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初,我国广东省首先发生传染性非典型肺炎流行。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灾害,严重威胁了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
工厂里也是气氛特别地紧张,已经进入了完全封闭式状态。那些住在厂外的员工,但凡进入厂内,都要进行体温测试。厂里的员工全都带上了口罩,每天上午和下午在上班时间,食堂都会提供一次根蓝根汤,每人必须喝上一大碗。
妈妈担心小西,一个人跑来看她。门卫接到厂领导的指示,不许任何一个人外出,有如事情必须外出,必须要厂长一级的领导签字放行。为了安全,没有放小西出去,只得在厂里隔着铁门跟妈妈说话,因为妈妈没有带口罩,被要求站在一米开外,不许接近小西,就跟探监狱似的,不,这比监狱还要苛刻,在监狱至少可以两个人坐下来面对面的说话吧!小西心里难过极了,可是又没有任何的办法让妈妈进来坐坐,或是自己能出去。两人又是一声问候一声哭,极力压抑着各自的心情说话,好在妈妈就在表舅所在的厂里上班,到底也算有个亲人在,小西放心很多,并安慰妈妈说:“你赶紧回去吧,等这一阵风头一过,我能出厂了,我就去看你。”
“不知道这次疫情要多长时间才会过去,没关系的,只要能看到你好好的就行,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上班,不要担心我,我在那边一边都好,这不还有你表舅嘛!”
“嗯,你快回去吧。”小西实在受不了这种最亲的妈妈就在眼前,却不能给妈妈找个地方坐坐,给妈妈倒杯水喝的折磨。
“你先进去,我看你进去了,我再走。”妈妈舍不得离开,小西也舍不得走,
“你先走,我看着你离开。”小西也希望妈妈先转身回去。母女僵持了一会,保安估计也是看不下去了,对小西妈妈说了句:“会客时间差不多了,赶紧走吧。”扭头又对小西说:“快进去吃饭,一会没饭了。”
小西妈妈说:“你快进去吧,你出不来没关系,我会再来看你。”
“那你好好保重自己,这段时间也别到处跑,也别再来看我,等这一阵风头过了,我来看你。”
看到妈妈硬咽着点点头,小西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她知道她不回头,妈妈是不会走了。
小西妈妈看着西子进了饭堂才离开,心事重重地叹着气,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这好不容易千里迢迢来见着了女儿,又不能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算了,见一面也这么难,这么难。一家五口,女儿一个厂,自己一个厂,大儿子在市里上高中住校,一个学期回家一次,小儿子在镇上念初中也住校,一个星期回家一次,丈夫一个人在家,一家人四分五裂,有多久没有真正在一起了?
小西刚吃好饭,到饭堂门口去洗碗,就听到有人惊叫,小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好奇心的驱使,加上是不是妈妈还在外面的没走的担忧,她丢下碗筷就跑出去看,发现有一个人员工倒在地上,大家都不敢去帮扶,突然办公室二楼传来厂长的一声大喝:“门卫保安干什么用的?赶紧把人扶到医务室去。”门口的几个保安面面相觑,生死关头,又是非典时期,大难当前还是有所顾忌,最后碍于厂长的压力,还是都跑了出去,将人抬进了办公室。
后来才知道,这人也不是感冒发烧,更不是非典患者,她来自河南,不习惯吃米饭,天天吃泡面,吃了近两个月,营养不良,加上日夜上班加班的劳累,身体虚弱才引起的晕厥。
虽然是虚惊一场,可是厂里却来了一次严肃的体检,并且给各部门,各宿舍室长都安排了任务,但凡车间里或是宿舍里,任何一个人发烧发热咳嗽,必须上报,违者立即开除。体检查出来的几个发烧的感冒的,虽然是正常的,也一概被结了工资要求出厂。不管上班还是下班,每个人必须佩戴口罩,除了吃饭。
不管厂内厂外,一时到处都弥漫着传染病的惊恐和不安,事态发展得太快,让人无法招架,人人自危,现实状况非常地残酷而无情。
每天,饭堂里的电视都被围得暴满,大家都在关注事态的发生。街道上人烟稀少,向来热闹非凡的城市出现了极端的安静与焦燥。那些因体检而不合格的工人们,被结工资要求出厂,回家得在所在的省市车站拘留观察半个月,无异常再送上车,到了家乡所在的车站,同样也要求拘留观察半个月再放回家。这些人大多都没有什么文化,缺乏对事态的理性认识,加上这个关键时候,任何工厂都不会重新招人,走投无路的处于恐慌状态的外来务工人员害怕“拘留”这样不清白的字眼,他们反抗,在工厂外叫唤,保安驱赶,都没有用,双方就这样一直僵持着,直到深夜才绝望地去找住处,有些人甚至直接就在厂门口蹲着或睡下。吵吵闹闹无果,终于无望地渐渐离去。
可怜的人们,可怜的打工者,流浪汉,异乡人。
这一幕幕深深地刻在小西的脑海,她同情这些人,又无能为力,她能做的只是默默地祈祷自己不要生病被如同他们那般给工厂赶出去,并梦想有一天自己能出人头地,有能力去为这些民工做点什么,无数遍告诉自己,一定要跳出这样的生活圈子,不要这样任何摆布呼来唤去,没有半点决策权的命运,她始终坚信命运在自己手里,虽然此时的她,对未来的不确定是那么的彷徨和无助。
也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她想妈妈,可是又不能出去,希望能妈妈能出现在厂门口,又不希望她来,街上依稀来往的人们佩戴的白色口罩让她心生恐惧和不安,多少天,她只能在厂内向外张望。
三个月过去了,非典的风头渐渐地过去,厂里也开始放行。小西在能出来的第一天就去看了妈妈,还好,一切都好,母女俩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分别太久的生疏和伤心难过的情绪,见到彼此,心里头的不安已经全然消退,小西跟妈妈一起在妈妈厂里吃饭,帮妈妈做工,说话,即便不说话,一抬头,相视一笑,已是无比的幸福。
小西心疼地发现,才四十出头的妈妈,穿针引线已不是那么容易了,妈妈的眼力已大不如前。我不敢告诉妈妈,也不想表露出自己的伤心和难过,保持着淡淡的笑。
幸福的时光总是流过得很快,只有一天休息的小西,下午就要回去了,临走前她给妈妈穿好好几根针才走。
转眼间,小西来到这个城市有一年了。农历八月,家里正是收稻子的季节,爸爸一直打电话来让妈妈回家帮着秋收,妈妈不放心小西,小西也挺想回家看看,于是母女俩商量着一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