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一战之后,番禺转攻为守,除了驻守车包峡的王平张良外,其他的军马都退入城中,加之得悉四会已被胡信反占领,关家军补给不足,全奎决定在城墙内应战。关家军进退不得,攻城则士气不足,回军又无地可回。两日来,关家军将番禺城外半成的稻田和菜地糟蹋一空,能当作补济的都给掏空了,周边的乡村也同样遭了殃,小蓟村也不例外,受到关家军的收刮,征粮征物。关培董重三思不得其计,只能计划硬着头皮决定攻城。
这夜,厚重的乌云遮去了月光,大地一片灰蒙蒙,起起伏伏的丘陵山壑连成一脉,放眼望去,只能大致看得清山峦峡谷的轮廓。偶然刮起的阵风扰得树林沙沙作响,然后一切又回复平静,偶尔的几声鸟叫已是这无声黑夜最奢侈的点缀。夜幕下树林中有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像一对鹰眼,紧紧地注视着远处城池城墙上的火把,这些火把已然成为黑夜中的地标。眼睛的主人披头散发,身上的铠甲早已卸去,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仍然抵不住鲜血渗红了白布,层层纱布下起伏的肌肉与满布的疤痕向世人宣告着这付身躯的强大。一袭青袍搭在肩头,在阵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摆动着。这是一个无奈的身影,他少年英雄,却生不逢时,他志比天高,却任重道远,就像是夏末的一枝红花,孤独,残喘。火把熊熊地燃烧着,跳跃的火苗往往就这样不经意地吸引住人们的目光。除了远处的那对鹰眼之外,城楼上也有一对眼睛盯着火光而沉思。这对眼睛显得颇为疲劳,眼角爬着数缕血丝,但却少了几分年轻气盛的锐气,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饱经世事的沉稳与沧桑。眼睛的主人已经两天没有卸甲,自从平原一战之后,他损兵折将,日夜担忧敌军来犯,生怕自己负了君主的信任,负了重将的追随,负了百姓的爱戴。他就像一头老牛,默默地耕耘着自己的人生,付出千辛万苦方得万亩良田,为这良田,他呕心沥血,心力交瘁。在这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看到的是强者对于命运的抗争还有希望。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这个早晨并没有带来清爽的感觉,大地的湿气令人烦闷。树根旁的一朵小野花,泛黄的白色,了无生趣地生长着,第一缕阳光穿透密密麻麻的层层树叶,照射到树林里的地面,光斑在不断地扩大,不断地往野花的方向前移,异常缓慢地,就像涨潮的水慢慢地淹上岸,当阳光接触到这朵小花时,花朵倏地凋落在地,一切显得这么违和。恪嗒恪嗒的马蹄落在地面,踩在已经凋落在地的小花上,带起的泥土抹脏了野花,也无人问津。攻城的军队出发了,马蹄,脚印,车辙,交织在一起,蜿蜿蜒蜒地向着番禺进发,只留那一抹白色掩盖在困顿的泥土之下。
轰隆轰隆的石砲砸在番禺城墙上,城楼上,有的飞过城墙,直接砸在房屋上。公羊冲城车在盾牌兵的掩护下撞上了巨大的城门。云梯接二连三地竖起,士兵们拾级而上。刀光剑影,利箭纷飞。番禺守城军士动用了所有能够用上的武器,滚石檑木,热油沸水,关家军攻城部队死伤惨重。前扑后继的攻城硬生生地开出一条血路,关家军登上云梯杀上城楼,几名大汉手持盾牌横冲直撞,硬是将城楼上将士撞开,大批关家军尾随而上,杀上城楼。这座正门城楼是番禺城的命门,城楼上驻守着全奎,童威,韩龙,刘度等将领,正与杀上城楼的关家军生死搏斗。关家军进军神速,廖辉一人当先,避过番禺众将,引兵找到下楼的石梯,直杀入城内。廖辉的随从军士高举盾牌利刀,在城门内部围成半圈,夺下城门的控制权,廖辉接过大砍刀砍断城门的拉绳,并开始挥砍巨大的门栓。城门外的冲车配合着廖辉全力地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大门。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大木栓应声而断,左边城门直接被撞飞,掀起几根大门的拉绳飞舞地砸在廖辉的随从军士身上,右边的城门合页处仍连接在墙上,但是撞击的巨大反冲力让硕大的城门重重地拍在墙上,巨响让附近的士兵都产生耳鸣。拍墙扬起的尘土蒙蔽了所有人的视线。一片尘烟之中,突然闯出一匹金甲盖头的高头大马,背上驮着的人金甲绿袍,偃月青龙,杀气腾腾,倏忽间,背后又涌出几匹骏马,接着是数之不尽的铁骑,关培关宁率领大队铁骑杀入番禺城门。众骑兵杀退围合上来的番禺守军,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大队人马长驱直入,守城军士做鸟兽散。关培关宁率军一往无前,忽觉周边敌军已经了无踪迹,只有一片浓烟滚滚,看不清远处,再行几步,忽然一座高耸城门伫立眼前,城门上书牌匾番禺正乾门。关培大叹不妙,调转马头高喊撤退。忽听身后刚被撞开的大门处一声晴天霹雳巨响,一堵高两米,厚一米的尖木栅栏从天而降。刚好落在城门内侧,砸在仍在进军的关家军上面,躲避不及的骑兵被砸得四分五裂,血肉糢糊,好不残酷。原来番禺城门内设有瓮城,瓮城是为了加强城堡或关隘的防守,而在城门外(亦有在城门内侧的特例)修建的半圆形或方形的护门小城,属于中国古代城市城墙的一部分。瓮城两侧与城墙连在一起建立,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瓮城城门通常与所保护的城门不在同一直线上,以防攻城槌等武器的进攻。全奎在城楼上面见得关培关宁已率主力进入瓮城,中了请君入瓮之计,随即命人砍断联接尖木栅栏的绳索。尖木栅栏从天而降,截去关培等人退路,请君入瓮之后又变成了瓮中捉鳖。城楼上传来嘹亮扬长的号角声,瓮城四周城墙上随着号角声闪现密密麻麻的番禺将士,拉弓搭箭,箭矢纷飞,霎时间,关家军有如砧板上的鱼肉,在穿心的飞箭之中不断地扭曲着身体,那是中箭瞬间身体对命运最后的抗争。众将护着关培,高接低挡,慢慢地往栅栏那边移去,关培身边不断有人随着弓箭的弦声应声而倒,关培憋红了脸,追悔莫及,追悔自己大意轻敌,但是为时已晚,众人已经身陷重围。有人悲愤有人振奋,全奎大手一挥,号角再次响起,全宗李胜各领一支大军,从番禺城两侧翼门杀出,直杀向正门外进军遭阻的关家军。城外的关家军群龙无首,只有军师董重一人,在慌乱中完全掌控不下形势,关家军凝聚力不强的问题完全暴露出来,不消一会就被冲散。众将高举盾牌护住关培前行,其心腹猛将喀察那弃马步行,顶在最前面,手持霹雳混元双斧,步履艰难地来到栅栏前,挥斧便砍,硬是要凭借手中双斧为主公开出一条血路。尖木栅栏由上百根质地坚硬地尖头杉木利用钻孔原理组成,极难被破坏。喀察那使出浑身解数,拼了命地猛砍栅栏,希望博得一线生机,众将见况都欲赶过来帮忙,突然一轮密箭止住了众将前进的步伐,众人定神来看,忽听一声清脆的弓弦之声,一支带着腾腾杀气的利箭一把扎住了喀察那的后心,惊人的惨叫声震慑着关培阵营的每一个人。忽然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只有众人脸上惊恐,悲愤的表情。
(本章节中的砲并不是我们熟知的火炮武器,而是古时候的投石机武器。中国象棋中的砲即是指该种投石机,所以是石字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