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途镇像所有古老的小镇一样,充斥这安宁的热闹。空气在这里变得清透多了,上官夜深呼了一口气,倍感爽快。加上在马背上舒服地颠着,不禁想起了在景阳城的清闲日子。
“记得唐代的欧阳修写过的一首诗吗?”他问身边之人。
“什么?”
“叫作《蝶恋花》”,他眉宇间露出春色,“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凤灵接道。
“此等艳词还是不要学的好。”浮城笑着说。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斜看一眼浮城。
“公子我们是在镇里住下还是直接去往桃花村?”折剑策马来到跟前。
“去桃花村吧,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草木渐多,已然是一片乡野风情。木途镇通往荷花村的路上,在荷花村口处有一家酒馆。醇厚的酒香从老远处就飘入了众人的鼻子。张开眯起眼睛,叹了一句:“好酒!”
后面的高手侠士们虽没有明说,但也议论开来这乡野农家酒的美味。
“我们进去小酌一番罢!”上官夜回头对着众人笑着说。
人群欢呼起来,“还是上官将军懂我们!”
凤灵微微一笑,不得不承认他少主笼络人的本领那可是一流。特别是这种江湖好汉之类不很细腻的人,那可是手到擒来。想来那一大帮狐朋狗友就是这样得来的。
浮城虽然觉得不妥,但看到众人热烈的样子也没有反对。折剑则更加警惕起来。
酒馆外表看来粗犷陈旧,牌子也久未打理,结上了蛛网,灰蒙蒙的。
“疯子酒馆……”凤灵仔细地辨认出上面的字。
“我们还是不要进去的好,这疯子酒馆要是真有个疯子怎么办?”灰娘笑吟吟地说道。
“一个疯子,怕他做甚?爷爷一锤就解决了。”元老大大吼一声。
“是啊,不要事事都搞得畏手畏脚的。这里可是苍齐,我们自己家里。”一个衣着比较规矩的中年侠客说道。
“灰娘你要是怕,躲到我后面,我元老三保护你。”元老三直勾勾地盯着灰娘笑着说,语气不纯。
“你说什么?”灰娘作势一硬手臂,袖中一个手刀就要杀过来。
元老三没有防备,狼狈逃开,还在地上滚了几个圈。
众人都哄笑起来。
“哼!先保护好你自己吧。狗东西。”
元老三被骂了也不以为意,还厚着脸皮盯着灰娘的屁股看。
“长点出息你!”元老大猛一推元老三的脑袋。
元老三一个踉跄向前冲去,还回头嘻嘻地笑。
酒馆里,很冷清,略显阴凉,左右的墙上是一整排大开的竹窗,显得室内通透、明亮。坐下后,不时有清风穿厅堂而过。
“我说这酒馆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喂!掌柜的,来客了,还做不做生意了?”
“来了,就来了。”一个沙哑沉闷的声音传来。
众人向阴暗的小隔间看去,一个人,头发蓬乱地低着头在里面捣鼓着什么。
“我看那就是你说的疯子吧。”元老三调笑灰娘。
灰娘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疯子倒没有,公狗倒是有一条。”
“哈哈哈。”灰娘的话和她说话的语气好似更加刺激了他,他粗鲁地撸了撸腰带。更加肆无忌惮地觑着灰娘的胸前。
“迟早有一天我要挖了你的眼睛。”
那人吭哧一下,慢慢踱步出来了,他满面都是胡子,头发也久未梳理显得乱蓬蓬。半弓着腰的样子像老态龙钟的老翁。
“我们要些酒,有上好的酒吗?”折剑上前问道。
他看了众人一眼,随即好像抖擞了一下精神,眼中一丝光芒转瞬即逝。
折剑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仔细打量他,此人眼珠布满血丝,说话声音沙哑沉闷,可能是常年饮酒所致。总体上难辨年龄和长相。从他走路姿势看,没什么气势,不像习武之人。不过若是酒鬼就不好说了。
他嘿嘿笑了一声,“有,有……”转身去身后的酒窖里取酒去了。
“我们都是酒鬼,你可不要拿什么次等酒来蒙我们。”上官夜说道。
“是啊,我们要最好的酒,老头!”元老大快活地吼道。
“唉,我这酒,天下独一无二,包客官满意。”他在里面仔细挑选着。
回来后手上抱着一小瓶酒,酒香隐隐传来,若有若无,像早春枝头第一支花。
“老头,你也太小气了,就这么小一瓶,你看我们这么多人。”上官夜和众人无比失望。
“这可是好酒。”凤灵眯缝着眼看着那瓶用陈旧红布包着口的酒。
“好酒,也太少了,不够喝呀,老头你怕我们不给酒钱怎?快去多拿点来吧。”元老大瞪大了他的牛眼睛。
“这么多就够了。酒喝多了容易上瘾,上瘾就成酒鬼了,就不算是一个人了。”老头并没有进去拿酒的意思。
“什么!你这老头!”元老大一拍他的铁锤。
元老二立马拉住他。
浮城上前接过酒,“多谢老者,盛情款待。”
众人才压低声音不再抱怨。
折剑略有点放松下来,“既然不喜欢别人醉酒,为何还要开这个酒馆?”
老人离开的背影顿住了,半晌才幽幽地回答:“年轻时,因为喝酒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现在老了,就该我守着这破酒馆了……”沙哑的声音消失在隔间的暗处。
“原来如此。何必自苦呢?”折剑打量了这个阴冷而没有人气的小屋。老人像一个野人一般在这里活着。
酒开了,满屋的清香,透着乡野露水和青草的气息。浮城给每人都倒了一杯。“大家路上辛苦了,就用这清酒解解乏吧。“他举起酒杯。
众人都很满意浮城的态度,你一言我一语地和浮城和上官夜等人聊起来。只有元老大等酒鬼盯着那一小杯清酒,摇摇头。
酒入口即化,虽不醇厚,却余味无穷,沁入心脾。其甘美,远胜金陵月特酿的荔枝蜜,却更为清远。上官夜一点点在舌尖品着,眼中露出妙色。
元老大一口吞下后,眼睛一瞪,胡子抖了抖,“这是什么怪酒?真真是……真真是妙哉。”他仰头,将最后一滴酒滴入口中,细品着。“老头!老头!”他呼啦一下站起来,边喊边跑进了隔间。
其余的人都对这奇妙的酒有所感,静默着回忆刚才的感觉。
想是被元老大烦透了,那老头走出了隔间,怀中又抱了一瓶酒。
“老头,你就教教我怎么酿这个酒吧。你叫我元老大做什么都行。”
嘴中的滋味开始慢慢变淡起来,舌尖变得有点涩涩的。折剑露出无奈的笑意。
“我真不会酿这个酒,好汉你饶过小人吧。”老人讨饶。
元老大不甘心,抓着老头的衣角不放。
“实话告诉好汉吧。刚才那酒是小女十岁的时候酿的,老朽根本不知道怎么个酿法。怎么告诉好汉?”
“怎么会?你诓我!十岁女娃娃怎么会酿那样美妙的酒?你给我说清楚……”元老汉拉着老头不依不饶。
老汉哭笑不得。
凤灵眯眼,“原来如此,这样清新、稚嫩的酒,大人的一双手怎么酿得出来。可是这余后的苦涩……”
老人转过头来,听到凤灵的话,两行浊泪流了下来。他连忙擦干眼泪,回头对元老大说:“你听,还不信我。”他拂掉元老大的手,又走回了他的酒窖。
元老大有点悻悻,他拿过那瓶老头丢在桌上的酒,打开来。酒香浓浓,不是刚才的那酒。
众人喝了那酒,只觉辛辣苦涩难以下咽。“这老头,感情是不想让我们好好喝酒了。”元老三一口吐了出来。
“你,德行!”元老大最看不惯这个三弟,他一口闷下了一杯酒。
上官夜摇摇头,他本来就不太喜欢饮酒。
喝罢酒,众人就要离开了。
元老大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老头!快出来,收酒钱了!”
老人慢吞吞走出来,眼睛红肿。
浮城从包袱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老头出门送他们,在他们要离开时,欲言又止。
上官夜问道:“那酒叫什么名?”
老头似乎有点迟钝,顿了一会儿,才说:“它没什么名字,如果硬要找一个名字的话,那就是‘世上最好喝的酒’”。
“这个名字可不好听。”
“最爱枝头第一花,叫它新蕊吧。”凤灵提议。
“不,不……叫它陈风。”老头目光迷茫,呆呆的样子。
“爹!爹!九伯说我酿得酒最好喝了!爹你醒醒,你尝一尝吧,你闻,你闻……这是世上最好喝的酒。最好喝的酒……”女孩眼睛通红,挣扎着把酒瓶递到男人鼻尖。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拿过酒瓶闻了一下,一把摔开,“鬼东西,滚开!”
“爹!呜呜呜呜呜呜……”她蹲在地上用手拢那酒。
“尘封?”
老人没有回话。
在他们要走时,老人突然醒悟般,唤住了他们,“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