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子走的时候还边抹着眼泪儿边说着:“静儿,对不住,是婶子没本事。”而我微笑着就跟没事人一样让她拿着银子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如我所料的,吴婶子那俩眼睛在听到我说的话时瞪得跟俩铜铃似的。其实说到底,这主意还是我自己出的,毕竟自己在这个世界还太小,没了义父这个依靠,若要自己活下去,跟慢性自杀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与其将来任人欺辱或是为奴作婢,倒不如先学些这个世界的东西,走一步算一步。
当吴婶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时,我已经被人提溜着扔回了院里。老.鸨单手支颐的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乍看之下风情万种,然以现代人的眼光细看,这位老.鸨也算是上了些年纪了。保养虽还算得当,美则美矣,但到底不复年轻,有的是一种徐娘半老的风情。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这醉花居的人,你家里人已经把你卖到这了,就别想着跑,跑一次我抓回来就打一次,而且你就算跑了也没别的地方去。明白了吗?”我点点头,老.鸨接着慢悠悠的说:“我是这的妈妈,以后你和其他人一样叫我邓姨。从今以后你要学的东西还多,要用心学,否则别怪邓姨我心狠。听你婶子说九岁了?”
“是。”我不紧不慢的说。
“九岁,长相还算清秀可人儿,性子倒是别致,跟别个小丫头不一样,其他丫头刚来都怕得要死,又哭又闹,你倒安静。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邓姨微笑着看我。
“知道,青.楼。”我尽量让表情看起来像九岁小孩。
“知道青.楼是做什么生意的吗?”邓姨一脸玩味的笑。
“知道,迎来送往,贪欢之所。”到底还是装不住,我毕竟是个活了二十多年的娃。
“说话听着还有些学问。以后会有专门的师傅来教你,跟着好好学,有你出息的一天。”邓姨的语气已不像之前那般虽笑犹肃,而是很温和,“刘静这名字太肃静了,在这里可不好听,我想想……从今儿以后你就叫兰欣。”
就这样,我在离姜村好多个山头再加许多里路的云城中有名的青.楼——醉花居安了家。
我趴在醉花居后院的石桌上思考,进来半年了,除了学琴棋书画歌舞,就是学琴棋书画歌舞,半年之中,我展现了对围棋惊人的天赋——六窍皆通(人有七窍,所以是一窍不通……),以及对古琴、书法的庸碌无为,虽说鉴赏能力不错,但到底不能自践,在众多姐妹中连个中等都算不上,竟还是个中等偏下,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失落。虽说对于文学也很是喜爱,从小到大涉猎还算广,只是理科生出身到底是做不来文字,又不大愿意“借”古人智慧,于是所剩的文学素养也就只有说话时别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不同。
在邓姨“亏血本了”的眼神中,我终于找到件可以让邓姨继续养我的事情——绘画、唱歌和舞蹈。
我的丹青虽算不上大家,但也着实比青楼中众多姐妹当年画的好很多,最主要的则是经常用我看来正常别人看来非比寻常的画风画些别人看不大懂的东西;至于唱歌和舞蹈,我终于是找到了自己的天赋,短短半年,我的舞技甚至已经好过了许多在台上舞袖数年的姐姐,而此时我才知道这娃儿的嗓音比起我原先五音尚算齐全的嗓子,真可谓是天壤之别。
就这样,我也算是定型了——舞姬。在现代,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对舞蹈会有如此的理解力与表现力。从小的应试教育,让我不像现在的小孩一样无休止的去上一切家长能想到的乐器班舞蹈班书法班奥数班等等之类之类的课外班,我除了有各式数理化生家教外任何课外兴趣班都没参加过,以至于到最后除了会学习,什么都不会,甚至连字写出来都是被人笑话的。现在想来,还好老天让我来了这里,否则,将来研究生毕业,我要出去干什么?浑浑噩噩的学习生涯让我都不知道自己除了继续上学以外还能做点什么。而我所学的数学,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时空里甚至都不知道该用在哪里,而我也没办法去做个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化学家和物理学家,所以,我的各种原先被看作是经世致用的才能,就这样可以完全被时空掩埋了。
醉花居中有着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女子,而这里最头牌的头牌名叫红鸾。红鸾原先并不叫红鸾,17岁换了楚馆之后才改了名字,当然,名字也是邓姨起的。至于为什么还有换楚馆的情况,我所收集到的信息就有些太过杂乱无章,但最多人信的,则是邓姨跟人打赌,赢回来了红鸾。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红鸾的面容,因为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只觉得眼前的人,其实并不是人。我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女子如她那般,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充满着让人着迷的风情与韵味,而来过醉花居的多金男,几乎没有不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亲我难辨的,说起身价不菲,红鸾或许才当得起那句“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一度认为她是世上最完美的人,可是,好像任何事都会有可是,相处的久了就会发现,原来真的人无完人。
红鸾有着最姣好的面容,却也有着最让人无法理解的脾气。除了对待恩客与邓姨,很少能看到红鸾的好脸色,我很长时间都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天天不高兴却还不会老,但最让我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天天不高兴?
而与之相反的另一个头牌——紫鸳,则是性子温润,醉花居中不论姐姐妹妹丫头打手对她都十分的友好。紫鸳对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和颜悦色,很少人见过她发脾气,对待像我这样被卖进来学艺的丫头,更是十二分的好,有时还会去教我们些待人之道,我想许是她有着同样的经历。
若是没有红鸾,紫鸳或许会是醉花居中第一人,但红鸾到底还是在的。紫鸳没有红鸾那般动人心魄的美貌,有的只是娴静如春风的清雅,其实很多时候我会想,若是没见过红鸾,紫鸳该也是动人心魄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在心里吐槽,邓姨是得有多喜欢五颜六色,几乎醉花居算得上头牌的姑娘的名字里都带着颜色,红橙黄绿青蓝紫白黑,而且你可以在醉花居姑娘们的名字里找到我所知道的中国上下五千年来用以描述颜色的差不多所有字。邓姨,你得是一多有文化的人啊!
“不好好练功在这偷懒,不怕邓姨知道又骂你。”一道清丽的声音将我拉了回来,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紫鸳。
“我在思考人生大事,邓姨就算骂,我也得先想想。”我头也没抬的说。
很多时候我并不怕邓姨骂我,因为邓姨喜欢我。我在这样一个世界是特别的,完全的与众不同,不哭不闹,每天练功最是勤奋。说到勤奋,我总是在想现代时不情不愿的学习历程,从来都是得过且过的敷衍,不仅敷衍父母师长,同样也敷衍自己,原因很简单:不喜欢却又不得不做。于是我的勤奋和不哭闹不逃跑成了邓姨最喜欢我的原因,从起初的试探我是否是装的到最后的完全不管,仅仅半年,我倒成了这醉花居最为自由的人:可以每月独自出门转悠一两回,而不需要人看着。
“哟,什么人生大事,说来给姐姐听听。”紫鸳慢步坐在我对面,略带调侃的看着我。
“我在想如何说服邓姨不用我在15岁的时候去接.客。”我很是认真地看着紫鸳。
“呵呵。”紫鸳掩嘴轻笑,“那你真的就不用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到时就算你不愿意也得愿意,要不园子里的哥哥们吃的是什么饭?”
“那倒也是……”我又陷入了沉思:那群打手的确是最麻烦的。
“先别愁了,走,去姐姐那吃点心去,那位公子这次又带了不少东西来。”紫鸳摸着我的头轻声道。
“好。”做为吃货的我爽快地答应了。
紫鸳一直待我很特别,包括我自己在内没人知道什么原因,只是貌似她很喜欢我,每次恩客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她总会留些给我。我其实也懒得去问,对我好就好,何必去管他什么原因。
说起“那位公子”,则是一个有趣的人,每月雷打不动会来醉花居两次,一次不多,一次不少,甚至连来的日子都基本不会变动。“那位公子”名为云天歌,是云城衙门的捕快,却又与其他捕快不大一样,因为他武功不俗,且温文尔雅,知书识礼,那样貌又是一等一的俊俏,出手也算大方,原本以捕快的薪水(好吧,古代是叫月钱的)是不足以支撑他的花销的,可是(又是可是),人家据说是什么名门之后,不明原因来到云城。于是这位云天歌大人便成了云城各位夫人小姐眼中的黄金单身汉,而其唯一的“陋习”,便是每月都会来醉花居。而这种完美的人,我觉得是不存在的,就像红鸾。
第一次听紫鸳提起云天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桐华的《云中歌》,至于第二嘛,可能很狗血,是霍建华的《怪侠一枝梅》中小梅叫离歌笑的那一句“歌哥”。虽说穿越之后想起现代的东西会很搞笑,但我总是时不时的想起许多东西,就好像我离原先的时代并不遥远。
云大人每次来醉花居,只见紫鸳,而且多数时候是拿着奉香斋的点心来找紫鸳聊天的,说他有趣就有趣在这里。奉香斋是云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当然,价格也很有名,所以每次他带着点心来找紫鸳,全醉花居除红鸾外的所有姐妹都是一脸艳羡。至于他们都聊些什么,紫鸳也从来不曾告诉过别人,对我也只提过一次:很多时候云公子只是坐在那里听着她抚琴,然后自顾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