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刺鼻的药味,还有熬药的‘咕嘟’声,以及云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妗穆到集市上去给云兰抓药了,陈婉如在一旁熬着剩的不多的药,茉裳则一遍遍洗着沾满云兰吐了血的帕子,洗净后,又拿给云兰。
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日子,钱财更是吃紧,若不是茉裳出宫前带了些首饰,拿去当了换得了些银子,怕是云兰抓药的银两都没了。
眼见着云兰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似乎连吃药都只不过是延长活着的寿命的暂时心灵安抚剂。
但即便如此,茉裳心中却仍是仅存着那一丝如果的存在。
此时,正是伏天的中午,头顶上烈日炎炎,耀眼的太阳高悬在蔚蓝色的天空中,地面像是着了火似的,简直要把人热死。
就是这样的天气,茉裳却不顾得头上流下的那些豆大的汗水,毅然的照顾着云兰。
“茉裳,我没事了。”云兰忽地一句话,把正在扫屋子的茉裳给吓了一跳。
听着声音的确是好了,茉裳望向云兰竟见她自己坐了起来,面色红润,眼眸雪亮,果真是如好了般。
茉裳看见这样的云兰,兴奋的丢下扫帚冲到云兰面前,抱住了她的腰,热泪夺眶而出:“我就知道,额娘会好起来的。我就知道……”
云兰含笑着,轻抚着茉裳的头,亲昵地道:“没事了,不用担心。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茉裳沉浸在云兰的怀抱中,此时在她看来一切的辛苦是值得的。于是,茉裳在云兰的胸前来回蹭了几下,后又抬头摇着脑袋道:“不苦不苦,只要额娘健康了,什么都是甜的。你看,就连着窗外的太阳,都是喜气之色。我猜啊,这太阳,准是知道额娘会好起来,所以特意比往常热了些,想让额娘开心一下。”
“呵,小甜嘴。果真就会拿人寻开心。”云兰刮了刮茉裳的鼻子。
茉裳和云兰开心地聊着。还给云兰说了好多宫中趣事,还把她在宫里平日里最爱吃的荷叶叫花鸡推荐给了云兰,说是明天会做给她吃。
时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逝。陈婉如已做好了晚饭,云兰也是生了病以来,第一次不用人喂地吃了顿十分丰盛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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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云兰便睡下了。妗穆也回了自己的房内,硬记着宫规。听说,宫女进宫是要考宫规的。如今的妗穆只要一有闲暇,便会咬着笔去背宫规。至于,陈婉如,因为被妗穆鼓动了,也下定决心要进宫。至于安亲王,不知道怎么回事,茉裳在这呆了这儿么久,也没瞧见他的人影。
所以,除了茉裳没什么可干外,其他人都各忙着个的。
于是,茉裳洗完了碗,便坐着门槛上,望着黛色的天空……
这天无星无月,只是漆黑的看不见底。有一瞬间,茉裳看着这样的天空,脑海中竟闪过了不祥的之感……
夜深,人未静……
茉裳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许是坐在门槛上太累了,便就睡了罢。
若不是茉裳听见那比往日更加让人心痛的咳嗽声,她一定还不愿意从梦境中回到现实中来。
“额娘,你没事吧?明明今日白天还好好的……怎地现在……”茉裳一边拍着云兰的背,一边说道。
云兰没有回答茉裳,只一直咳着血,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
茉裳看着十分心痛。
估摸着一炷香时间,云兰总算是没有再咳血了。她虚弱地任由茉裳扶着躺下,又用手颤抖着指了指门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去把妗穆和如儿给……给叫来。”
茉裳点头,冲到妗穆和陈婉如的屋内,唤醒了趴在书案上睡着的二人,便拉着她们到了云兰房内。
云兰见妗穆和陈婉如进来,便让茉裳先出去了。
茉裳本还想留着,却瞥见云兰那前所未有的严肃,只得听话的出去了。
茉裳依旧是坐在门槛痴痴望着天空,只是不知为何那不祥之感更加的强烈了……
“呜呜呜呜……”就在茉裳觉得实在按耐不住自己的心里的情况下,刚准备进去看看时,屋内忽传出了哭声。茉裳欲推门的手停住,呆立在那儿了。
许久,她回过了神,轻推开了门……
只见,妗穆和陈婉如二人双眼含泪。妗穆还叨叨地念道:“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会答应你的承诺的,我会的……”
茉裳也明白发生了些什么,捂着嘴哭了起来,“额娘她……她……不可能!如儿,你快去找郎中,快呀!”
茉裳还是不愿接受这事实,即使早已感知到了。可是当这一刻真的就这么来了,茉裳还是不太愿意接受。
“好,好,好!”陈婉如一边说着,一边跑了出去。
待陈婉如走后不久,茉裳便静默地看着云兰,缓缓伸出手握着云兰早已冰凉的指尖,不停地自我安慰着。
妗穆也不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屋内是没了音,只能听见屋外似有雨滴敲击地面的“哗哗”声。
这每一声的响,很是真切。比那日那只白玉金步摇碎裂的声音更加让茉裳难受。
原来,她是个灾星啊。所谓的母仪天下,是假的啊……
“茉裳,郎中请来了。”陈婉如就在这时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内服白褂衫,手提药箱,哈气连天,一脸不耐烦的人。
茉裳听着这话,慢慢地转头,沉声道:“请郎中看看吧。”
郎中先是不屑地打量了一下眼圈红红地茉裳,后又十分委婉地说道:“看看绝对是小问题。可是这出诊费,况且又这么晚的……”
茉裳点头道:“只要你看明白了,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那郎中听到了这话,才褪去了刚进门时的不耐烦,换上了医师博爱的标准式笑容。步步体现其医德深厚地走过去给云兰先把了把脉,还不到半分钟,这郎中面色一沉,又用手碰触到云兰的鼻前,果不其然……
郎中无奈地摇了摇头,用极其惋惜的声音道:“姑娘,节哀。”
茉裳听闻,握着云兰的手又紧了紧,心里荒芜凄凉一片。
生她的额娘、阿玛走了,爱她的文轩哥哥失踪了,安亲王不知去向,现在竟然连云兰也……老天怎能这样对她,让她在意的人一个个的亡去……
茉裳咬了咬嘴唇,松开了紧握云兰的手,缓缓抬眸,强挤出一丝凄凉的笑道:“谢谢你大晚上还跑来出诊。”说完,又从腰上取下钱袋拿出了一半的银锭子给了这郎中接着道:“一点儿小意思,可够了?”
那郎中见到茉裳拿了这么多的银锭子出来,两眼放光,赶忙收了钱,道:“够了,够了!不就出了个诊嘛,多大的事儿,在下告辞了!”说完,那郎中便拿着钱走了。
这一走,茉裳的全部堡垒都崩塌了。
在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了。只有她了……
茉裳的泪如泉涌般,滔滔不绝。就连一直没回神的妗穆都因茉裳那哭得十分令人心痛的声音而回了神。
“茉裳,你可知额娘临终前告诉我什么吗?”妗穆正色道。
茉裳停止了哭声,疑惑地看向妗穆,摇了摇头。
“额娘说,‘无忧花绽永无忧’,她还说她知道自己昨日不是什么病好了,是回光返照。或许,那是上天想让她多陪你一次,特意安排的。她为何会这样做呢?”
茉裳咬了咬嘴唇,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因为,她怕你难过;怕你分了心,不能还钮钴禄家的清白。所以,你别辜负了额娘的一番苦心。”
“妗穆……”茉裳停止了流泪,默默看着妗穆。
妗穆可真是个有才的女孩,几句话便让茉裳心灵触动了。
“还有啊,若是你觉得这世上了无牵挂了,妗穆会和如儿永远陪伴着你。”妗穆似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
“嗯。”茉裳点头,伸手抱住了妗穆。
对呀,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妗穆和陈婉如。她还要回宫里寻找证据,还要陪在他的身边……
她的任务繁重,不能轻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