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回来了,我才了解了买房的整个艰难历程。
1993年的春天,终于从七婶那儿听说了,高家园47号要卖房。妈妈赶紧去跟房主谈。
原来房主要在梨园南街那儿买大峪大队集体盖的小二层楼,缺钱着急卖,当场妈妈就交了一千块钱定金,谈好以两万五千块钱的价格卖给我们。
妈妈赶紧叫爸爸回来,俩人拿着手头的五千块钱去交首付款时,房东改了主意,说得卖三万,你要不买,押金退给你们。一听,爸爸妈妈就急了,一方面急他涨价,一方面急钱怎么凑,一方面急好不容易出套房子错过了就又不知等到猴年马月了。
在跟房主反反复复的周旋中,最终达成了最后的协定,房价两万八,税费于我家承担,房主先收下这五千元首付款,两天内再交五千,剩余的钱一个月内必须交齐,否则后果自负。
爸爸妈妈回家赶紧把家里所有的钱——包括爷爷奶奶压箱底的两千块钱,赶紧给房东送去作为第二笔款。
北京家里是没钱了,爸爸请了假,和霞姐回老家筹钱。
自从爷爷奶奶搬到北京,我们就拜托老家的最近门,卖老家的房子,价格合适就出手。
爷爷奶奶搬来快一年了,每次大哥回老家时,问他们是否有感兴趣的,他们每次都说没有,都说农村谁买房呀?不好卖。我们只能信他们。
这次回老家现卖房是来不及了,只能各家凑了。
大哥不由分说拿出三千。大姐当场取出所有整钱四千块。霞姐回到村里,回到她爸爸家里,回来就拿出她爸爸妈妈给的三千块,交给了爸爸。
剩下的就只能各个亲戚凑凑,期待他们关键时刻帮帮忙。幸好妈妈有两个阔亲戚。
爸爸赶到四姨家,正赶上四姨夫开新厂子,但一听完爸爸的话,还是立即取出三千块钱交给了爸爸。
其实四姨夫我从来没见过,四姨家我也从来没去过,四姨夫家离我们家有点远,但每到我家关键时刻都能得到四姨夫的鼎力帮助。
前两次在老家盖房,毕竟起步资金太少,盖的途中免不了缺钱,每次都是四姨夫托手,使房子顺利盖起来了。农村盖房盖到半截的也不是没有,有的封不了顶,有的买不起瓦只能糊泥顶,更有的把地基打起来就撂了。农村毕竟钱少,能有富裕钱的就更少了,能借到钱的就更少更少了,有四姨家这样的阔亲戚就更弥足珍贵了。当然我们也是好借好还的,绝对第一时间还掉。
我在大学第一学期里,收到了大学期间里,除了爸爸和大哥和大姐外唯一的一份汇款单,四姨夫从老家汇到昆明的整整100元的一张汇款单,这份恩情我会铭记在心底。
接下来爸爸坐着大哥找的车上,赶往妈妈的娘家,我的姥姥家,我老舅当时也开厂子,非常富裕。
我姥姥家离我们村只有五里路,在我小的时候,没事就和姐姐去姥姥家玩,有时还住几天。
姥姥在我虚岁五岁时——实际上只有四周岁时,就过世了。姥姥生前有很重的哮喘病,在我的脑海深底,保存着这样一小段记忆,姥姥在炕上身上蒙着被子,弓着身子不停地咳嗦。我还记住了我参加姥姥丧礼时的整个情境,最后在去坟地的路上,我睡着了,睡在了妈妈的怀里,妈妈当时坐在牛车上。回去的路上我醒了,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办完丧事回姥姥村里的人们。后来我长大后,和妈妈聊到这儿,妈妈说确实姥姥六十岁以后就没躺着睡过觉,丧事时,我确实睡着了。
姥爷身体很好,脾气也很好,我们去了对我们很好,姥爷会包棕子,每年春天包粽子卖,我们去了就给我们粽子吃,那可是难得的吃食,家里既不做也不会买,每次都觉得那么地美味,等我们走时,还给我们带上俩个。有时姥爷串村卖串到我们村时,还专门到我们家给我们留下几个,当我们放学回家,看到桌上粽子就知道今天姥爷来过了。姥爷算是自然走的,已经过世几年了。
我老舅年轻时就是一文艺青年,留着长长的头发,留着小胡子。妈妈姐妹六个自然对这唯一的弟弟关爱到家,妈妈当然也很疼这个弟弟。
老舅第一次的婚姻以离婚终结,这在当时保守的农村绝对是离经叛道的。
老舅的第二次婚姻,娶得新娘是本村的一个姑娘。这个老妗子做事很是麻利痛快,我们去了,对我们也很好,很自然地对待我们。这个妗子教给我扫地一定先把四周犄角旮旯扫干净,再往屋中间扫的做法,让我记忆犹新。
有一年春天的晚上,在老舅家吃到了妗子做的,我此生第一顿小白菜疙瘩汤,那个味道香的我现在还能闻到。那次回村后不知何故没先回家,先到村头自己家承包第二年后的麦地里,麦子长势罕见地好,看着麦子们高兴地随风荡漾,我用双手戳着麦粒,嘴里咀嚼嫩嫩甜甜的麦粒,闻着随风飘来的麦香,我第一次如老农般欣喜,那一幕就在眼前。
姥姥村姓韩的,对的,我妈妈也姓韩,在解放前有不少大户和地主,解放初期这些姥姥门的亲戚都应该吃了些苦头,但刚刚一改革开放,我那些姥爷舅们就抓住各种各样的机会,陆陆续续地发达起来。
有一个姥爷家卖烟叶,注意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摊子,那可是很大很大的摊子,全家开车赶附近几十里的各个集,听说散了集,可是用麻袋装钱的哦!家里的各种烟叶堆堆满了晒场,简直就像小山一样!那几座房子盖的呀!那儿子孙子上赶着提亲的可就海了,那时又不计划生育,孙子比儿子打,外甥闺女比小姨大正常。话说某一年某姥爷家办喜事,我和妈妈住到某个姥爷家,我懵懵懂懂听到这样一个事。这家小儿子和大孙子没过门的媳妇都来了,还安排在一间屋休息,聊天时孙子媳妇就对儿子媳妇羡慕滴说,你看,你多好呀,等你以后分家产时,得多分多少呀!我睡意朦胧中想这话可是怎么传出来的呢,然后一转身,就又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有一个不近不远的舅舅,很早就开了电缆厂,那可是属于国家提倡的“先让一部分人富裕起来”中的那一部分人,他的媳妇要生第二个小孩了,寻思着咱可有钱了,得雇个人伺候伺候,就在当时罕见地,就是现在农村也很罕见地雇了个人,不知何故雇佣了我们村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从姥姥辈就属于风流人物。他妈妈人长的不错,办事有点拖泥带水。他爸爸属于农村的异类——没力气,有闲情。他的姐姐和我也算是同学,人长的很秀气。
这个女孩小时候就像大部分农村女孩一样因为照顾不周很是邋遢。所谓“女大十八变,会变得越变越好看”。
比我还要小两岁的这个女孩照顾孕产妇——我的那个舅妈,没有多久也成了孕妇,当然孩子的爹都是一个人——我的那个舅舅。
这件事情的发生,人们是众说纷纭,既有说男的不是人的,也有羡慕男的所谓“福气”的。既有同情女孩的遭遇的,也有说门风真的会遗传呀!就是没人说到那位舅妈的痛苦——这估计是她人生中的最大的失误吧,还有那无德的人说真是自作自受呀!其中的痛苦,应该也有幸福和甜蜜吧,就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体会了。
最终的安排就是那个舅妈带着孩子包括小男孩在村里生活;那个女孩永远也不可能和那位舅舅正式结婚,独自带着孩子在市里舅舅给买的楼房里生活,是的,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小孩了吧包括男孩。
我的亲舅舅烦恼就是另一件事了,妗子过门好多年了,一直未能怀孕,通过特殊的渠道,不但拥有了孩子,而且还一女一子凑成了好字,也成了风气,附近的家庭条件还不错的就纷纷效仿,缺女孩来女孩,缺男孩来男孩,看起来一派人丁兴旺的气象!
两个孩子也渐渐长大了,听说舅舅也要在市里给他们买房子买户口呢!看样子舅舅的的词料场发展的不错呀!
爸爸怀着啥样的心情而去找舅舅借钱,我不得而知,最终的结局却在爸爸对我的悲愤描述中一点一点显现出来。
坐在车上,爸爸把借钱的理由和自己的小舅子说了出来,希望舅舅能鼎力支持一下,绝对会一有钱就第一时间返还,这也估计是爸爸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求人。
舅舅沉默了一会,开口却不是爸爸所想到的,舅舅说他这辈子可是没少往外借钱,只不过有的人光借不还,人品太次,闹得他不敢往外借钱了等等等等。
当着外人面,爸爸感觉没脸了,非常气愤地说我是那种人吗!最终一分钱也没拿到就离开了。
爸爸回到村里,把卖房的信息广泛传播了一下,告诉了所有相交不错的人,如果有人买房和我大哥联系。
爸爸回到大哥家,告诉了关于借钱的情况,可以说非常不理想,离目标还差着一万多块钱呢!爸爸让大哥盯着老家卖房之事,自己迅速返回北京。
没有办法只能向自己的工作单位求救,找到斋堂镇党委书记把自己的难处讲了出来,书记说这是好事呀,直接就让爸爸去财务,打了借条,支了一万两千块钱。
爸爸赶紧拿着所有的钱和房东办理过户的一切事宜。有的人就说,过户干啥,还得花好几千块钱,直接找个中间人写个协议得了。爸爸坚持过户,忒别是听了租我们西屋的在房建局上班的李家大嫂的话后,就更坚定信心,必须过户,让房子完完整整地没有任何异议地属于我们自己所有。
房东也就只能不情愿地配合,一趟一趟地办完了所有手续,就等最后拿房产证了。
我们也正式搬到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