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仙身形一闪,已然抓住他手腕。兰方九惊道:“你如何敢进此谷?”医仙扮个鬼脸,笑道:“我乃是这快活岭之主,辟仙谷既在快活岭中,我如何进来不得?”兰方九回想医仙这三日来不敢踏足这谷中半步,情形并非作伪,一时不明所以。医仙伸手在怀中摸索半晌,掏出一物向鬼雪扔去,道:“此乃我独门秘药大还丹,你服了之后,寻一个清静的所在,静养三日,自然无碍”,又笑道:“你小子竟然想出这样的馊主意,哈哈,算我老汉输了便了。这世上酒友难寻,如何舍得你死?”也不管鬼雪,扯了兰方九下山。
兰方九顾不得细问,抢上两步,将独孤踏雪抱在怀中,只觉他一个身子奇热无比,当下轻声呼唤。任他千呼万唤,独孤踏雪依旧双眼紧闭,兰方九见他为给自己求取火麟珠,竟然落得这般田地,不觉鼻子一酸。
医仙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这义弟福泽深厚,当无大碍。嘿嘿,不想这世间亿万生灵之生死存亡,竟然系于这傻小子身上!”说罢大踏步下山,白衣女子、石力山在后跟随。
兰方九回望辟仙谷,只见谷口空空荡荡,已然不见鬼雪身影,当下负了独孤踏雪在后跟随。
一行人下得山来,便在医仙屋前空地上升起一堆火来。白衣少女搬来几把矮椅,众人一同向火。石力山去屋后杀了几只鸡,交由那白衣少女洗剥干净,便在火堆上架起一口大锅烹制。医仙自去取了数坛美酒痛饮。兰方九挂念独孤踏雪伤势,只觉意兴阑珊,无心饮酒。
医仙揪然不乐道:“老汉既说他性命无碍,那自然是不碍事的!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兰方九无奈,只得陪医仙喝了两碗,心中终是惴惴不安。医仙怫然道:“若不救了这小子,今夜这酒是喝不爽快的!”跳起身来,剥了独孤踏雪上衣。兰方九见独孤踏雪一张脸毫无血色,仿佛一张金纸,身子却红如火炭。医仙伸手打了两个响指,头顶树叶中便有两只青虫落下。医仙伸手接了,就于掌中“啵”的一声捏碎,将那青虫体液抹遍独孤踏雪全身,伸手掏出金针,手起针落,连刺独孤踏雪上身二十三处大穴。
兰方九眼见这二十三针刺过,独孤踏雪腹部赤红之色竟然缓缓聚集,成了一条细线模样。兰方九武功本高,一眼便看出这细线形状与独孤踏雪体内经脉走向完全相合。转眼间,独孤踏雪身上赤红都聚集成线。无数红线便如一张蛛网一般,将独孤踏雪罩在当中。兰方九细细观瞧,只见那细线虽多,最后却汇成三条,其端一在独孤踏雪咽喉处,另两条却在他肩窝之中。那三处红色最盛,高高隆起,便似有人在独孤踏雪这三处皮肤之下放了三个鸡蛋一般。
医仙神色郑重,伸右手食指点在独孤踏雪咽喉隆起之处,叫一声:“收!”兰方九只见独孤踏雪身子一紧,仿佛给那红色线网缚住一般。那红色线网竟似活物一般,不肯乖乖就戮,色转鲜亮,如同人之脉搏一般微微跳动。医仙面沉似铁,手指微微颤抖,似与那红线相搏。过了片刻,那红线便似泄气一般,色转暗红,竟有萎缩之势,缓缓退入独孤踏雪喉咙与肩窝隆起之处。那三处隆起在跳动火光映衬下下发出暗红色光芒,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颜色转暗,归于正常。
兰方九眼见独孤踏雪身上赤红之色俱消,脸色也红润起来,不由长出一口气。医仙已是满头大汗,双手不停,将独孤踏雪身上金纸一一拔除。待得最后一枚金针刚离体,只听独孤踏雪深吸了一口气,醒转过来,见了兰方九,露出笑容,挣扎起身,却是不能。
兰方九拉住他手,一时喜不自胜。他二人这三日来俱是步步惊心,如见眼见彼此平安,心中均是不胜之喜。医仙接过白衣女子递来的手帕,擦拭头顶汗珠,缓缓道:“你身子虽然无碍,只是尚极虚弱,需静养十天方可!”
独孤踏雪与兰方九齐声道:“多谢前辈救我大哥(义弟)性命!”
医仙哈哈一笑,饮了一大杯酒,道:“我虽救了你二人,想必你二人心中还有颇多疑虑!”
独孤踏雪与兰方九对望一眼,心中均有无数疑问,却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医仙指着石力山道:“我这个劣徒,你们都是识得的了”,又一指那白衣少女道:“这是我的大徒儿,名字叫做王岚,他二人都是老汉当初行走江湖时收养的孤儿。”又对王岚道:“岚儿,你此次出山寻你亲生爹娘,可有结果?”王岚并不言语,缓缓摇头。医仙叹道:“当年我遇到你时,你便是孤身一人,并不知晓自己父母是谁,如今十数年过去,人海茫茫,可到何处寻找?”
王岚淡淡道:“师父说的是,其实我只是想问问他们,当初为何要将我抛弃。若是情有可原,我便奉养他们以终天年,若是竟然狠心将我抛弃,我便一刀一个,将他们杀了!”
医仙长叹一声,不知如何劝解。
独孤踏雪想起麒麟洞中事,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王岚微微点头,并不来看他一眼。
医仙叹道:“这世上之事,无不有因,有因之事,莫不有果,果复为因,因复为果。你二人身上伤势,追寻起来,与五十年前那桩公案多有牵连,只是其中尚有我不明之事,你二人不妨缓缓说来。”
独孤踏雪应了一声,当下将自己与兰方九如何受伤之事一一说起。讲到唐潇给那贾言哉杀害之时,医仙一声长叹,眼中泪光点点,待独孤踏雪都说完了,医仙才道:“听了你这些言语,我已然大致有数。”他伸手按住独孤踏雪脉门,缓缓道:“你可知,为何孟不为与我从未问过你师承来历,便知你是唐潇的弟子?”独孤踏雪点头道:“晚辈也很是纳闷,不明所以!”医仙道:“那****与你在寒潭边相遇之时,便已十分奇怪为何你竟然不惧那潭水之寒。要知老汉我已是内外兼修,数十载的功力在身,依旧不敢碰那寒潭之水。待得我带你上崖之时,已觉察到你体内有绝大古怪。”独孤踏雪黯然道:“想必前辈已知晚辈阴魂已然离体!”医仙“咦”的一声,一拍脑袋,道:“难怪难怪,只是你这阴魂又是如何离体?”
独孤踏雪也不隐瞒,将冥福楼中事尽数讲了。医仙默默听罢,叹道:“原来如此,我心中疑惑尽已解开,只不知是福是祸!”双眼盯住独孤踏雪,半晌方道:“不想天下安危竟然系于你之一身,江湖漫漫,你当自重!”独孤踏雪红了脸道:“前辈何出此言?晚辈不过懵懂小子,武功又极低微,自顾尚且不暇,有何能为摇动天下安危?”
医仙笑道:“你且听我说完!”仰头浮一大白,道:“当年魔教势大,天下盗贼蜂起。那时唐潇师兄弟四人俱是不语宗杰出的少年英侠,兼之出身世家,为人风流倜傥,一时风头无两。我与你师父唐潇,乃是至交好友,两人行侠仗义,剪除妖邪,好不痛快!后来魔教势头稍衰,正道中不语宗与怪力乱神四宗孤注一掷,在苍龙岭与魔教展开决战。当时唐潇亦参与其中,我奉了师长之命,回到这快活岭中来。不想我再见他时,已是六年之后。”
他长叹了口气,又道:“当时我已是医仙门掌门人。他言到不语宗已然一分为三。我素知不语宗之人向来和睦,不知何以竟然分道扬镳,只是这既是他宗内之事,总不好多问。我与他故交相见,自是万分亲热,两人把酒言欢之际,我见他闷闷不乐,开口询问数次,他只说要取一颗火麟珠。我心中不由一惊,心知那火麒麟乃是天生地长的神兽,莫说我等,便是魔教五行护法也不是对手,当下极力劝阻。怎奈唐潇竟然一意孤行,无奈之下,我为了拦阻他,与他大战三天三夜,终于败在他手中。他点了我穴道,自己进了那麒麟洞中,直到三天过后,他才出洞,却已受了重伤”,医仙伸手在胸膛上比划了一下,道:“那伤口自左肩直到右腹,极是骇人。”独孤踏雪想起唐傻子手屠人熊之时,确见他胸口有老大一条疤痕,忍不住叹了口气。
医仙道:“当年他甘冒奇险,来取这火麟珠,我一直心中不解。直到今日听了你言语,那才恍然大悟。想是当年正魔大战,正道虽然大胜,却是除恶未尽。那大魔王一点元神尚在,因此墨语宗之人要借火麟珠炼化魔王元神。不想功亏一篑,他竟然死在那贾言哉手中,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那囚魔剑暂且寄予你身,由你转交师兄凌风葵。他忧虑万一你竟然寻不到大师兄,那囚魔剑将反噬于你,因此嘱你务必来我处就医。”
独孤踏雪忽道:“晚辈还有一事不明!”
医仙道:“你可是说那白虎魔尊脱困之事?”
独孤踏雪点头道:“如今孟语宗之人认定晚辈是魔教妖人,便是为了晚辈一入地绝洞中,那白虎魔尊便脱身而去。便是晚辈自己,也不明所以!”
医仙苦笑两声,道:“当真是劫数,当年正邪一战后,大魔王虽已伏诛,五行魔尊却早已遁逃,各宗为了斩草除根,派了得力弟子四处搜寻,若是寻得了,便就地封镇。那可是花了天大的力气,不想竟然给你破了!”又道:“莫说魔教大魔王,便是那五行魔尊,也是极厉害的角色。当年魔教势大之时,无论不语宗与怪力乱神四宗,尽皆不是对手。可是说穿了,魔教妖人不过是世间阴毒之气凝结而成,假托人形为害罢了。因此神宗用于封镇魔头的法术,俱是锁阴镇魔之术,虽以一纸加于魔头,便如万座大山一般。纵然魔教妖人千军万马而来,也近不得那洞,更遑论救魔头脱困,于普通生人却无甚危害。偏偏你三魂之中,少了阴魂,那魔头附在你身上,你一体之内天地人三魂俱全,那锁魔之术便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