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灵聚首言谈,自有不让旁人听到的密法,深思流转间,水人向前轻飘几步,对下首一行人说道,“各自取出水囊来。”
众人片刻呆滞,而后纷纷解带拔塞,将囊口朝上。
水人探出指尖,百股细流如花丝绽放般一滴不落滑入众人囊中,“清水可饮,饮之又生,无穷尽。待尔脱困,将水倒入河中,不可长留。”说罢,望向白狼。
白狼颔首,朝着山林轻吐一口气,霎时间,林中果树骨朵绽开,枝梢挂果,如历四时,各色缤纷果实径自脱根,飞入众人怀中,“瓜果果腹,以抵饥寒。另有狼群指路,尔等随行便可。”
“如尔所想,此乃臻化虚境,尔等离开此处,不可向旁人道也。”石人开口,音如暮鼓晨钟,闻之心静。
“小人谨记,在此立诺,若泄露半句仙人影踪,生生世世受尽人间苦难!”尹玉三指并拢,朝天立誓,字字如金石砸铁,掷地有声。
身后将士依言立誓。
“去吧——”石人不动声色地说道,两字短言直击心肺,跪地的双膝自行直立,尚未道出的启谢之辞卡在喉咙,生生说不出来。
待众人如同牵线木偶般被强行引出,水人向白狼开口问道,“方才说话半遮半掩,有何真意?”
白狼不答,反向石人问道,“尔怎知他来历,又从何得知诸人心中所想?”
“吾可闻听其心灵。”石人道。
水人面色顿时凛然,“吾可感知其肺腑饥渴。”
白狼垂目,静默许久,“吾可看透其命格,尹玉,真身五彩凤凰,位列上神,这一世入凡渡劫,注定统御四方,居一国之主。”
一人心灵,一人躯体,一人命格,三灵联手,可知其前世今生。
石人苦笑,怅然道,“看来人之一族,吾等三灵莫想袖手旁观了。”
“呵,现如今抬首可遇渡劫之仙神,那群小子是在天宫太过烦闷,才想处这别具一格的游戏法子么?”水人冷颜,忽而蹙眉惶惑,“命格?何为命格?”
“尔沉睡日久,连此常理都忘了。人由仙管,世间人人有其命格,命格乃是仙人为其定下的灾喜福祸,不可违抗。人间不是有句俗语么,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可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照此说来,人岂不是同皮影一般,任由神仙施为,不得半点自在?那活着有何乐趣,闻之便生绝望。”水人道。
“人自不知,生死祸福虽早已注定,但其中滋味不可言传,故而真真假假,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白狼目至远空,淡棕的眸子里淌过明灭不定的光。
石人只当不知,“若不想被神佛仙魔得知吾等存在,还是小心些好,待此人渡劫过后脱离凡身,归返仙界,可会广而告之此番境遇?”
“他已立下重誓,姑且信他。若他日食言,吾自有法子惩戒。”水人心中烦闷,留下一句,转身去引水留清了。
七日过后,万里江流重归清冽,水人、白狼与石人立于空中看着浩浩荡荡奔腾而去的江流,卸下一口气。
白狼一个转身,化作俊俏公子模样,玉冠束发,皓洁如月,手持一柄折扇,哗地打开,一幅水墨现于眼前,“忙活许多时日,累煞也,何不趁此良机到人间一游,以慰吾等为人所作苦劳之功。”
“也好”石人含笑而应,说话间已是英武打扮,雄姿英发,黑袍加身,掌心化出一把细剑,负手而立,男儿气概摄人心魄。
水人正要施法,石人抬手道,“人间对女子多有束缚,尔若化作女儿身与二男子并行于街市,恐多有侧目,不若变作男儿,便宜行事。”
水人正要点头,白狼又道,“先不急,”说着手臂一挥,空中映出一副景象,一女子倚阁远眺,桃红腮,樱瓣唇,眉目流转,美若仙子,“此女子乃是吾曾于一处宅院中偶然得见,届时便惊叹不已,人间至美,造物神奇,尔化作这般模样踏临尘世,怕是无人还有心思弄些个飞短流长。”
水人登时周身寒气缭绕,水身化冰,一挥手,映像支离破碎,再一看,已是柔弱书生,薄卷在手,面如寒玉。
白狼扁扁嘴,低声吐露,“不变就不变,何来这么大的火气。”
石人凝眉看着水人,神色莫名,旋即说道,“人有诨名,小字,别号,吾三灵姑且起个名字如何?”
白狼霎如艳阳,抚手道,“好主意,万物生灵皆由吾化,吾便唤扶生罢。”
石人亦道,“活物也好,死物也罢,入土千万年,俱逃不过一个尘字,吾名归尘。”
水人闭目,压下心头苦涩,勉强说道,“吾是水身,暖成云,寒成冰,便叫云冰罢。”
“好好好,”扶生折扇摇曳,“咱们···立下便去?”言毕,先一步踏云而走。
归尘伏在云冰耳边,低声说,“既要藏,就藏得深些。”说完抬脚紧随扶生而去。
云冰双肩颤抖,心中默默,“勿生妄念,勿生妄念,勿生妄念······”
“云兄,你站在那儿作甚,还不快来?”扶生于云端喊道。
“这便来。”云冰应声,无奈一笑,翩然而去。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桃红李笑,处处景。三人至一空寂无人处落下,草叶沾露,花飞满天,云冰诧异四望,红唇半张。
扶生嗤笑,“你这水灵忒不称意,今日清明,自然落雨纷纷。”抬手便往云冰额头敲了一记。
云冰低下头压着痛处,衣袖遮盖了面上神色,扶生转过身把玩折扇,悠悠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雨纷纷极为贴切,只是不见断魂行人。咱们到前面走走,不定能碰到几个。”
“你到底不是女子,两腮嫣红的女儿姿态作给谁看。”归尘含着薄怒低喝。
云冰白眼一翻,“哼,吾今日心中畅快,不与尔计较。”言毕甩袖跟上扶生。
归尘叹息,摇头轻笑。
屋檐瓦舍成排,街市巷道整洁,商铺林立,酒肆喧闹。
三人并肩而行,云冰手指一动,斜雨飞飞,生了眼睛似的避过三人,行人多忙着抱头小跑檐下避雨,不曾察觉此间异状。
“常言道,春雨贵如油,云冰,你这是糟蹋一番好景致。”扶生说道。
云冰吐吐舌头,指尖微动,扶生顷刻便沐浴雨中,只剩归尘与其湿不惹衣,“鄙人不好拂了扶生兄的意趣,只是鄙人无福消受,万勿责怪。”
“愚兄同感。”归尘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