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农杨家,兴旺于西汉丞相杨敞,弘农何地,京都以西,便是弘农,天时地利俱在,弘农杨家自是朝中堪能与汝南袁家比肩的是阀门第。
已故四知先生杨震,故太尉杨秉,父子皆太尉,如今的杨赐官至司徒,已是三公,距太尉,已是同级,朝中人多爱揣测帝心,捧着太尉不受杨家,是怕杨家,超过袁家,以后在朝中难以掣肘。
其实说起来,弘农杨家和鲁国孔家还是以“过节”的,究其原因便是杨家首太尉杨震。
杨震年少好学,从其父杨宝研习《欧阳尚书》,师从于太常桓郁。他通晓经籍、博览群书,从而被众儒生尊称为“关西孔子杨伯起”。
就是这个关西孔子,饶是孔融心智长于他人,眼见这个自报名号的杨赐族子气势嚣张的样子也难免心中不舒服。
只见那青年翻身下马,朝孔晨,孔融二人恭声道,“在下司徒杨赐府掾属杨东,奉司徒命,征召鲁国孔融进京任司徒府二十九掾属之一。”
礼是一个家族的象征,杨东就是再嚣张,只要自认是弘农杨家人,便要在外人面前尊礼。
对方不输于礼数,孔融也只得憋着心中的不舒服,毕竟老祖宗孔子晚年修订六经,如今更是《礼》的代言人。
孔融跟着四兄孔晨上前一步道。
“在下鲁国孔晨。”
“在下鲁国孔融。”
鲁国的地界在豫州内算不得大,豫州两郡四国,邻郊沛国算是大的,不过汝南郡才叫是真的大,下辖三十七县,如今在朝中可谓如日中天的袁家出自汝南,朝中诸多重臣都是汝南家世,同邻郡颍川郡一同为陷入末路的东汉王朝输送人才,相较而言的鲁国嘛,靠鲁国孔氏一脉以文学著称,鲜有为官大者,这也是眼前这位年纪轻轻便能在朝廷三公之一的司徒府任职的年轻人所为骄傲的。
杨东在文学大族面前并不敢失礼,双手将包裹着孔融任职信纸的包裹递上,作为家主的四子孔晨也是毕恭毕敬的接过。
孔晨知道杨家在朝中的影响力,不敢怠慢,十分礼貌地询问杨东是非舟车劳累,并出于礼貌性地邀请入府歇息,杨东倒是没什么兴致,婉拒后,顾左而言其他。
孔融也看出杨东并不想在鲁国逗留,想来州郡知晓他是杨家族人,待遇还不错,“融受司徒杨公征召深感荣幸,然府中还有些事物需要打点,恐得过些时日方能上路。”孔融也没有想迁就的意思,已经表露出想敢杨东走的意思了,说白了就是你有没有事,没事就赶紧走吧,我还有事呢。
杨东是汉人,对孔融的那一套不太理解,不过他也知道儒士出门多半是要带书的,想前几年司徒还是乔玄担任时候,大儒家蔡邕被任命为河平县长,便是空出整整一马车来装书,刚想提出要分开走的想法,一旁的孔晨就开口道,“有朋自远方来,弘农杨家也是儒学名门,既然如今难以立刻启程,便请杨君暂先就府住下如何?”
孔晨当然能看出两人不对眼的状况,但无论如何,杨东受司徒杨赐之命来征召孔融,既是代表朝廷,也是代表了弘农杨氏,否则杨赐恐怕也不会如此安排自己的族子来征召孔融,鲁国孔家和弘农杨氏虽同为儒家却甚少交际,如今的司徒征召便是两家合作的一个开端,无论是来自后现代的孔融还是他的兄长孔晨都没有办法拒绝。
其实若是要等孔融准备好再走,杨东更希望是留在郡中,虽然鲁国治所便是鲁县,但毕竟在郡中的那些个‘达官贵人’都恨不得削层皮下来给杨东贴上,作为杨家纨绔子弟的杨东还可以意外得笔横财,想想都觉着这个族叔是真心疼自己,可孔家的开口了就不一样了。
杨东临行前便受到自己族叔的嘱咐了,作为司徒的杨赐也提及了如今鲁国孔家和弘农杨氏关系加上最近几年孔家‘人才辈出’,孔融更是年少成名,在孔融等着被举为茂才再进入官途到不如早些向孔家买个好,其实近几年在党人和宦官的争斗中,袁杨两家也有私底下里的较量,朝中越来越多的袁家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强了,同为儒家名门,杨氏当然希望能得到孔家的支持。
杨东不敢思前想后,孔晨说话代表的是孔家的一个态度,杨东只能先把钱财之物抛之脑后,“既然孔晨公开口,东自然是无不应允。”
孔晨莞尔,谦虚道,“晨学术浅薄,尚不及吾弟,如何当得起一个公字,请杨君莫要笑话。”
一番吹捧和谦虚后,杨东才入了府,不过并没有久呆,孔晨本想探讨一些儒学经典,杨东推脱说经杨赐之命要去郡国中一趟,恰巧孔家七子孔震学后归来,便被孔晨以整天念书太过心慌为由,派去陪同杨东一同去往郡中。
孔晨孔融一清闲下来,那个下人孔器就又像糖纸一样贴了上来,索性向来脾气深得儒家正宗传承的孔融在入府闭门后破口大骂,才得以赶走。
可惜这种糖纸永远都不会只有一张。
“六叔,六叔。”又是一个让孔融感到深恶痛绝的声音,院落蹦出一个才堪堪孔融肩头的青年,那青年手上举着一个如自己粗长的石墩,三两步跑到孔融面前,红扑扑淌着汗的面庞到有些许与孔融相似,“六叔,我举这石墩做了一清晨,比前些天进步不少。”
孔晨看次子,眼神中颇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却也无奈,倒是孔融开心溢于言表。
孔融抚了抚青年的浸湿的头,说道,“藏儿,来,让六叔摸摸你的臂膀。”
被孔融称作藏儿的青年闻言,一脸骄傲,放下石墩,鼓起力气好叫孔融吃吃惊,可是一旁的孔晨不住教训,大好孔家男儿不喜随师,天天尽是同武夫一般,孔融与那青年赔笑一阵,只好作罢。
待得孔晨去了后院,孔融才展露出欣喜地要捏一捏青年的肩膀,后者又鼓起力气来,一张绷着孩童稚气的脸让孔融苦笑不得。
“藏儿,你能坚持锻炼气力,六叔固然欣喜,但老师的课也得拉下,毕竟咋们孔家是儒学世家,你将来远出游学,若是连咋们老祖宗说过话都不知道,该多丢人啊。”孔融充满慈爱的说道。
青年只是敷衍的应诺让孔融也甚是无奈。
这青年其实是孔融的三哥孔昱的长子,孔昱还未出任洛阳的时候便被父亲孔宙与郡国中同为望族的赵家安排婚事,孔藏在延熹四年出生在鲁国孔府,如今大约十四岁,算是少年叛逆的“望期”,不过对这位六叔却是百依百顺,孔融对此子也是十分喜爱,大约有同龄少年的感觉。
不过这个孔藏像孔融所说,对自家的儒学并不敢兴趣,也不想如今贵为孔家家主的孔晨衷心仕途,反而对士族所不屑的武道十分热衷,若不是前些年孔融到这后,习惯了每日早晨打熬气力,与孔藏有了些共同语言,这孔藏在府内还真算是‘无人问津’了。
与孔藏交谈中,孔融便到了房间,在嘱咐了孔藏不可忘记学业后,也要开始整理一些行囊了,不过却是并不像杨东所想的,要用一整辆马车来装书的情况。
打开古木制的红漆大门,孔融不禁望向平常自己看书习文的书桌,桌上一摊摆放整齐的竹简书稿,一砚,一墨,一软毫毛笔,与寻常人家平淡无奇,真要找出一点不同的可能就是挂在墙上的字帖了。
是一句老父亲常常告诫孔家诸子的话: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出自老祖宗孔子修订的六经《周易·系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