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大道至简,知易行难。道理人人都懂,但是真正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幕后之人不是那么好做的,谋略是首要的,其次更有支持谋略的庞大复杂的人脉关系网,还有这背后方方面面边边角角各种问题,这哪一样都是顾流云所没有的。谋略嘛,顾流云自认为不如舞二哥,而人脉嘛,在人生地不熟的长安,除了舞家兄妹,还有敌对的张梦,哪还有认识的人?顾流云很自然的把目光放到舞二哥身上,除了他,还能有谁?况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顾、舞利益一致,有什么理由不同仇敌忾呢?舞二哥说不定已经有了什么好主意,想到这,顾流云的眼睛一瞬间放出了光彩,一眨不眨的盯着喝茶的舞二哥。
舞二哥正在喝茶,吹了吹漂浮在水面的茶叶,抿了口茶,一抬头就看到顾流云那狐狸崽子似的眼神盯着他,头皮就有点发麻,通常被这种眼神盯着瞧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果不其然,就听到顾流云问道:“舞二哥,人都走了,有什么好主意不妨和小弟说说?”
“顾兄不必担忧,山人自有妙计。”说着还摇摇头摆摆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时机未到,要等的人没有来。”
“舞二哥……”
舞茂行半眯着眼,又拿食指遮住下唇,道:“佛曰,不可说。”
看到实在是问不到什么了,顾流云也就放弃了,想来舞二哥是有什么主意了,既然他执意不说,也就随他吧。不过,时机,要等的人……
刚刚送完妹妹舞清辉回房间的舞茂弘越想越是不放心,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踱步,最后实在是放不下心,打定主意再去顾流云的屋子里看一下,哪怕不能问到什么,总比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干着急的好。舞茂弘整整衣襟,抬腿正要向外走去,就听到有人喊道:“大哥,别走,大哥。”
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妹舞清扬。只见舞清扬一手提着裙摆,另外一只手还拿着书,这样就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了。这个院落虽然是舞清辉独自居住的,但是旁边的就是清扬读书的书房。这个书房名为暗香阁,取自书中自有暗香来之意,在舞家的宅子里是一家之主的书房名,舞家别院这里不过是仿照的一个具体而微的小书房,平时这个书房只有一家之主才能使用,但是舞清扬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就受到全家人的疼爱,就连自从原配夫人逝世之后性情大变的父亲也颇为宠爱这个最小的妹妹,只有她才有资格能够进入书房。暗香阁正对着院子,想必是刚才自己不停的踱步被看见了,才会追上来的吧。
“大哥,大哥,我……”舞清扬想问问比武的情况,可是却又害怕,既害怕听到输的答案,又害怕听到赢的答案,话到嘴边,又问不出来了。
看到清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舞茂弘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不如我们一起去顾兄哪里问问情况吧。”
原来结果还没出来,舞清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满口答应道:“好呀,大哥,那我们快去吧。”说着欢天喜地的率先走了出去,舞茂弘只好跟着出去。
两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顾流云的屋子里,一进门就看到顾流云和舞二哥好不悠闲的坐着喝茶。舞清扬急忙奔到桌子旁边,看看顾流云又看看自家二哥,看到两人面色如常,均是一派悠闲的模样,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想问的话又咽下肚去了。倒是顾流云先开了口,道:“清扬,你怎么过来了?”又看看舞二哥,想起先前舞二哥说的时机未到,要等的人还没来,该不会,要等清扬吧?
虽然没有说出来,舞茂行立即就明白顾流云的意思,摇摇头,道:“不是她。”
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但是看到顾流云完好无缺也就放下心了,随手放下拿了一路的书,拽起顾流云的胳膊左看右看,道:“顾大哥,我和大哥放不下心,就过来看看你了,幸好你没事。”一抬头就看到二哥不悦的神色,又装模作样的绕着二哥转了一圈,道:“幸好二哥你也没事。”
“这丫头。”舞二哥不以为意,举起茶杯继续喝茶,却不小心瞥到了桌上放的书,这本书是刚刚舞清扬顺手放在桌上的,是一本看上去有些年代的书籍,说是书籍其实不正确,这不是从汉朝传下来的造纸之术制成的书本,而是古老的布帛制成的书,经过后人装订成册,勉强做成了书的样子。舞茂行虽然是男子汉,心里还是有些微恙,从小到大,父亲最疼爱的还是小妹,像这种古老的书籍,别说是阅览了,舞茂行连见都没见过,清妹,清妹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拿出来,随随便便的放在桌上。
顾流云自然也看到桌上的古籍,面上还能保持礼貌,心里早就好奇的不行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盯着。竹简做成的简牍他见过,而布帛做成的古籍却从来没见过。布帛本就贵重,用来做书写材料的很少,而且布帛不易保存,能流传至今的不多,且自从汉代发明了便宜又好用的纸张,竹简都鲜有人用,更不用说丝织品了,这本书看来大有来头啊,好奇心又多了几分。
舞清扬看着顾大哥一直盯着桌子看,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早上看的书带了出来,暗暗思忖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虽说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但是当初爹爹就交代过,书房里的书不能被其他人看见,这是舞家的秘密,甚至家里只有自己和爹才知道。可是这时候再将书藏起来也来不及了,只能解释道:“这,这是,《琉璃心经》。”
顾流云自然不知道这本所谓的《琉璃心经》是什么东西,听到这样的名称,顾流云只当是舞家的秘籍或者清扬读的佛经之类的,舞清扬自然是不可能去读什么武功秘籍、心法之类的,可能是佛经之类的。经过南北朝时期,官宦内眷或者有钱人家的小姐笃信佛教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秦楼楚馆笃信佛教的也大有人在。当然,不熟悉佛经的顾流云自然不知道佛教是在东汉时期传入中原的,在南北朝时期达到鼎盛,而纸早在西汉就已经被发明出来了,只是经过东汉时期的蔡伦改造,才是现在使用的纸。西汉就已经发明出来纸,却仍然要用又贵又不易保存的布帛来书写,这显然很不合理。
在一旁的舞茂弘听到之后,大吃一惊,身为舞家长子,他自然知道这本《琉璃心经》是多么珍贵,此时再来责怪清儿的不懂事也于事无补,幸好顾流云不知道这是什么,也幸亏没有外人在场。轻轻地咳嗽一声,随便找了个话题将这件事带过:“顾兄,二弟,不知道张公子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大哥,你来的正好,关于这件事,我正要和你商量呢。”说着就从桌边走了过去,将舞大哥迎到方才自己的位置上,殷勤地端茶倒水,一派恭敬的样子,一边还向顾流云递眼色,示意他带着清扬去其他地方。
“有什么事情,你说就是,亲兄弟,有什么忙哥哥一定帮,你不必这样。”舞茂行是个个性率真爽朗的人,自家弟弟这般殷勤,他怎能不知道是有事相求?
看到顾流云带着舞清扬走出去之后,这才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俯下身子凑到舞茂弘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小弟想求你一事。”抬头看看门,又继续道:“取消张梦的比武资格。”
“这怎么能行?大哥知道你和清儿都想让顾流云顾兄弟赢得比武,大哥也想,但是,但是怎么能剥夺别人的比武资格呢?舞家要讲诚信,讲公平,不能因为一时的利益而毁了舞家百年的名声呀,二弟!”
“公平?大哥,这世上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这世上的事哪一样是公平的,生逢乱世,有多少身不由己,生在世家,又有多少身不由己,难道这样就公平了吗?这句话说完,舞茂行自己也不由得微微气喘,平复了一阵子,这才缓缓地将之前顾流云的玉佩被偷,如何来到舞家,如何要参加比武的事情一一向舞大哥说明。
听完这些,舞大哥也不禁愣住了,眼下的局面就好似一个平静的湖面,表面上平静如常,暗地下已经波涛汹涌。趁着舞大哥愣神的时候,舞茂行赶紧趁热打铁,道:“大哥,我们这样做,不是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是确确实实为了舞家着想,大哥!”
“你,你再让我想想。”能让舞大哥退步改口已经很不容易,舞茂行自然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既然大哥已经松口了,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办了。轻松了一大截,舞茂行也就出去去找那暗自着急的顾流云了。
“清儿姑娘,你也笃信佛教吗?为什么之前没有听你说过?”不怪顾流云纳闷,那天在客栈的时候,顾流云并没有看到舞清扬吃菜之前做过什么,佛教信徒虽然不像正规的佛门弟子一样,须守清规五戒,但是吃饭之前也会做祷告,必须请佛加持,在心中衡量自己的功过,将食物与佛法相连,才能吃下去饭,正是所谓的“五观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难消”。
舞清扬大奇,道:“顾大哥必然是有什么误会了,清儿并不是笃信佛教之人。”
不是?顾流云自然相信清儿不会对他说谎,既然不是笃信佛教之人,拿在手里的会是佛经吗?
“顾大哥,这是家传秘术,实在不方便告知,我……”要不是前几天看不出来那个年轻人的脸,也就不会想着好好练一下家族的秘术,这几天手不释卷的翻阅这本书,看到大哥直接奔出来,连书都忘记放下来了,这才会被顾流云他们看见。
“清儿姑娘不必自责,本来就是我的不是,怎么能怪你呢?在下不过是好奇之心,怎么能因为这点微末的好奇之心,就令清儿姑娘违背家族呢?要怪也只能怪我。”顾流云也只是多心问一问,也没想到会这样,倒令他十分难为情。
“其实也不能怪顾大哥你……”都怪那个叫张梦的人,心里一气恼,当时全然维护的心态全无,嘴上竟然不知不觉的说出来了:“都怪那个叫张梦的,好好的,易什么容呀!”
“什么,清儿,你说谁,谁易容了?”顾流云实在是太惊讶了,一时情急竟然抓住了舞清扬的胳膊,惊得清扬手中书本都没有拿稳,直接掉了下去,一张俏脸也臊得通红。顾流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微放开清扬姑娘,蹲下身去拣书,拍拍并不存在的尘土,将书还到舞清扬手中,结结巴巴的说了句:“对……对不起啊,清儿,是在下失态了,你……你没事吧。”
“没,没事。”
“清儿,你刚刚说谁易容了?张梦?”确认清儿没事之后,顾流云就想起了刚刚那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没,没有谁,顾大哥你听错了。”想起那个年轻人的眼睛,舞清扬就不由自主的想维护他,这双眼睛特别的熟悉、亲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况且她总觉得这个人不坏,是个好人。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
“那,清儿姑娘,你是怎么知道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易容,为什么我和舞二哥他们都没看出来?”顾流云自然觉得自己不会听错,他自幼就开始练武,耳目本就比没有练过武功的人要聪慧,舞清扬不想说,必然有她不想说的道理。
见到顾流云不在执意于逼问她有关张梦的事,舞清扬这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接着道:“这,这倒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他究竟有没有易容还不好说,我的术法实在是太低微了,对方也可能是用了幻术这类的秘术,看不出来,也很正常。”
幻术,到现在为止,顾流云已经是第二次从清扬口中听到这个词了,与人才济济的中原不同,自小生长在被称为蛮荒之地的五岭地区,所见识到的除了这次出远门认识到的之外,就是向几位师傅学习到的知识。易容之术,还是听师傅说的,更别说师傅们都不知道的幻术了。
正在默默想着,顾流云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一声呼喊:“顾兄,清儿。”原来是舞二哥来了。
“二哥。”顾流云随即转身,向舞二哥来的方向一躬身。
“二哥,你来了。”比起顾流云的彬彬有礼,舞清扬显得活泼多了,一看到二哥过来,就亲亲热热的搂住二哥的一只胳膊,道:“二哥,大哥呢?”
“大哥,大哥去办事了。顾兄,幸不辱命呀。”说着向顾流云抱抱拳,听到这句话,顾流云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大哥去做什么了?”清扬还是想不出大哥能有什么重要的事,直接将二哥给撇下了。
“去帮你顾大哥做事去了,不过光靠他一个人可不能劝动爹,还得靠清妹,爹爹的宝贝疙瘩去劝劝爹,才行啊。”劝动大哥还只是计划的第一步,真正要劝动的还是爹。
收到两人疑惑不解的眼神询问,舞二哥这才满意的为他们解惑:“大哥只是代理家主,爹爹虽然不问事,但是能做主的还是爹,这个家里能说动爹的,除了清妹就没有别人了。”
听了这话,顾流云颇有些不以为然,这个时代本就是男尊女卑的时代,舞伯再怎么宠爱清儿姑娘,舞大哥话语的份量还是不会改变的。
看到顾流云不以为然的样子,舞二哥微微一笑,道:“顾兄你有所不知,舞家其实世代家主都是女子,大哥虽然是长子,但也只能是代家主。并且,家严,也只是代家主。”
“等会儿,二哥,你把我讲晕了,舞伯也是代家主,舞伯还让舞大哥替他代理做家主,这代家主再让人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