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大人,璇玑公主亲临。”
皱眉攥紧拳,他无暇换新衣,一整宝珠朝冠,甩袖跨出槛,冷哼:“领路。”
“是,大人请。”小厮强挤笑,脚趾尖透出刺骨疼。
松了迁怒的踩碾,太傅仰首迈步,临近溪亭,便见貌美宫婢正铺坐垫,石桌摆了樽浓燃烟吐的珐琅炉,檀木香蔓延风中,又被飘花的东流水卷去。
重檐珠帘飘摇,容殊入席端坐,清鸢弓腰斟温茶,一汪翠嫩的梗浮于玉盏,精细如灵雀舌。
“臣恭迎公主凤驾,万福金安。”
眼未抬,她接过杂记野史,靠锦绣软枕,懒洋翻读起来,雕栏横生了枝绽蕊的红海棠,忽而坠落只蝶在指上,漆黑触角攀附莹白,彩翅逗弄蔻丹甲缝,意于采粉汲蜜。
虹光贯日,画眉鲜艳尾羽掠过,亭中人暖煦而笑,震撼了偷瞟的眼。
当世女子虽珍稀,然他高官厚禄,看过献媚的恒河沙数,竟不知有此明丽天地之色,像那潋滟烟海上的流霞,绚耀到了灿烂。
“公主。”春深地冻,雨浇过的青砖寒浸膝,太傅文弱身子难熬,低叱道,“礼节上,您该说平身了。”
持盏惊飞了蝶,她轻拨茶汤,凤目清亮:“大人所言有理,毕竟您是本宫的先生,怎能长跪学子,免礼罢。”
咬碎牙谢恩,历代太傅以教诲储君为荣,他只觉耻辱。
“嘭——”
盖子重击腿,澄黄茶水泼污裤裆,林太傅打滚痛吟。
容殊广袖振荡,织锦缎磨出矜贵的声浪。
“本宫听闻您近日提倡征税,不知属实否?”
“北方正逢大旱,民不聊生,大人此举是要饿我千万百姓的腹,中饱您私囊。”
一弹衣摆青草泥,俊俏的脸羞恼涨红,急火烧上心。
“公主慎言,边疆战况紧,上阵斩敌的东华兵物资短缺,衣不御寒食又不抵饥,士气萎靡不振!进谏征税乃无奈之策,臣一心忧国思社稷,何来中饱私囊的诋毁,反倒公主目无尊长,殴师叛道,活该被参一本!”
信纸破风而疾出,堵塞他大张的嘴。
柳枝上莺歌更悠扬,容殊勾唇:“本宫行事之道,自不像大人,说的漂亮,做的心凉。”
“平头百姓割血割肉,实难割出养肥人的油水,您何需惦记,不若呼吁商贾慈善募捐,既积厚福泽,又博美名。”
呕吐满唾沫的信,太傅垂眼鄙夷,黄毛小儿太单纯,天下穷光蛋汇聚一起,所榨出的钱粮并不菲,而主意打在从商的人精上,注定颗粒无收。
忽然余光扫过熟识的字迹,匆忙捡起端详,上方撰写的细名目,俱是他民间私置产业,其下乃同党的得意势力,无一疏漏,不由神志一晃:“这…这…”
“这次募捐假如进行的不顺,或数额不能令边疆众将士欣慰,那本宫不介意复查年前户部的案底,把疏漏的灾款贪污者大告于天下。”
花团锦簇,长睫沾春光凝结的宝石,她拨弄乌鬓翠翘,呵斥浮冰碎玉。
太傅颓败垂热泪,双膝瘫软,怎说当初清员改革,竟无人察觉他的牵涉,原是公主早已握住把柄,等饿了,才下刀屠宰。
“至于弹劾本宫殴师,大人有伤口作证?需知,欺君之罪当以砍头论处!”
失仪挽裤脚,太傅万念成灰,水湿润的肌肤泛健康色泽,毫发未损。
容殊踱过去,扬眉淡笑,伸手解了他腰系戒尺,铁棱角割破娇嫩尾指,雪腕的翡翠镯摇荡,玷染血。
“但本宫可以诬告您虐打皇嗣,蔑视天家。”
话落,男人汗湿背脊,惊骇到五体投地,长跪合掌,高声呼:“臣林慕誓死效忠于公主,您有何指令,定当赴汤蹈火万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