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雀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滩死水，眼神中的生气也近乎散去。
“这柄剑，我很喜欢。可惜，它不是我的。”
“大夏，你说，如果我成为回梦，是不是就可以为师父分忧了？”
“走吧，我并没有迷惘，我也在逐渐成长。无论是怎样的困难，我相信总会能够克服的，因为，有你守护我。”
脑海中不断盘旋着记忆中的声音，龙雀的眼神愈发黑暗，有如沼泽一般，将一切生气不断吞噬。
“你想起她了？”梁云曦打断了龙雀的沉思。她从龙雀死寂的眼中看到的，却是数不尽的温柔，其实她挺欣赏沉水龙雀的，她知道龙雀会为了非衣舍弃一切，也知道龙雀对非衣的思念有多么浓厚，也正是这份思念，让她哪怕改变未来，也要让绯衣与他见面。
那个时候，她也不叫做梁云曦，而是叫做梦梁，临梦阁的回梦统领，非衣的师傅以及救命恩人，同时，也是非衣的证婚人。
龙雀也没有再冷着一张脸，他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话。当年在他化灵时发生了一件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而开导他的就是面前这个女人。他重伤之后重新化灵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封署名梦梁的信，放在他长衫的胸口处，里面写的话语不多，没有责备，也没有宽慰。
大夏沉水叹夕缘，银装素裹梦非衣。
这两句话便是那封信结尾处所留下的。
“不想问什么吗？”梁云曦问道，她知道龙雀刚才张嘴却无法开口的话是什么内容。只是，她还是想听龙雀亲口问出来。毕竟那是她犹如女儿般的弟子所选中的兵器，也是她的同类。
“她……”龙雀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雷霆之势，似乎提及非衣的事便是他的软肋。组织了很久，龙雀也只是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最后幸福吗？”
梁云曦叹了口气，索性抱膝坐在了刚才被撞倒的竹子上，没有再言语。而龙雀却仿佛一个犯错了的孩子一般，站在那里，不安着，仿佛身边将断未断的翠竹。
“她最后，应该是幸福的吧。“梁云曦看了龙雀一眼，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没有必要责怪自己，虽然世人说你是祸主凶器，其实我是知道的，你是为了保护她。你完全不用……“
“可我杀了她……”龙雀突然大声的打断了梁云曦的话。
风从两人身边吹过，竹叶扫过龙雀飘荡的长衫，声音撕裂了空气，不断盘旋，仿佛纠缠的亡灵，经久不散。
“她抛弃过你，你不恨她吗？”梁云曦轻轻的说道。
“沉在水底的那些年，是我最痛苦的日子。我恨她，恨她抛弃我，恨她不曾记得我对她的守护，恨她轻易的就将我掷于水中，让我终日不见天日。”龙雀说的很慢，很慢，但是却没有一丝恨意。“直到那一天……我听见她需要我的声音。”
“可是我……”
“竟然杀了她……”
“你背负祸主凶器之名已经太久了。”梁云曦说的很慢，似乎是在组织着自己的语言，避免自己的话语伤害到龙雀，她十分清楚，看似平常安静沉默的龙雀，其实内心深处一直在咆哮，在哭泣。祸主凶器，这样一个称号对于一个深爱自己主人的剑灵，就是一个枷锁，一个诅咒。“那天，她并没有死去，虽然不久后，她还是离开了人世，但是她是幸福的。”
“可是我伤害了她啊！”龙雀歇斯底里的嘶吼着，“枉我许下一生的誓言，要永远守护她，却从未曾想过我竟然是最终夺取她性命的那个人。”
“为什么我是剑灵，死不去啊……”
龙雀的咆哮，嘶哑的声音，却让梁云曦听到了呜咽声。发自龙雀内心深处的呜咽，哭泣。
梁云曦沉默了。
大夏沉水叹夕缘，银装素裹梦非衣。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未来可以改变，但是过去，却无人可以撼动、更改。
咆哮嘶吼着的龙雀像此时不再像一个强大的剑灵。
在梁云曦的眼里，只有一个无助哭泣的灵魂。
“其实，她曾后悔将你掷于若水河，最后几****也曾表示她并未恨过你。也因此我才会在你重新化灵后，留给你一封书信。”梁云曦打破沉默，“不管如何，四日后，剑炉将起，一切都将化为虚无，世上再无梁神，亦无大夏龙雀。”
语落，她转身离去。留下龙雀一人。
龙雀默然，思绪良久，才将心情平复下来。回复了他淡然的面庞。
“非衣，不管她是不是你的转生，我好想再为了保护你挥剑。”
收拾起跌宕的心绪，梁云曦缓步回到家中。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家中摆好的一桌丰盛的菜肴，她十分惊讶，毕竟夫君一直在操劳百剑之事，很少会专门做上一桌像样的饭。
而且更夸张的是，轩辕应龙并没有介意木质阁楼破碎的墙壁，早已动手将它敲打弥补上了。
“夫君，这是……？”梁云曦问向正在斟酒的应龙。
应龙微笑着将梁云曦迎上桌，笑道：“娘子你已预言百剑将齐，这些年来，多亏娘子你了，外人不知，均以为是我这轩辕一族的祭祀功劳为最，却都不知我这是夫凭妻贵。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听着应龙的话，梁云曦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痛。是啊。百剑将齐，她梁云曦也大限将至。虽然心中已经累了，但是每当想起要与所爱的人相隔阴阳，总是会心痛。哪怕她已经快记不清楚是第几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但是心中的不舍却并没有让梁云曦有所动摇。她微笑着，向应龙躬身，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从不逾矩。
应龙与云曦相谈甚欢，应龙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云曦便起身去取温水，待转身欲伺候应龙更衣时，发现应龙又要举杯与她对饮。
她怕应龙身体不适，便将应龙的酒杯夺下，自饮了几杯。
突然她面色一变。
酒中下有迷药。她神色不变的看着有些微醉的应龙，之前应龙与她畅谈时，所饮的酒中并没有迷药，而当她发现应龙不胜酒力，转身去取温水之后，酒中就有了迷药。若不是她本身便是剑灵，对迷药有一定的抵御，更是对危险有所预知的梁神，恐怕根本察觉不出这几杯酒中的异样。
她佯装着被迷倒的样子，趴在了桌上，却用神识观察着屋中唯一可以下药的人，应龙。
应龙推了他两下，便趴倒在桌子上，似是已经睡倒，这让她有些惊异，莫非下药的并不是应龙？但是屋内只有她二人，她便耐心的继续佯装着。
果然，在隔了不到盏茶的时间，似乎是确认梁云曦已经昏睡，本应已趴倒在桌上的应龙缓缓起身，轻轻将梁云曦抱起。
“若要失去你，我宁肯一辈子都集不齐百剑，我宁愿成为轩辕一族一辈子的罪人。”应龙低沉的声音飘响在梁云曦的耳畔。“云曦，失去你，一切都没有意义，请原谅我伤害了你，如果可以让一切重来，我绝对不会逼迫你说出炉火起，梁神现。”
应龙抱着梁云曦，走出阁楼，匆匆向轩辕一族的边界地带跑去，他在那里备了一匹快马。从今天起，他将舍弃轩辕这个姓氏，他要带着她远走高飞，哪怕成为轩辕一族的罪人，他也要带她离去。
我爱你。
应龙喃喃地道。
我爱你。
应龙听到了怀中的人做出的回应，他惊讶的停下了脚步。
他低首一看，发现怀中的人睁开的双眼带有朦胧的雾气。
那个如仙子一般的女子，轻轻的从他怀中挣出。
“我爱你，不会让你成为罪人的。”那个女子说罢，便轻轻向他一指，点向他的额头。他便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不能移动分毫。
“云曦！”
“还记得这里么？”梁云曦伺立在应龙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安排，我们在这里相识，也要在这里诀别。”
“云曦……不要，是我对不起你，不要离开我……”应龙的声音带着哭腔。带有磁性的声线在夜色中，显得无比凄凉。
“应龙，其实我知道，和你相识，终有一天我会选择投身剑炉。”轻吻了一下深爱的男子，梁云曦说道。“我可以看到未来，其实并不美好，人们之所以想要知晓未来，是因为未来不可知，对我而言，未来是可以看到的，可以知晓的。”
“我知晓你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我便出现在这里，让你拯救，像一个戏子一样，演了一出戏。”
“你相信转世么？”梁云曦淡淡的说道：“或许你不相信吧。其实梁神剑不仅仅可以预言未来，还有一个特殊的力量是百剑谱上没有记载的。”
“那便是看见灵魂。”
“是的，看见灵魂的走向。”
“你是我的爱人，从你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
“呵呵，你是不是觉得我爱的不是你？”
“并不是这样的，我爱的是你，是轩辕应龙。我这一世的主人。”
“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哪怕是同一个灵魂，在经历不同的人生时，其实就是另一个人。但是每次我都追寻灵魂的印记找到你。然后爱上你。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不爱你了，那便是我对你的爱的终点。”
“但是不知道是奇迹还是命运，你的每一世我都深爱着。”
“只是我真的累了，我害怕下一次我就会厌倦这样的生活，会忘记对你的爱。事实上，我已经记不清楚对弘景的爱恋了。”
“算是我的自私好了，让我作为轩辕应龙的妻子，迎来终结，好吗？”
轩辕应龙看着如仙女一般的妻子，只是不停的哭喊着“不要离开我，不要做傻事。”
梁云曦轻刮了一下应龙的鼻尖，甜甜的笑了。
很美，真的如仙女一般，倾国倾城。
当日夜，轩辕应龙重病，卧床不起。
四日后，炉火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