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浑浑噩噩呆了几天,1995年7月14号,我拿着我的协议准备到北京有色公司报到,准备投入到我的工作中去,虽然通县和门头沟是在北京的东西两头,我肯定必须住在厂子里了,高家园也就只能在周末回来了,但是我没得选择只能服从分配,违约金我可交不起。
来到槐柏树街,北京有色公司人事处,在昆明时和我签协议的那位中年男士正好在,他查了查资料,让我到北京铜材厂报到。我一听愣住了,我记得清清楚楚是铝材厂呀!至于这两个厂哪个效益好,我并不知情。只是觉得奇怪,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老师,我记得是铝材厂呀!”
“其实,你们北京生源到哪儿都行,没有约束。”老师随口说。
我心里翻滚了,其实我对工厂没啥感情,通过几次实习,我也知道我不是工程师的料,学了四年,我愣是看不懂最基本的金相,愣是搞不懂工艺流程,更是在毕业论文答辩时,面对答辩老师提出的衡器是啥而百思不得其解,答辩后问同学才知道就是称重的,我认为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工科毕业生,至于78分的答辩成绩只能说老师放我一马而已。能不能不到工厂去,我心里问自己,我也不由自主地问了老师。
“老师,我可以不到这两个厂吗?”
“当然可以,你只要找到接收单位,都随你去,我们这儿不卡北京生源的,当然外地生源就必须按合同走了,否则他落不了户。”那位工作人员慢条斯理地说。
“真的,那我自己找单位接收吧,谢谢您了。”我不由自主地随心而动。
“那你可得抓紧了,别超过这个月。”他叮嘱道。
我使劲点点头,转身出了门,我一路迷迷瞪瞪地回了家。把情况和家里人说了,家里人也是无头无序不知如何下手,只能等爸爸回来再说。
爸爸从斋堂回来后,也不知如何是好,第一次碰到而已,确定我不愿去通县厂子里上班,我也不愿去斋堂镇上后,他说只能去找找区组织部部长——他原来同事和朋友,让我在家里等消息。
爸爸拜访那位朋友回到家,高兴地说,妥了,给安排到永定镇政府了。永定镇我知道,过了葡萄嘴就是,真的不远,挺好的,我心里很满意,不用离开家了,离开高家园了。
我赶紧拿着区组织部开的接收函,到北京有色公司提档,那个工作人员看到接收函,把我的档案交给我,并祝贺我,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抱着我的档案从长椿街坐地铁二号线,在复兴门倒一号线,到苹果园座336路车,咣当咣当两个小时才回到家。已经下午了,决定明天上午去区政府上交,我很好奇档案里有啥,也听说过很多关于档案的故事,但绝对不敢打开它看一看,只能看看它的外面,棕色厚牛皮纸袋,封口处有封条。
第二天单位一上班,我就抱着我的档案,直接进了区政府,找到组织部部长,部长让我去找科长,找到科长,他查了查资料,说我的档案不能落在组织部,得去人事局,我只好唯唯诺诺出来,再找部长,部长已经不在,没办法,我只能从区政府主楼三楼下来,来到南侧小院里的人事局,人事局办事的接收了我的档案,给我开了一张接收函,让我去永定镇报到。
不知为啥,我心底有一丝不安,原先的喜悦不知为啥没了踪影。
我拿着接收函,骑车奔赴永定镇镇政府。
永定镇政府在葡萄嘴南面,现在开了山不再绕远了,发展的也不错,路挺宽的,附近石龙工业区也是门头沟的工业区,这儿也是区政府附近最大一块平地了,东面五里地就是桥口营,爸爸年轻时就在那儿的良种场上了好多年班。
站在镇政府大院门口,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找到大院最后排的镇长办公室,镇长让我去找管人事的,我又来到刚才问路的一进大门口的两间房里。
把我的接收函交给其中管人事的一位大姐,大姐收好。我就在那等着分配工作。大姐忙了一会,抬头看我还在等着,就直爽地说:“我这儿手续办完了,要找工作,得去找镇长。”
我笑着和她道谢,转身又来到镇长办公室,镇长已经不在,我在门外等着,幸好附近有几棵树,不然我就得晒成人干了。等了好久好久,办公室的人们都纷纷出来去食堂吃饭了,镇长还没有回来,那个大姐看到我,就让我先回家吃饭吧,下午再来。我听话地骑车而回,天好热呀!短短的路程我就好像骑不到家似的。
回到家里,妈妈兴奋地问我第一天工作情况,等我描述完,妈妈也不知所措了,不知为啥是这种情况了。原来我们全都想简单了,以为理所当然的办公室的好工作,看起来未必是呀!在家里吃完饭,我又回到镇长办公室前,等呀等,就是不见踪影,没办法我又回到管人事的大姐那儿,问镇上关于我的安排,以后在那一块做事,大姐含糊其辞地说各个办公室都不需要人,还要裁人减员呢,至于我的情况只能找镇长,看他如何安排,镇长这几天也确实忙,忙着引资呢。我也不好意思总呆在那儿,只能又回到那几棵树底下,静静地等待。
我想起上大学时在实验楼做实验,我死活看不出实验结果的金相,也就在一片连蒙带猜中狼狈地结束了。出了实验楼,看到门口旁边一小堆一小堆金属材料,它已经在这儿堆了一些日子,任凭风吹雨打,我就随口问同学,干嘛堆在这儿呀,这么碍眼。
同学吃惊地看着我,难道你不知到这是咱们工艺流程里的一步叫回火吗?就是随便搁置些日子,磨了磨性子,就能达到我们想要的金属性能。
当时我都惊呆了,我回想起实习时确实在工厂有时会看到一堆堆金属材料,当时我还心想这厂子可真够乱的,没想到原来如此呀!原来枯燥的工科学习中还有着这么深刻的一步呀!
也许现在就是那一步吧,我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等到单位下班了,我也就随着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都不知如何开口了,大家看到我的表情,就知不妙,一顿饭吃的无滋无味。
回到自己的小屋,我心底有了一丝后悔,干嘛那么拒绝斋堂呀,要是回到斋堂镇政府,有爸爸照顾,不至于连工作都要不着。干嘛不去铝材铜材厂上班呀,虽然远点,但总会有事干吧,也许第一个月的工资都已经拿到手了。当时干嘛放弃保送呀!不然当老师现正正在理所当然地享受假期。
我心里打翻了五味瓶,真是五味杂陈呀!
第二天一大早,我终于见到了一镇之长,他却说关于我的工作安排得等镇里开会安排,让我回家等通知。我只好笑着再见了事。
回到家里,我百无聊赖,除了年迈的爷爷奶奶,其他每个人都有事可干,我现在深刻体会到工作的可贵了。她们都劝我别着急,早晚会安排的。
是呀,早晚会安排的,那要多早又要多晚呀!我只能苦笑了,当了四年的天之骄子,轮到这种下场,真是可悲呀!
爸爸休息回家了,听我爸情况说完,他也大吃一惊,就说那就再找找组织部部长吧。这一次我和爸爸一起去,爸爸提了一大篮子从斋堂带下来的西红柿。别人也劝劝爸爸是否带些钱呀?爸爸摇摇头说这关系不用不用,当年找区长办事都没用钱,这就更用不着了。
找到部长在区影剧院后面的家,这一片因为拜访了几次张树香姑姑家,已经不陌生了。
部长住三楼,屋子不是很大,小三居,部长看到那筐西红柿笑了,连说老韩呀,跟我客气啥呀!一会可得带回去。
爸爸连忙说这算啥,就是新开发的品种尝尝鲜而已。部长笑笑不说话了。
爸爸赶紧把我的情况说了说。部长就连说是这样呀,但人分下去了,他们也就不好插手了,等有空他会跟镇长说说,让他赶紧安排工作,俩人又聊了会,就在爸爸一片道谢声中,我们离开了部长家,当然西红柿留下了。
下到楼下,我和爸爸说,工作绝不会是坐办公室了,爸爸疑惑地问我问什么。我说只是凭感觉。爸爸就说你要是去斋堂就好了,镇长还卖他几分面子,肯定坐办公室。我摇了摇头,不去就是不去。爸爸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了周一,按照爸爸的说法,咱人得到不能让单位挑理,我又一次站到镇长门前的树下,门关着,镇长不在,我静静地等待,恐怕我已经成了人们眼中的风景,堂堂一个正规院校的本科毕业生怎么沦落于此呀!
镇长十点左右终于来了,看到我,皱了一下眉,开门让我进去。镇长说现在忙着引资呢,顾不上这事,你就回家等着吧。我连忙问等到啥时候呀?镇长说到时候通知你。我心想怎么通知呀,根本就是敷衍。
我调整了内心的情绪,对镇长请求:“您就先给我安排些工作吧!”
镇长看了看我,严肃地说:“其实我们这儿根本就不缺人,还要裁人呢,这要不是部长指派过来的,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要。”
一句话把我打得晕头转向,我默默地坐着,感到自己是那么多余。
镇长想了想,再看看我的样子,就说:“你要不就去人事那儿看看有啥帮忙的,没事就别在门口站着了。”
我低着头和镇长再见,回到那位大姐那儿,把情况跟她说了说。
她说我这儿可没啥需要帮忙的,我一个人干就行了。同屋的其他三位大姐看看我,冲我笑了笑,仅此而已。
我木呆呆的站着,不知所措。
大姐忙了会,抬头看我还站在跟前,就指指门口那排长椅,让我坐那儿。
我坐下来,却一头雾水,看其他人都忙着,不知道自己要干些啥,只能傻愣愣坐着。
我想起毕业前,同学们聊起工作第一年作为新人的一些磨难,还需要有眼力见,还需要勤快等等。那我现在算什么呢,只是让我一点点否定自己。
工作中间,大姐们聊起八卦,我张了张嘴,努力插了一句话,她们就全都闭上嘴,看看我就全都低下头,埋在自己办公桌上了。
我惊讶地回想了一下,我并没说错话呀。没办法,我就拿起旁边的报纸假装认真看起来。不一会她们又唧唧喳喳聊起来,慢慢我了解到她们一没学历二年龄偏大,全都是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在接下来的人事调动中将会很危险,我肯定是她们的假想敌,虽然我现在是无所事事,但大本的学历毕竟摆在那儿。
我眼睛看着报纸,想象过上十几年,我即使能在镇上干下去,也不过如此,无聊至极,我不要这样的生活!
那我要什么样地生活,却没有范本。
当时大学毕业生基本上全是分配工作,老老实实上班而已。只有没考上学的,没办法做些生意,基本上全是小生意,非常辛苦,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牛晚,那是人生之末态,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我和大姐们一起呆了两天,也能说说笑笑了,但我就是没有一丁点工作。办公室来了人,我刚想靠前,那些大姐们就把事揽了过去,我只能干瞪眼。
我忍,我忍,我还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