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彤前世老家位于鄂省枣阳,枣阳出产盐和芒硝,姬彤所在的村子离盐厂不远,曾进去过盐厂几次,对盐厂的位置十分清楚。
姬彤盘腿坐在西甲院的案几旁,想着前世老家的盐厂,手里用笔画着前世的地图,忽然一个主意冒上心头,前世老家位于现今的唐国境内,唐国这次肯定难逃灭亡的命运,是不是有可能以太子姬珙的名义,找楚国借取唐国的部分地方呢?
唐国,是楚国境内的附庸国,是汉阳诸姬之一。傻缺的唐国,在这次吴楚之战中,充当了吴国的带路党,帮助吴国攻打楚国,而今眼见楚国胜利在望,唐国被楚国秋后算账,是可以预见的事。
唐国的东南部,就是姬彤前世的老家,是半丘陵地带,现在农业生产不是很发达,现在的楚国人不知此地的地下藏有浅层盐矿,如果以姬珙的名义去借取此地作采邑,倒不是不可能,楚国地大物博,不会在乎这小块地方。
现在的问题是要先说服大宰和王后发力,前去楚国讨要。
姬彤从内书库找来一根废旧的空白竹简,稍加清洗晾干,提笔仿照这个时代的字体写了“唐国东南之地下藏盐硝”,然后在火上烘烤做旧,待到看不出是新写的字迹后,姬彤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姬彤兴致勃勃的来到大宰府。
在大宰府的大殿内,姬彤跪坐在大宰毛公对面,恭敬的递上自己造假的竹简。
大宰毛得接过竹简,看了一眼,作出若有所思状。
姬彤也不说话,干等着。
良久,大宰毛得才晃动着竹简问姬彤:“王子,此为何意?”
姬彤也不知大宰猜出自己的意思没有,只好直说道:“可以预见,唐国离灭国之日不远,唐国被灭后,楚王必然会将唐国瓜分,封给楚国之众卿大夫,我在想,简城可否向楚国借得唐国部分之地为食邑。”
“借取唐国部分之地,以何理由?”大宰毛得皱眉问道。
“太子已行冠礼,而今畿内宫室采邑已尽失,尚未有太子专供之食邑,楚王身为太子表兄,这点要求想必不会拒绝。”姬彤道。
“难,唐国之西南不远便是楚国郢都,国都之侧,封给国外之人作为采邑,会招致楚国卿大夫们非议。”大宰毛得说道。
“可请王后遣内使联络楚国太后,趁楚王未行分封之前派人前去说合,应有五六成把握。”姬彤热切的说道。
“可以一试,至于结果如何,就看天意了。”大宰毛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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滍阳邑是滍水以北的一个大邑,滍阳邑的邑城是是滍阳城,简城只是滍阳邑的一个附属小城,滍阳邑如今还是楚国管理的城邑,并未借予姬朝做食邑。
浅水洼村,是位于楚国滍阳邑的一个偏僻的野人小村,
浅水洼村有只十几户人家,十几户人家都以韦为氏,靠着租种滍阳邑韦氏大族的土地过日子。这些人家的祖上不知从哪一代开始就流亡至此地,都没有自己的明确姓氏,后来统一使用“韦”为氏。
(今天我们姓名之中的姓,很多实际应该为“氏”,在古代姓、氏分开,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明白。)
在浅水洼村,十几户人家轮流保留着一个长明不熄的火源,在烧灶做饭的时候,其他家庭还得拿着引火之物前去借火。如果火种熄灭,就得重新取火,在没有火柴、打火机的年代,生火是比较困难的事情,全村十几户没有一户有燧石、火镰,只有地主韦老爷家有,去求韦老爷借火,借一次火得送去一斗小米。
浅水洼村内,有个小伙叫韦小谷,自小就调皮捣蛋,而今十六七岁了,也没正经下地干过活,成了附近村民调笑的对象。
韦小谷全家有七口人,韦小谷的奶奶、父母、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韦小谷家的房舍在全村算是最大的了,有四间茅草顶的大房屋,墙壁以竹木、芦苇编扎后糊泥而成。
四间房屋,靠西头的是厨房,厨房内熏得黢黑的房梁下,是简易的灶台和餐几,韦小谷一家正围坐在餐几旁,准备吃晚饭,全家要趁着太阳下山之前要吃完,不然等天黑了,没有照明之物还得摸黑吃饭。厨房内的设施都很简单,土灶台上搁着一个大陶罐,大陶罐就是全家做饭的锅,野人家庭是不可能有铜鼎用来烹煮食物的,灶台旁不远就是餐几,几块石头上搁着一块宽厚的木板便成了餐几,餐几周围铺着蒲草席,全家吃饭时,除了韦小谷,都跪坐草席上。
韦小谷的屁股下坐着用蒲草编成的草垫,这个草垫成了他的专座,韦小谷从小就不喜跪坐,喜欢盘腿而坐,在奶奶的溺爱下,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了今天。
韦小谷家的晚饭,主食是拌着绿菜叶的稀稀的粟米粥,餐几上的菜只有一小碟咸芥菜末,咸菜还不能敞开了吃,因为泡制咸菜的盐很金贵。
韦小谷端着乌黑的缺了个口的陶碗,一阵翻胃,直皱眉头,连续吃菜叶粟米粥有俩月了,实在难以下咽,何时才能去掉可恶的菜叶,吃一顿纯粟米粥呢。
今天,韦小谷在外面游荡时,听东家韦管事说,简城那边在招收十六至二十二岁的野人小伙当兵,一旦被选中,还会发给粟米两斛,以后还可以分给田地。韦小谷今年十六岁多点,年龄正合适,由于从小喜欢在摸鱼、挖藕、逮兔子,在野外偷吃的东西比较多,个头比俩兄长还高,身高应该也合适。
听到简城招收役兵的消息后,韦小谷动心了,跑回来告诉了家里人,父母和俩兄长都同意,只有奶奶和妹妹舍不得,说不同意。
韦小谷下定决心,明天一早就偷偷溜出门,到时候给他们扛回两斛粟米来。
第二天一早,韦小谷趁着天还没亮就摸黑出了门,一路疾走,赶到简城时日已近午。
韦小谷身上穿的是葛衣麻裳,脚上穿的是奶奶打的草鞋,葛衣上打着一块补丁,有次在野外爬树时被树枝戳了一个洞,回家后奶奶给缝补的。
简城的西城门外,有一个新搭建的凉棚,凉棚边挤满了人,韦小谷摸了摸身上的补丁,走到凉棚前打听,正是简城的招兵处。
韦小谷排在人群后等了小半个时辰,便轮到了韦小谷自己。
韦小谷老实的站在棚前,一个身穿绸衣、头戴着青纱小帽的官家人,拿着一根比尺立在韦小谷身后量了量,忽然眉头一皱,拿手在鼻前扇了扇,可能被韦小谷身上的汗味给熏着了,鼻音很重的说道:
“身高够了,把鞋脱了,看看脚板。”
韦小谷纳闷,招兵还要看脚,是要闻脚臭不臭吗?韦小谷还是遵令脱掉草鞋,露出了被灰尘糊得看不见皮的脚板,走了二十余里路,脚底还能干净到哪儿去。
官家人退开一步,大声对棚内人说道:“脚有足弓,合格。”又扭头对韦小谷挥手道:“去那边举石锁。”
韦小谷顺着官家人的指点,跑到石锁跟前,瞟了一眼石锁,暗道,嗨,这算个球。
韦小谷俯身握住石锁,稍一用力,单手把石锁举了起来,石锁重一百斤,合姬彤后世五十斤,许多前来应征的野人小伙,由于营养不良,还真举不起来石锁。
韦小谷兴奋的跑回棚下,站定后等待。
棚内跪坐于几案后,以手握笔的人抬头问道:“姓名?”
“嗯?”
“叫甚名?”
“小谷,大名韦小谷。”
“家庭住址?”
“?”
“你家住哪个地界?”
“浅水洼。”
“哪个邑的?”
……
“识字吗?算了,不用问了。”
穿绸衣服的官家人递给韦小谷一根竹签,交待韦小谷凭竹签可以在棚后领两斛粟米回家,在后天未时之前,赶过来在此地集合。
同样的招兵棚在梁邑、夹邑、氾邑、沣邑都有,一共设了五处。
受到吴楚战争的刺激,大宰毛得转变了思想,经过考虑,和大司马商议后,决定扩大招兵,体质合格的有多少算多少。现在有了瓷器和造纸两个财源,加上铁制的兵器,能负担起数千常备兵的粮草以及装备。
能当上常备正兵,而且还承诺以后分田地,对野人来说,是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前来报名者络绎不绝。
数日后,大司马南宫嚚手里拿着一卷宝丰纸,微笑着进了大宰府。
自从宝丰纸造出来后,简城的高层领导都不喜使用竹简了。
“毛公,此次五个招兵棚总计招收了三千二百余人。”南宫嚚在大殿内对大宰毛得说道。
“啊,这么多?”
“楚国的滍阳邑、叶邑,甚至沂城那边都有人过来应招。”大司马兴奋地说道。
“三千二就三千二吧,食宿可安排妥当?”大宰毛得问。
“已安排妥当了。”
“好,”大宰微笑抚须道:“前几日,秦国、郑国、宋国相继遣使前来,希望以货物交易宝丰纸,以后简城粮食会愈发充足,多几千口食用,粮草也无虞。”
大宰毛得又接着说:“大司马,你且说说,王子彤为何在造作上有如此天赋?”
“自然是王子彤聪慧,或许周室先祖不欲周室就此沉沦,植慧根于王子,降复兴之责于我等吧。”大司马南宫嚚道。
大宰毛得轻声说:“王子曾言,诸般造作之法皆从內书库典籍所得,太史宋圭曾通读典籍,不曾记得内书库有记载有炼铁、造纸之典籍。”
南宫嚚看着大宰,疑惑的说道:“莫不是先王们托梦于王子彤?”
大宰轻轻的呵呵两声,未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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沣邑城到宝丰新城的大道边,新兵营早已搭建完毕,新招的野人士兵也已入驻。
早训时,韦小谷笔挺的站在士兵队列中。
韦小谷来到新兵营有五天了,每天三顿饱饭,吃得肚子都大了一圈,也不用干活,吃饱了就在这里站着,开始两天没觉得有啥,时间长了,韦小谷觉得比下地干农活还累。
今天一早就听新兵营的两长(两司马)说,有重要人物要来视察军营。
韦小谷现在看见了两长口中的重要人物,在韦小谷的眼中,这人也没觉得像重要人物,身上没穿丝绸,穿的是葛麻布的衣和裳,头上也没戴青纱官帽,鞋子跟自己一样穿的是草编鞋,只是人长得白一点,高一点,眼睛大一点。
韦小谷眼中的重要人物正是姬彤,姬彤还在孝期,自然不能穿丝绸衣裳,帽子也不能戴,草编鞋比双层牛皮底的鞋穿着舒适透气,姬彤专门叫下人准备的。
姬彤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千野人新兵,终于看到了兵营的感觉,这一千人年岁大致相仿,都能吃能跑,正是青春好年华。
因为大宰决定扩招,分配到沣邑的新兵有了一千,原本准备的容纳五百人的新兵营,硬是塞入了一千人。
姬彤的潜意识里就没有乡人、野人的区别,反而觉得野人应该会更守规矩,所以很是看好这帮新兵蛋子。
姬彤没打算像后世军训一样要求他们,只要求他们站整齐,跑步的时候成行成列就行,现在搞出整齐的队列没有太大的意义。
“新兵营欢迎你们,你们来自不同的地方,现在走到了一起,就是缘分,你们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你们今后就是战友,在战阵上就是生死相关的兄弟。”
“你们的家人,因为你们前来服兵役,在秋收之后每户都能分得至少一百亩的田地,而且赋税会减半征收,王室还会给他们发放粮种、农具、牲口。”
“你们每个人都是你们家人的光荣。”
“所以,你们应该刻苦训练,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兵。”
姬彤站在队伍前面,大声的给新兵们训话,训话完毕后,姬彤和新兵营旅帅应韦单独交换了一些有关新兵训练的想法。
应韦原本是沣邑旅旅帅原朗的副手,成立新兵营后,担任这一千新兵的总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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