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手攥紧她裙裾,顾弈眸如朝露映曦光,睫羽清扬,暖金的碎影从树缝荡漾来,既璀璨又迷离。
容殊无奈笑,俯脸触碰他的额,男童呼吸急促,连发都沁透细汗。
“已是发烧的热度,稍微擦洗即可,穿套厚衣出厅喝姜汤。”
“留下!”羞恼咆哮,他忍耐胸腔不明所以,像撕裂的痛极悲戚,拧皱华艳的大罗裙,阻挠容殊走。
泪珠啪嗒溅落她鞋尖,火盆哔啵炸碎爆炭响,顾弈磨牙声,搅在灌入镂窗的犷烈朔风中,那么强撑骄傲,“或许我弱到成不了剑,替你挥杀恶意谋害的人,却至少尚有肉躯,和一颗愿做盾的心。”
“所以你,请在我目所及之地,留下。”
树丫青涩的杏被吹折,滚过褐枯枝干,初新芽叶,直栽素裹未融霜的繁花满簇,有暗香盈来她的衣袖。
抬袖拂他肩上草屑,容殊叹息,孱瘦的仿佛目光飘落去,只惟恐压垮。
怎么喷薄出了震撼她的力量,竭心保护,凭血肉为盾,英勇到掷地有声的承诺,永远没齿难忘。
纵然,无比清醒的知,这与纯挚的孩提期一样,随光阴残酷消磨,迟早殆尽。
容殊低眉含蓄凝注,惹他意乱神迷,“当盾不符合规格,你过于矮小,难以遮挡要害。”
“终有一日,我定长到你仰望不及的高度。”顾弈憋红眼怒瞪,傻姑娘美丽的樱桃嘴,总吐伤人话儿。
“很期待。”
粗使搬动橡木浴桶,倒上热水,她转首差遣:“摆扇云母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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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薏苡仁粥,鱼脍,配姜汤。”毛巾揉弄发末梢,顾弈袍角银丝蝴蝶刺绣,翩跹飞过栩然如生的牡丹屏,“寡淡而食欲顿失。”
“又挑三拣四?”錾花匙拌凉汤汁,她尾指轻抵桌,瓷碗沉稳置于俎案。
身微颤,旧日阴影刻骨,他敛衣端坐,牵强笑言:“薏米生姜祛湿暖胃,鲈鱼味鲜美,正是我所爱,妙哉!”
玉筷夹起菜,甘滑肉片融化舌齿,勾撩纷乱思绪。
往昔他骄奢蛮横,不服公主监管训教,冷下脸摔门闭户,鞭笞疑似内奸的一干奴仆,并卷铺盖丢出府。
此举引她厌弃,故放任自流,相遇擦肩。
最终顾弈熬不住,冒雪长跪数日,大念罪己状,才求获原谅。
“吃饱回府去。”
“不!”慌张盯紧女孩眉眼,碧粳米溅碗沿,幸亏他细嚼慢咽,喉咙未噎,恨声道,“凡事我可以言听计从,唯独涉及你的安危,恕难从命。”
粉彩瓷瓶插的梅摇曳,她突兀凑近,灵巧扣上顾弈松敞的衣襟,吐气幽兰洒他脖颈:“莫非你忘了明儿是何日子?”
“岳...舅父四十寿辰。”
“既是清楚,还不仔细复检贺礼?若出了意外,自己都性命难留,怎谈保护我。”
容殊颜如玉,红唇娇艳欲滴,看的他鼻端烫热。
“告辞。”咬牙别扭拱手,顾弈持贵公子范投足,孰料,一滴血花绽落案上经文,风呼啦掀翻。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乃佛曰人世八苦,当下情动的他浑不知,除老之外,全部逐一尝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