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鲁国孔家,作为极少数能跨跃周、秦、汉三朝的儒家名门,虽不敢同当时跟随汉武兴起如今都是如日中天的士家望族相比较,但在东汉名门中也是堪称数一数二的战国名门。
作为如今东汉硕果仅存的历史大家,孔家谈不上在整个东汉王朝如何如何,但在与郡同等级别的鲁国,那可是名熏半边天,可真要说起来还得归功于孔子的第十八代孙孔宙以及他的儿子们。
特别是六子孔融,不同于盛时,作过泰山都尉的老爹孔宙,和被汉灵帝以公车征拜为议郎,同时补官为洛阳令,在为官一途上只差几岁便能入主中枢的老哥孔昱。孔融如今还一介白衣,不过名声却早已盖过老爹,直逼老哥孔昱,郡国中少有些声名的,多认为孔融有不弱于他兄长孔昱的官场仕途,不见得有什么能耐的人也多以与孔家同郡为荣。可怕的是少时便以才学,德行闻名州郡国的孔融偏偏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才学,为何?,前世有句话说的很好,知识早就随着书本还给老师啦。
今天的鲁国孔家很是热闹,原是因为前几日便有朝中司徒杨赐要征召孔家六子的消息传来鲁国都城,闻此消息,近几日郡国有头有脸的士家大族多有派人来道贺,像是与孔家几世亲家的赵家自然是不必说,与孔家鲜有往来的陈家也是破天荒的派人送来了些许礼物,这陈家也是近几年在鲁国开始有些脸面的,却是商贾之家,与孔家这等是阀门第有着纯天然的三八线,当此次六弟被征召,如今在孔家算的上是“位高权重”的孔晨也不打算坏了人家这番美意,将礼物存入后院,要多出些盘缠给六弟孔融。
作为孔家主事人的孔晨亲自打开了孔府大门,摆开了勉强算是辉煌的仗势,迎接从来朝中而来的天使,站在一旁的孔融也只是听说受万众敬仰的与汝南袁家相齐名的弘农杨家,如今真正称得上是一个宗主的司徒杨赐要征召自己,与就任过地方官员的父亲孔宙,辗转多年才堪堪挤进中枢的三哥孔昱相比,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了,凭借名声便有了入主朝廷中枢的机会,整个郡国算得上有见识的都要说一句孔家两代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也是这个孔融,从四岁让梨开始,十岁随父孔宙见李膺被赞作‘必为伟器’,十三岁便为州中所重,十六岁更是敢为兄争死,在老家主孔宙临死前给赐下字来,文举,以文为举人,这不就要被朝廷的司徒要走了嘛。
孔家虽不是什么商贾之家,但孔府却也不小,在府内一处院落,不用出去的迎接的下人们聚集在一块,虽然身份卑贱,却全不在意,反而因为身为孔府人而有些许自喜。
府中男男女女们对早先故去的老爷多是怕些,对为这些个少爷们多是敬些,平日里连话都不曾讲过,唯独这个少有异才的六少爷爱得多一些,众人有时候会在私下里调侃,这孔融以前虽是同其他少爷一样对下人们多半有些看不起,可前些年自从孔融祭祖时发生意外后,对下人们便多了许多笑脸,平常也多会问问暖,前几天有个叫孔器的下人更是因为得了孔融之助才得以葬父的缘故对孔融多加赞誉。
“六少爷终于得朝廷赏识了,也不知少爷是否会带我一同前去赴任?”说话的便是下人孔器,旁边那些个聚在一起的女眷登时就笑骂这个才入府不久的孔器臭不要脸。
孔器理解过来也是有些无措,伸着脖子辩解道,“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懂什么,少爷去洛阳当然得有人照顾,万一遇到什么强盗不是?”
女眷们闻言笑得更欢了,其中一个还是花季的少女说道“六少爷与其他少爷可不同,这几年都有打熬气力,前些天我看六少爷将后院的那张石桌举着玩,要是你孔器,你行吗?还跟着六少爷赴任洛阳,你不是去添乱吗?”
羞愧的孔器憋红了脸,将要发怒,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落的拐角响起,这个孔器立时没了脾气,众人慌慌朝着那个声音临近的方向恭声道,“大管家。”
原来是年岁将近老家主孔宙的孔家管事孔方,说起来这名字还是孔宙的父亲给赐的名字。
孔方捻着一缕雪白胡须,眉头皱起,手上拄着一根不常见的赤松木制的拐杖,配合着那张与老家主神似的严肃相貌,总让人想起已经故去的老家主。
特别是那根赤松木杖,在老家主故去那天,院落中长了数十年不倒的赤松木轰然倒塌,陪着老家主一起长大,赴任泰山都尉的老管家孔方差点一病不起,多亏六少爷孔融的照拂,在病好后,看老管家腿脚已然不利索,便将古木制了拐杖,赠予孔方,饶是老人生气,也是硬要老人好好拄着。
老人孔方话不出口,手中挥一挥拐杖,示意众人散去,下人们便立时作了那鸟兽散了开去,唯独剩下了那个憋着闷气的孔器腆着脸,不肯走。
老人看那孔器,举起拐杖,作势要打,孔器眼快躲向一旁,老人登时要骂,孔器马上又跑在老人眼前,说道,“大管家,六少爷要赴任洛阳,这鲁国离洛阳跨了整整一个豫州还不止,六少爷路上定要人照拂的,倒不如让孔器相陪。”
老人多知道这伙下人的心思,看着孔器,又捻了捻雪白胡须说道,“这六少爷赴任带不带人,自是由他自己决定的,老朽可做不得主,况且这还有家主呢。”
老人说罢,孔器又一阵憋气,老人孔方虽未上过官场,但跟了老家主那么多年,也知道忠心人比能人更可贵,老人体谅到,“这司徒府的也不知道是哪位掾属还是御属架子那么大,让家主与六少爷在门口等了那么久,你去给家主和六少爷,送杯水去。”
孔器正苦恼呢,听老人又是使唤,大不情愿的,老人见状,一杖过去,孔器登时叫将起来,看着老人瞪起的眼神,敢怒不敢言的憋起嘴,飞也似的逃去送水了。
老人独自一人往院落一角走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文千,文举当个小吏,也要摆开这架势。”殊不知孔家一门以治学闻名,不同于以几世几公而闻名的袁杨两家。
那孔器一脸谄媚的给家主孔晨和孔融端上两杯水,对家主自是不敢多言,倒是给孔融的时候,笑脸嘻嘻地言道,“六少爷啊,渴了吧,大管家让我给您送的水,您...”孔器的声音嘎然而止,看着孔融的一脸怒相,孔器立马笑脸吟吟地告退。
孔融转相郡国方向,这郡国有消息言称,司徒府的人在今日早晨必到,如今这日都快转到头上了。
一相了解弟弟的孔晨,岁然看不出孔融的着急,却知道此刻孔融心中早以蹦出那些平常先生不教的词汇了。
“文举。”
孔融方才出神,想起不在这个世界的一些记忆,听到孔晨叫自己不禁愣了一下。
孔融应道,“四兄。”
见孔晨唤自己,却并不说话,一起长大的兄弟听语气也知道孔晨是让自己不要着急,登时又整了整衣服。
孔晨看着孔融,想着在不久的将来,孔融就可以进入中枢,不禁想起故去的父亲,大兄孔褒,三弟孔昱,有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只好又转过头,露出兄长特有的,似乎是父亲的那种微笑,说道“文举,我们孔家以治学经文而闻名,与一般靠做官薄名利的士家不同,我们不求名利,一心栽在文学里。”
孔晨顿了顿,吸了下鼻子,孔融不敢打岔,静静地听着。
“可是为兄我,负了家名,负了这个‘孔’字,负了父亲在我及冠时赐下的‘文千’啊。”孔晨一口话苦涩地讲,孔融却听出了悲忼,一把抓住孔晨的手,示意孔晨不要继续说下去,打小的兄弟,孔融知道孔晨与其他极为兄弟不同,孔晨一心想着就是进入官途,否则也不会早早就出门迎接,尽管孔晨才名远不及几位兄长和自己。
孔晨看向孔融,尽量抚平心情地说道,“文举,为兄已经死心了,为兄只希望你能好好秉承父亲的遗志,文宣和文博,我会照顾好的。”
孔融看着孔晨又转过去的头黯然无语。
本就心事沉沉的孔融,不免又神游了,想起自己前身也有一个十分体贴自己的兄长,可如今,早已相隔两个世界,,多想本是无意。
谈起秉承父亲的遗志,孔融也是百般无奈,自己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纵然孔融本身学富五车,这个孔融也是一日日的通通还给了老师,所以孔融一想起要去京都洛阳就怕那些京都里的老学究,老妖怪的,要考考自己的才学,还有那些个父亲和三兄孔昱留下的京都人脉多半也要见见,到时候给故去的父亲少不了要蒙层灰。
想着想着,一个手拿包裹,面色白皙,带着一股京都特有气质的青年男子,穿着京官服饰,骑着一匹寻常人家骑不得的青骢马,神气得紧。
不过孔融是看不懂那人在神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