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不为道:“本来我不语宗所修习者,乃是显学,讲究的是济世救人。近几年来,墨语宗唐潇师兄游侠江湖,行踪不定;我门下弟子俱不成才,我们老哥仨都是一把年纪,早已无心尘俗中事;只有荀语宗虽然人丁不旺,却出了个了不得的青年才俊!”
同尘道长道:“孟老宗主所言者,莫非是清欢公子吗?”
孟不为捻须微笑道:“不错。荀语宗三世单传,自来人丁不旺,门下并无其他弟子,偏偏这一门三世,俱是人中之杰。两年前叶家师兄染病身故,叶家世侄曾到天绝谷中报丧。我见他年纪虽轻,却是神华内敛,修为颇深。若是假以时日,不要说老朽门下几个不成才的弟子,便是老朽自己也及不上他了!”
同尘道长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如今听孟老宗主一席言语,老道倒颇想见见这位后起之秀!”
孟不为皱眉道:“前几日叶贤侄传来信息,按说今日也该到了,想是路上耽搁了!”话声未落,只见门下弟子引了一人快步走来,那人中等身材,穿一身灰袍,神色恭谨。孟不为识得此人乃是叶清欢家中管家,唤作耿忠,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耿忠来到近前,躬身施礼。孟不为笑道:“叶家贤侄到了吗?”耿忠道:“我家公子本已动身,不料江西武林迭遭大变。数十家江湖帮派四出打探,誓要找到不语三宗与各寺观所在。我家公子深觉兹事体大,唯恐有人不利于正道各宗,因此先行探访,派小的来报信,说是江西之事一了,便即刻赶来,想来这两三日便可到了!”
孟不为颌首道:“说起这桩事来,好生奇怪。这数十日来,便在谷外贤儒镇内,也有十数个江湖帮派驻扎。每日里侦骑四出,打探孟语宗所在。我大弟子林雁阵也曾乔装打探,也不得要领,不知在座各位有何高见?”
法虚道人皱眉道:“不错,近两三年来,江湖中隐隐有一股势力,搅动不休。贫道曾听人言到,说江湖上出现了一个魔教,势力极大。这几个月来,其势力大张,横扫大江南北,灭门数十。只是这魔教行事诡秘,其详细如何,倒不得而知!”
孟不为皱眉道:“这江湖上恩怨仇杀,何时少过了?若单是如此,咱们倒也不必管他。只是自正邪大战以来,奉魔宗灰飞烟灭,世上已数十年未有奉魔宗妖人现世。若此事竟牵扯到奉魔宗妖人,倒不可小觑。待此间大会一了,老朽倒要细细查访!”他将手一挥,背后门人弟子缓缓退下台去。他居中缓缓落座。耿忠站在他右手椅子之后。
独孤踏雪此时才知,这三把椅子,其中一把想必是给师父准备的,可是如今师父却已不在人间,眼角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来。
射仁台上,各宗弟子又较量起来。下场之人功夫越来越高。有的不过两三个照面便败下阵来,有的却要纠缠好一阵。
眼见日头西斜,一人跳上射仁台,正是独孤踏雪早间见过的儒生。他自报家门,原来叫做秋雁遥。这秋雁遥看似手无缚鸡之力,手下功夫确是了得。单凭一双肉掌,不费吹灰之力连败五人。第六人乃是百王谷三清观的弟子,道号希形。希形道士身材魁梧,使一套开山拳法。这套拳法招式简单、沉稳迅猛。希形道士使来极有法度,虽无什么精妙招式。出手攻敌不过左一拳、右一拳,阻敌进攻也不过横遮竖挡。只是他膂力颇大,每一拳打出,秋雁遥便要退后一步。两人交手十二个回合,秋雁遥便退了十二步。希形道士步步进逼,每一步踏出,便似落地生根,无论秋雁遥如何强攻,竟是不能将他逼退分毫。
眼见秋雁遥已到台边,三两步后便要给逼落台下。希形道士出拳如风,使一招“力劈华山”,向秋雁遥胸口劈去,秋雁遥侧身躲过,疾伸左手,三只手指扣住希形右手手腕。希形左手“横扫华山”,击向秋雁遥胸口。秋雁遥伸出右手食指,向希形道士肘弯处曲泽穴点去。希形道士撤了左手,右手用力回夺,左手一招“惊涛拍岸”,向秋雁遥胸口打去。秋雁遥身子往后一缩,右手已扣住希形道士左手手腕。希形道士双手用力,向两边急分,要逼秋雁遥松手。哪知力量使出,却如泥牛入海,了无消息。秋雁遥便如一块老大牛皮糖,粘在希形道士身上,当真是挣不脱、甩不掉。
不过片刻功夫,希形道士只觉双手重有千钧,大喝一声,双手向上扬起,使一招霸王举鼎,将秋雁遥身子高高抬起,向台上砸去。忽觉双手一轻,秋雁遥已松了双手,落在希形道士身后,双手在他腰间一托,喊一声:“起!”希形道士身子高高飞起,落到射仁台下去了。
台下众人纷纷闪避,希形道士身子在空中转了两圈,稳稳落地,希形道士心知若不是秋雁遥手下留情,自己纵不受伤,摔上一个跟头丢人出丑总是难免,当下微笑施礼道:“秋师兄本领高强,小道甘拜下风!”
秋雁遥微微一笑,正待说话,忽觉背后一阵风起。他不及回身,伸左足反踢。秋雁遥心中恼怒这人偷袭,这一脚便用了七成功力。那人哈哈一笑,身子一矮,躲过这脚,使一个扫堂腿,踢向秋雁遥下盘。秋雁遥右脚用力,身子拔起三尺,忽觉那人双手在他腰上一托,口中喊一声起。秋雁遥心中雪亮:这人竟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自己刚才便是如此将希形道士打下射仁台,看来此人是要依样画葫芦。
情急之下,双肘向后疾打。那人低头闪过,双手用力,将秋雁遥抛了出去。秋雁遥身在半空,急使一个千斤坠。身子笔直落下,却已在射仁台外。
秋雁遥疾伸左手,堪堪搭住台边,身子借势上纵,只见凌空一掌拍向自己头顶,来势极是凶险。他避无可避,只得伸手抵挡。那人倏地收掌后退。
秋雁遥这口气一松,便再不能跃上射仁台,身子坠落,稳稳着地。
众人这才看清,台上那人一身白衣,虬须满面,乃是个昂藏大汉,正不住冷笑,却不知他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弟子。本来各派弟子在这射仁台上,不过是互相切磋而已,虽然各派俱想在台上技压群雄,好显出本派的本领来,却无不彬彬有礼,动手之前俱自报家门,击败对手后便即停手,绝无偷袭这类举动。
独孤踏雪却认得,这人正是兰方九。
孟不为起身道:“不知这位师兄是哪一派的高手?”
兰方九冷笑道:“在下福薄缘浅,哪入得了不语宗、神宗法眼?”
孟不为微微一笑,心中已然明了,也不动声色,只道:“既是如此,雁鸣,你便下场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