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得水呼哨一声,便有两条大汉上前,将邢绝飞上身衣服剥了。众人见他身上白里透青,在火光照耀下分外诡异。
殷得水自怀中取出一柄小刀,上前两步,在邢绝飞颈上、心口各割一刀。邢绝飞目光茫然,仿佛那刀不是割在他身上一般。沈以澄甚是疼爱这个弟子,不忍再看,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仰望明月。
众人均知脖颈间、心口俱是人全身血脉汇集之处,只道这两刀割下,定然鲜血四溅,哪知邢绝飞肌肉翻出,却是滴血未出。
殷得水嘿嘿冷笑,伸出左手,两名大汉自地上拣拾白尾蛇递在他手中。众人想起适才断蛇噬人,虽见白尾蛇已然死透,如两条细细绳索垂在他手上,仍是不寒而栗。
殷得水挥刀将蛇尸剖开,取出墨绿色蛇胆,斩了蛇头,一齐交给身旁大汉。那大汉奔回醉雨楼,取杯盏盛了蛇头蛇胆,又自怀中取出葫芦,将其中酒浆倾入杯盏之中。酒气蔓延,众人只觉辛辣味道直冲咽喉,酒气中药味浓重。
殷得水接了杯盏,取出火折,迎风一晃,点燃盏中烈酒。那两个蛇头本来沉于盏底,此时却在火焰中不断扭动,张嘴吐信,吐出几滴毒液来。殷得水将刀挑破蛇胆,火焰本来色做青黄,此时色转灰暗,于明明火焰中有一丝黑气。
过了片刻,火焰熄灭。殷得水将杯盏交给身旁大汉,那大汉抽出短刀,将蛇头挑出扔了,快步走到邢绝飞身旁,捏开他嘴巴,将一碗酒尽数灌了进去。
邢绝飞本来目光涣散,呆呆傻傻,饮了这杯酒,忽的身子活动起来,口中赫赫作响。那两条大汉不待殷得水吩咐,一左一右,将邢绝飞身子架住。
邢绝飞扭动片刻,身上两处刀口猛地飙出血来。血液喷出三尺有余,色作暗红,过了片刻,血色转为鲜红。众人见邢绝飞身子颜色由青转白,伤口血液不再喷出,只是汩汩流淌。
众人心知他体内血液十有八九已然流光,再过片刻便要血尽人亡。邢绝飞眼神迷离,似乎半睡半醒。
殷得水提刀在自己左腕上割了一刀,鲜血涔涔而下,他将伤口按在邢绝飞脖颈伤口上,将血液注入邢绝飞体内。邢绝飞猛咳几声,突然张口道:“师父!”
沈以澄身子一震,纵身过来,握了他手道:“飞儿,你还好吗?”眼角中泪光莹莹。
虎婆婆上前两步,厉声道:“对头究竟是何等样人?有多少人手?”
邢绝飞气息微弱,茫然道:“好多蛇,好多蛇,到处都是……”
虎婆婆抓住他脉门,将体内真气输送过去,又厉声喝问。沈以澄眉头一皱,正待发火,听邢绝飞低声道:“不知道,不知道有几个人,或者五六个,或者一两个也说不定。”忽然掀了掀鼻子,口唇微动。沈以澄俯身将耳朵凑在他口边。众人只见沈以澄神色紧张,过了片刻,邢绝飞身子一软,头歪倒一边,就此气绝。
虎婆婆问道:“沈门主,他对你说了什么?”
沈以澄环顾众人,脸色苍白,一字一顿道:“他说:‘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那人已经来了!’”
众人听他如此说,除了虎婆婆等寥寥数人,莫不悚然变色,一个个左顾右盼,连连吸气,仿佛邢绝飞口中之人便在自己身子左近,随时要下毒手一般。此时明月在天,万籁俱静,清风拂过,除了淡淡花香,再无其他味道。
便在此时,镇口大路上有声音传来,那声音便似雨打芭蕉,啪啪作响,初时不过是三两点雨,到了后来竟然连成一片,自四面八方将这醉雨楼围在当中。黑暗之中,人影憧憧,也不知来了多少人马。场中镇民何曾见过这等阵势,有那胆子小些的,便吓得痛哭起来。一时悲声四起,场中大汉虽是胆豪之辈,也不由色变。
虎婆婆将手中拐杖重重一顿,扫视群雄。在场共有十五位帮派首领,以秦岭虎头寨、太行山神拳门、龙虎山英雄会和四川排帮势力最大,其余小帮派不敢与这四大帮派比肩。她目光自沈以澄、方在渊、殷得水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如今大敌压境,不知三位有何打算?”沈以澄感怀爱徒身死,心绪烦乱,道:“今日之事,我神拳门全凭虎婆婆差遣。”殷得水捻须道:“今日事非寻常,我排帮亦同仇敌忾!”他身子矮小,排帮在北方也并无势力可言,但他言语间竟是与虎婆婆分庭抗礼,丝毫未将自身看得低了,举手投足间自是凛然有威。虎婆婆目光转向方在渊。方在渊拱手道:“我英雄会僻居江西龙虎山,与殷老大的排帮俱是南方帮派,岂能喧宾夺主,久闻秦岭虎头寨虎婆婆巾帼不让须眉,乃是女中豪杰。我等今日当唯虎婆婆马首是瞻!”他为人圆滑,这句话不但捧了虎婆婆,更是无形中将排帮同英雄会算作一路。
虎婆婆哼了一声,更不推辞,道:“好,既是如此,各路好汉听令。”在场群豪轰然响应。虎婆婆道:“虎头寨虎耳、虎目、虎口、虎鼻四人各率十名属下,分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查探敌情,若遇敌情,不必缠斗,立刻回报。若是遭敌人围困,便即可激发焰火示警;如今敌暗我明,对头功夫还在其次,毒蛇委实难防,现请排帮弟兄分散于醉雨楼四周,各出奇计,抵御毒蛇;英雄会诸位英雄便请守住这楼前空地,居中策应;神拳门各位好汉便请把守醉雨楼,若是咱们敌不过对头,便退上醉雨楼!其余门派,便暂时看管这群镇民。”说罢将手中铁杖重重一顿,喝一声:“去吧!”
各派人马领命而去。众人皆知此时敌情未明,对头想必又极是厉害,虎头寨众人此去刺探敌情恐怕凶多吉少,眼见虎婆婆将手下弟兄派去最危险之处,心中敬服,自然再无二话。排帮帮众行走江湖,向来身边备有制蛇之药。当下各取了药物在醉雨楼四周撒播布置。神拳门弟子各挺兵刃奔上醉雨楼,各选要紧处把守。沈以澄却不上楼。
不过片刻,虎耳、虎目、虎口、虎鼻四部回报,原来东西南北四面各有数十匹马匹,马背上尽是死人,看服色乃是各帮派中人,想来定是早前各派派出的好手。四人牵回十数匹马,马上骑士早已死去多时。虎婆婆等人近前观看,只见这十余人或是全身筋脉尽断;或是全身骨骼寸断;有人身上遍布细小伤口,显是毒蛇咬伤;有人身无伤痕,面露微笑,身子死而不僵;还有数人手握缰绳,显是纵马奔驰中遇袭,便即身亡,却连下马还击的机会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