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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碧陵月歌

“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远,俾我独兮。

英英白云,露彼菅茅。天步艰难,之子不犹。

滮池北流,浸彼稻田。啸歌伤怀,念彼硕人。

樵彼桑薪,卬烘于煁。维彼硕人,实劳我心。

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念子懆々,视我迈迈。

有鹙在梁,有鹤在林。维彼硕人,实劳我心。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之子无良,二三其德。

有扁斯石,履之卑兮。之子之远,俾我疧兮。”

天色墨蓝,明月皎皎,沉寂静谧的山间传来阵阵芙蓉泣露般的歌声,清冷凄瑟,婉转回旋,似是在倾诉着绵延悠长的情思与幽怨。青松绿柏得风推助轻展身姿摇相挥应,舞出一支自然之舞。这般轻柔多情的乐舞在皓月当空下诗意盎然,但若是有人在此刻听到,必定会冷汗浃背,毛骨悚然。因为这里是燕返公主的陵墓。从陵墓附近传来的歌声,不是鬼的,就是有人装神弄鬼。守陵人们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轻举妄动,唯恐露出生息被鬼勾了魂去。

今夜是燕返公主的头七,想是她归来圆愿时有感而发吟歌一曲。守陵人蹑手蹑脚,不敢惊扰她的雅兴,只盼着天快亮,将此事报到上头。

长夜漫漫,守陵人眼皮越来越重,浑浑噩噩间仿佛看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从黑暗中走来,身上绕着氤氲光华。他衣袂飘摆,长髯浮动,鹤发童颜,眉慈目善。足下祥云流溢,自行堆砌铺成一条路,直通向墓中。守陵人想拦住他,老者只冲守陵人微微一笑,众人瞬间力气皆无,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他进了公主的墓中。

须臾,老者施施然走了出来,身后竟然还跟着燕返公主!她不着一缕,只以长发蔽体,面目圣洁,脱尘出俗。

守陵人问她何去。

燕返公主泯然一笑,道:“我为父皇陛下以身试药而死,感动上苍,特派慈航道人邀我登天掌管花鸟司,褪尽铅华,位列仙班。此行匆忙,尚未告知父皇陛下,待我在天庭安排妥当,便会托梦于他。”

????言毕,她向阿房宫方向拜了拜,踏着祥云消失在天际。

守陵人在燕返公主走后身体缓缓恢复知觉,急忙动身将此事报与上级。

这件事很快传到始皇帝耳朵里,他派中车府令赵高进入公主陵墓查证真相。

赵高进入墓中发现墓中机关完好无损,殉葬品也安然未动。只是公主的棺椁被打开了,里面只有下葬时穿戴的衣物首饰,公主的遗体竟不翼而飞。始皇帝知晓后龙颜大怒,只道守陵人玩忽职守,致使逆贼潜入公主陵墓盗走遗体,意欲降罪于守陵人。不料夜半时,始皇帝梦到燕返公主坐在一座孤岛上拭泪。始皇帝问她为何哭泣。

燕返公主道:“我因至孝成仙,父皇陛下却因我杀为我守陵的人。故而天帝迁怒于我,贬我到蓬莱为仙人守门。恳请父皇陛下放过守陵人,或许我还能再回天庭也未可知。”

始皇帝虽然半信半疑,却也放了守陵人。次夜,燕返公主又来他梦中跪拜道谢,道:“天帝得知守陵人未死,又遣我回花鸟司当差了。诚祝陛下康健长寿,切勿挂念儿臣。”

自此以后,燕返公主再也没有入梦,始皇帝又重新加派人手为公主守陵。但是他极反感别人提起燕返公主,所以燕返公主的传奇轶事又很快消失在咸阳城里。

因为燕返公主托梦一事,始皇帝更加确定蓬莱仙岛的存在,他下令通知术士徐福,重阳前夕必须开船寻找蓬莱仙岛和长生药。徐福果然不负帝望,八月末就将一切准备就绪。

在一个熹微霞飞的清晨,始皇帝隆装驶往海边,为徐福送行。

海鸟高唱,波浪激荡。东方天海一体,皆被朝霞染成殷红的绸缎,绣上新日金辉,流光溢彩,不可逼视,一缕一段,由远至近,最终贴附在沙滩上。

庞大宏伟的仙船静静地矗立在海面之上,船上楼阁水榭,玉桥假山,碧窗朱瓦,花草树木,鸟虫走兽,应有尽有,无不齐全。还有数百名红男绿女跪于甲板上,俨然一座海上城池。

徐福向始皇帝行完最后一礼,迈着沉重的脚步登上仙船,率领着近千余人踏上了未知的征程。他立于船尾的甲板上,凝望海岸,散在肩头的华发在空中缭绕摇曳,广袖迎风曼舞,好似得道仙长临世普渡众生一般。看着壮阔的大秦河山变得愈加渺小,直至化成一条蓝色的长线,他才回过神来,走进一间屋子里。

屋子里纱帐重重,又有屏风遮挡。青铜三足香炉里燃着安神香,一缕烟雾娉娉袅袅,整个屋子里香甜环绕,徐福深吸一口气,整个心神都安定下来。他轻轻穿过屏风,屏风后设着一张榻,一位脸色苍白却绚丽若云凰的女子在榻上沉沉地睡去。

她那张安稳可爱的睡脸上,一双翠眉形宽色浅,睫羽浓密纤长,鼻梁高挺,肉嘟嘟的嘴唇轻抿上扬,她明明没有笑,脸上却有一抹娇憨的笑意,天塌下来也不一定能扰了她的好梦。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女子气若游丝,呼吸声时断时续,忽长忽短,随时可能永远停止。

徐福伸出满是褶皱的枯手,温柔地划过女子毫无血色的脸颊,神色焦急,眼中又满含关切,他沉吟道:“乖女娃儿,你可一定要挺过来啊,莫要辜负了老夫一片苦心。为了把你从陵墓里带到仙船上,你可知老夫花了多少心思?老夫可冒着生命危险使出三次幻术。快醒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崭新的世界,没有新愁旧怨和爱恨情仇,你不再是秦国的燕返公主,你将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女子的双目依旧紧闭着,没有一丝反应,安静得像一块深埋地底的璞玉。徐福轻轻一叹,为她盖上锦衾,关门离去。

任谁也想不到,燕返公主成仙的事只是一个术士为了将她偷走并成功离开秦国而做的假象。从出墓时的仙人引携到燕返公主的两次托梦,都是徐福使出的幻术。

徐福以为自己悄然无息地带走了燕返公主的身体,逃脱了始皇帝地控制,从此便可高枕无忧。

目前为止,确实如此。可一旦燕返公主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被一个身份低贱的术士掳走,那时徐福的美梦就该到头了。这位表面清冷温雅的公主,总会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会记得她的传奇轶事,因为她是个公主,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而那些平凡的普通人呢,他们的故事可能比公主的还要传奇,却注定要被历史的风沙掩埋,消失在时光的洪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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