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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焕鬼草

微风破晓,日露一撇,地平线缓缓染上橘红,点洒在远望之处,天幕之间斑斓点点,星辰之光闪烁之间,偶有凋谢,划过一道暗痕,缓缓湮灭。遥望天际远方,天地一线那间,依稀印出一座冲破苍穹的破败古塔的残垣之影,没落寂静,古塔之上,破败之间,檐铃轻摇,仿佛世间都能听到风声。

而近处这康国西部,茫茫十万里陌山,仍笼罩在轻纱般的夜幕之中,一股夹杂着兽吼的腥风拂过,林海浮动,枝叶相击刷刷如雨声,只见林影之间,忽的闪过一道矫健的身影,如灵猴般在林间穿梭,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八岁左右的男童,衣穿小号墨色道袍,道袍通体黑色,并无多余装饰,只在右衽之处写着一个血红的“鬼”字,身背药篓,腰插药锄,却是在林间奔驰寻药。此子相貌清秀,却也无其他长处,偏偏一双点漆般的眼眸仿佛一涧碧水,眨眼之间竟然有一层波纹从中心扩散开来,端的邪魅无比。该子名唤杨雨,是“离鬼宗”门下“千圭陵”的看陵童子,此时,正在林中挖寻灵药。

陌山之中,野兽横行,鬼物出没,稍有不慎便会落个身首异处,纵然在山中也有两年的采药捕兽经历,杨雨依然是人小力微,不敢深入,只在外围寻得一些寻常灵药交予门派换得生活物资。

“自从老头飞升之后,小雨好久都没和人说过话了”一声轻叹,杨雨停下奔跑,从背后解下药篓放在脚旁,背靠大树歇息了下来,随手从身旁折断一根‘阴苇’叼在嘴上,望着远方日出的红曦,听着林中苏醒的鸟儿们的朝鸣,杨雨不禁又想起了将自己抚养大的孤木道长,坐化之前抚着长须微笑着对自己说的临终之言。

“孤此生,有一悔一谜,困扰半生。悔因一女子,倒也是我自作孽,也不与你细说。但是这一谜,却与你有关。八年前,孤因一事强闯冥界镇魂殿,奈何实力不济,被镇守的鬼物所伤,在生死交关之际,却刚好遇到冥界叛乱,冥界之主莫太青被手下四大鬼王联手所杀,冥界一片混乱,孤才得以逃脱,但是在杀出重围之际,却误入骨龙园,在此遇到一位女子,将一婴儿托付给我,此婴儿就是你。初怀疑你是莫太青的子嗣,但是他是鬼你是人,也就排除这种可能了,孤行将就木,即将坐化,但是你的身世之谜孤仍无能为力,只能待你自己去解开”,随后便坐化而去,化为一捧黄土。杨雨幼龄,异常悲痛,嚎啕大哭,却无一滴眼泪留下,竟是无泪之人,随后只得强忍悲伤,在屋后为孤木道长做一衣冠冢,树一木牌,寄托哀思。

伤感总是存在那一瞬,便渐渐消散,片刻后杨雨遂收拾了心情,背起药篓,抖抖道袍,拾起药铲,嘴角依然叼着那一根阴苇,仿佛其间有无穷的甘甜,走向林中深处。这一天,杨雨的运气似乎并不好,一路走来,也就挖到几根炼体辟谷的秋悯草,并无甚大价值,小孩总是容易百无聊赖,即便他是个适应了独居的道家童子,但谁又敢说能完全适应孤独。

正在慢慢失去耐心地时候,杨雨渐渐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寒冷起来,“虽是凌晨,然而却也是夏日,为何突然寒气逼人?”他望着口中呼出的白雾,拢拢身上的衣服,越发觉得怪异。就在此时,十丈之外的一棵树下的地面慢慢抖动起来,泥土渐渐的往外面翻滚,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钻出,杨雨心中一惊,从未见过如此情形,急忙躲到身旁的树后,然而顽童的好奇心却驱使着他偏过头来看着那处。

泥土翻滚约莫半柱香后,一抹紫色破土而出,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泥中之物完全“站”在了地面上。这竟是一株植物,顶部是一朵六瓣紫花,花瓣之间隐隐有光华流动,花瓣不停在凋落,落入土中化为虚影,却在片刻间又长出一瓣,始终保持在六瓣之数。一根花茎挺直如笔,透明如冰,茎旁只长两片叶子,叶子纯白如雪,晶莹剔透,其上不停散发出冰冷气息。茎部下端有两根粗须,如人般站立在地表之上。刚从泥中钻出,这株植物却不沾一丝浊土,必然不是寻常之物。

“焕鬼草!”杨雨心中一惊,却认出了此天材地宝。曾几何时,孤木道长给杨雨授课之时曾介绍过大量世间的天材地宝,以防有机缘相见却因眼拙而不识导致的遗憾,当然也是为了避开一些开启灵识,具有神通的危险之物,以免误了卿卿性命。其中便提到过这一种六瓣紫花二片白叶的“焕鬼草”。此草相传诞生自九幽冥界,长在不言山中,颇为稀少,幼时无花,三百载生一瓣紫花,直至一千八百年后长出六瓣之数方能成熟,然待到此时,此花却需要炎阳与月辰相助,才能结出果实,遂会从不言山中走出,离开冥界,来到人世间,于日出之时,吸取炎阳和月辰之力以成正果。此花于人并无任何作用,堪比野草,然而对鬼物却有神效。

天下生灵命亡之后变为鬼,大部分鬼都遁入冥界,因各种原因还有少许鬼飘荡人世间,独自飘荡无所附则为鬼灵,附于器物之中则为鬼器,但无论是在冥界还是凡间,所有鬼物的三魂七魄中皆有一魂一魄被锁入冥界的镇魂殿,当通过转生道获得新生时,天道补齐新的一魂一魄,才得转生成功。如果不通过转生道,则无法补齐此一魂一魄,无法转生。而焕鬼草的作用便是可以将镇魂殿中的那一魂一魄给召唤出来,补齐三魂七魄,如果能找到适当的肉身,便可返回人间,死而复生。不过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焕鬼草的效用渐渐失去,此一魂一魄终究会被镇魂殿所召回,而且因为有违于天命,此后永不得转生。焕鬼草有如此功效,然而它自身并无太多攻击能力,予人无害,却有风一般的速度,两根粗须如足一般,可以行走奔跑,转眼之间便消失无踪,让人无法采集,并可穿透寻常的法宝灵器,无法禁锢,但是人的肉身具有阳间之气,对来自于九幽冥界的焕鬼草有克制作用,遂能用双手采摘,但是又有何人速度能追上它呢?

看到焕鬼草的出现,杨雨心中泛起诸多波澜,虽不知具体对生活会有什么改变,但是能采集到此草,必然是一次重大转机,虽然孤木道长不授予功法道经,但不代表自己不向往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的生活,杨雨总是憧憬着也能像门派中的其他人一样步入修鬼行列,然后去冥界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寻找到自己那不曾见过一面的父母。上缴此花或许能给自己争取到一个记名弟子的身份,不必继续守着千圭陵,与墓坟为伴,以孤独为友了。

心中已定,杨雨慢慢蹲下身来,解开药篓,轻轻的放在树下,扎紧袖口,收拢衣襟,穿梭在树间,悄悄的朝焕鬼草移去,每一步都如此小心,每一次呼吸都轻微无比,生怕惊动此草,落得个空手而归。慢慢的,慢慢的,杨雨渐渐地接近,从十丈到九丈再到八丈,愈来愈近,焕鬼草炫目飘落的花瓣和晶莹如雪的双叶越发的清晰,隐约之间仿佛还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杨雨的呼吸越发的轻微起来,虽然小小年纪,却颇为稳重,决不在成功之前透支喜悦。近到七丈了,这个距离仿佛是焕鬼草的警戒距离,杨雨并无发出大的声响,此草的花瓣却往他的方向转来,仿佛花中有双眼睛看到来犯之人。

“不妙”杨雨一看便知自己已被发现,身形暴露,便无需继续潜行了,遂拔腿便向焕鬼草跑去,想在瞬间便能近到身前采下此花。但是焕鬼草却迈开根须急速跑走,在瞬间便不见了踪影,杨雨不禁膛目结舌,站定而立,这个速度,比风还快,比电还急,一道幻影,便消失不见,不由得向四周望去,却发现此草出现在左侧十丈远处,西方的星辰和东方的晨曦之中溢出点点光芒往花瓣中流去。

杨雨并没有放弃,仍执拗着向焕鬼草跑去,然而结果可想而知,又是一道幻影,便一闪而过,但是似乎,焕鬼草一直没有离开太远,似乎这片区域的阴气甚重,颇似于九幽冥界,利于吸收日月光华。杨雨眼见无法靠近焕鬼草,不由暗暗着恼,便席地而坐,远远的看着此草,心中想着对策。

焕鬼草眼见杨雨坐下,拿自己没有办法,似乎颇为雀跃,原地蹦跶了几下,更是气的杨雨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渐渐地半柱香过去了,杨雨突然计上心头,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扯掉衣襟上的草茎,依然一头就往焕鬼草冲去,但是不知怎的,却没有规避面前的一棵大树,’砰’的一声直直撞了上去,顿时便撞了个头破血流,小小的身体径直往后面倒去,不一会全然没有了呼吸,竟是撞死了!。

慢慢的,一股黑郁的死气从杨雨的身上飘散而开,溢出的死气没有消散在空中,竟是如流水般往地面上流去,慢慢的覆盖住了四周的林地,只要接触到此死气的草木都变得枯黄甚至黑朽,这一刻,杨雨的尸身如千年老尸一般饱含戾气和凶煞,常人无法接近。但是对来自于冥界的焕鬼草来说,这却是何等亲切的感觉,更像是一堆饱含精华的肥料。正在吸取日月光华的焕鬼草眼见杨雨撞树而亡,稍有顾虑之后,便缓缓向他移来,踱步之间,见杨雨死的不能再死了,便一闪之间来到跟前,一跳站在杨雨的额头之上,颇为欢喜的沐浴着这浓厚的死气,摇摆着花瓣和双叶。

就在此刻,本应死的通透的杨雨却睁开了双眼,不顾脸上的淋漓鲜血,一把抓住正在酣畅吸取光华的焕鬼草,将其紧紧握住,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挣扎片刻后,焕鬼草便被‘还阳’的杨雨散发的阳气灼伤,花瓣萎靡,双叶合拢,仿佛晕死过去。

“哈哈,被小爷降服了吧”杨雨不禁喜上眉梢,欢呼雀跃道:“老头教的这一‘假死’之术端是奇妙啊,果然将此灵智之物欺瞒过去了”。马上收拾好药篓药锄,手握焕鬼草,杨雨便往千圭陵的作所走去,全然不知他的‘假死’已然与孤木长老所传授的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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