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踏雪眼见宿雁鸣一剑刺到,忽然眼前一阵红雾弥漫,待红雾散去,只见两旁树木飞一般倒退,一人负着自己狂奔。那人脚下极快,呼吸极是沉重。过了片刻,那人越奔越慢,转过一个山脚,那人撮口长啸,只听一声马嘶过后,一匹白马飞奔而来。那人身子晃了两晃,负着独孤踏雪一同栽倒。独孤踏雪这才看清,原来救他的正是兰方九。
独孤踏雪身子动弹不得,只见兰方九脸色苍白,一身白袍已然染得通红。兰方九见了他脸上神色,苦笑道:“本来愚兄一直在落马湖畔等候于你,哪知过了两天,还不见你来,我便又潜入天绝谷中搜寻你的踪迹。哪知几天下来,竟然毫无头绪。要说孟语宗与神宗之人到底有两把刷子,愚兄这几天跑下来,有几次差点便被他们撞破。”兰方九猛咳了几声,口中有鲜血流出,一道伤口自他右肩斜斜直砍到左腹,血肉外翻、深可及骨,伤口隐隐发出青黑之色,独孤踏雪连使眼色叫他不可说话。
兰方九哈哈一笑,挣扎起身,在白马背上取下一囊酒来,拔了塞子,咕嘟嘟喝了几口,颓然坐倒,道:“愚兄只道你取别路出谷去了,心中却总是放不下,因此今夜再探天绝谷,天可怜见,总算没来得晚了!”
独孤踏雪听他声音越来越低、眼神渐渐涣散,心中大是焦急,饶是他使尽全身力气,竟然动不得分毫。兰方九微笑道:“愚兄一直在旁窥伺,只等趁乱时便救你出谷。嘿嘿,那宿雁鸣功夫虽然不济,却是个厉害角色,使得好一招“围魏救赵”,我见他剑势甚急,唯恐伤了你,只好出手。哪知愚兄血刀与他长剑甫一相交,便觉他并无伤人之意,眼见玄铁黑剑袭来,愚兄也是一时心软,不忍他便这般被那魔头害死,祭起血盾之术,挡了那魔头一剑,救了那宿雁鸣一命。哪知那魔头端的了得,竟然一剑破了愚兄血盾,愚兄见势不好,忙又使出血遁来,这才逃得出谷。”说完哈哈大笑两声,道:“愚兄浪荡江湖多年,此等手段却从未见过,一剑之威,乃至于此!叹为观止、叹为观止”,独孤踏雪听他语气,仿佛并不以身上伤势为意,倒是佩服白虎魔尊居多。兰方九咳了数声,猛地连血带酒喷了出来,身子缓缓瘫倒在地。
此时东方渐白,独孤踏雪潜心用功,若在往时,用不多久,身子便可活动。不料此次颇为怪异,他愈是用功,身子便愈是寒冷,过不片刻,竟然两行牙齿不住打战,他自来饱受燥热之苦,此时身子却如坠冰窟,别有一番苦楚。又过片刻,只听一声鸡鸣,他竟然懵然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清晨。独孤踏雪只觉身子似已恢复,当下缓缓起身,去探兰方九鼻息,只觉他气息断断续续,时强时弱。独孤踏雪撕开兰方九衣衫,见他伤口上血液已然凝结,并不再涌出,心中稍安,去马背上取了干净衣服,撕了包扎兰方九身上伤口。包扎完毕,复取了一件替换兰方九身上血衣。回顾四周,只见水波渺渺,正是落马湖畔。
他唯恐触碰兰方九身上伤口,不敢将他负在背上。那白马颇有灵性,见独孤踏雪怀中抱着主人,咴咴一声叫,跪倒在地。独孤踏雪跨上马背,那白马轻轻起身,安稳如水,缓步向前走去。
过不多远,便到大路。行了半晌,遥遥见了一座集镇,独孤踏雪双腿用劲,催马前行。那集镇很是热闹,独孤踏雪轻轻跳下马来,见路旁一位老者须发皆白,下马施礼问道:“老丈请了,不知这镇中可有良医?”老者望了一眼兰方九,笑道:“你这位小哥当真好福气,咱这镇上有一位大大的神医,唤作天溪翁。他仁心仁术,妙手回春,镇上之人,俱受他福荫,若是遇着穷苦病患,还要舍药!”独孤踏雪心中大喜,忙问那医馆在何处,老丈道:“小哥出了东城门,杨树林边挂‘万家生佛’牌子的便是。”
独孤踏雪上马出东门,绕过一片杨树林,果见一个小小院落,“万家生佛”的招子随风飘扬。院落中挤满了前来求医的病患。
乡野之人极是淳朴,见兰方九命在旦夕,纷纷让路,让他先得救治。
独孤踏雪怀抱兰方九闯进医馆,只见一白发老人手持数十枚银针,运针如飞,将手中银针插在面前病患身上,想来便是天溪翁了。那病患上身****,身高不及稚童。独孤踏雪仔细观瞧,原来那人竟是个罗锅,一个身子弯成一个圆环。天溪翁每一针刺下,那病患便要哀嚎一声。天溪翁连刺数十针,那罗锅便叫了数十声。
天溪翁插完手中银针,“托”地一声跳开,燃起火折,只见火光一闪,那罗锅背上数十枚银针瞬间蹿出火苗,想是银针上早已涂抹了油脂。那罗锅大声哀嚎,却不敢稍动。不过片刻,数十枚银针已烧得通红,烫得那罗锅皮肉滋滋作响。说也奇怪,那罗锅叫声竟然渐小,脸上一副惬意神情。过了片刻,银针上火头熄灭。天溪翁自怀中取出一只鹿皮手套戴在手上,自下而上拔那罗锅身上银针。他每一针拔出,那罗锅脊椎骨上便“啪”地一声轻响。天溪翁越拔越快,“啪啪”声渐紧,到了后来,更是密如爆豆,待数十枚银针俱已离体,那病患弯曲的身子竟然直起。
独孤踏雪见天溪翁医术超群,心中大喜,忙道:“求神医救我哥哥性命!”。
天溪翁取过手帕,擦了擦脸上汗水,望了望兰方九,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忽然屋外一人高声吟道:“杏林剩手,笑面人屠。僧尼偷笑,孝子狂哭。三方尽灭,一方流毒。何以颂之?针到命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