢入其中,再将灵水洒在坑里,不过眨眼功夫,种子便发出莹色嫩芽,半日后竟长得半人高,此后我每日浇上几滴,几月下来,雪蝴青已长得甚好,遮阳观赏皆得我意。
一日,我躺在树叶上看书,玉华携了那晚的红衣上仙前来,见我将雪蝴青养得甚好,他常年不变颜色的脸上竟露出几分笑意来。
我摘了两片巴掌大的叶子,念了个决,叶子瞬间变作两人大小漂浮在半空中,红衣上仙倒不客气,叶子堪堪稳住他便飞身躺下,“小朵儿倒会享乐,近来魔界异动,妖兽又不知踪影,难为你家玉华每日被天君唤去商讨,啧啧,十万年未曾好好游离六界,天君舍得你竟也舍得?”
虽我早知晓玉华在天上担的官儿不小,却不晓得竟是这样不小,倘若将天界官员分为文官和武官,无疑天君是文官之首,而玉华则是武官之主了,只是几百万年来各界各族处得甚融洽,偶尔有点小打小闹也无伤大雅,于是玉华这位武君便闲适下来,一闲适便无人问津,一无人问津自然天君就拿大,以至于世人只知天界天君而鲜少有人知晓玉华。
直到十万年前仙魔大战,众人才想起天界还有位司战一直默默守护着天庭,可惜这位司战神君打了一场漂亮的战便消失了数万来年,好容易回来,天下又是一番太平景象,我觉着玉华这司战当得挺憋屈,他倒巴不得再无战争,活得潇洒自在。
我笑笑“能者多劳嘛,我就只适合躺在这儿看书消遣。”
“这倒也是,看的什么书?”
我将身侧看完的话本子随手扔给他,“前些日子玉华给我寻得话本子,你也看看?”
他扬了扬手中的话本子,神情有些得瑟,“可觉着甚好?”
我抬头看了看他手中那本,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
他一张脸顿时拉下来,“这可是珍本,你还觉着不好,眼光忒挑剔。”
“我倒不是觉着不好,只是有些想不通透。”
他来了兴致,“哦?有甚不通透?”
我将书翻了翻,正停留在惊梦那一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唔,我想了想,这固然是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像这花旦儿杜丽娘,为追求爱情简直可以突破生死,柳梦梅也不惧鬼神,为爱与这鬼魂相与。这般无畏,我甚是感动,可两人既从未见过,便能知晓对方面貌,还能在梦中相会,委实离奇。更离奇的是,旦角儿居然死而复生,冥界的阴司,竟会容许这样的纰漏,怕是没睡醒吧?”
红衣上仙讪讪一笑,玉华碎玉相击的声音传来,“这事虽离奇了些,倒还说得过去。这两人本有命定的姻缘,奈何两人家世相差甚远,一生无缘相见,这事儿本是月老的手头活儿,他觉着有些棘手,便央了司梦替他将两人的红线理顺。”顿了顿,侧头看了眼红衣上仙,语气颇为无奈,“奈何司梦不甘自己就起个引梦的作用,硬是将两人的红线抢了来,月老无法,便依了他,只一条,便是两人最终姻缘圆满,才有了梦中相会这一茬。”
我听后唏嘘不已,“原这位司梦竟是这般幼稚。”
身侧传来冷哼,我侧头,正看见红衣上仙气呼呼地瞪着我,忽的灵光一闪,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你,你不会就是那位抢月老活儿的司梦上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