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师付,60开外,瘦得干练,在公安局打更有3个年头了,大家对他的印象极好,我习惯地称他‘北门之管’。
老局长叫他‘何政府’。何也?退休前的他在政府办公室管后勤。为人善良,勤恳工作,少言寡语,人缘颇好。他的老伴半身不遂,何师傅白天在家伺候照料,所以一直选择夜值。
公安局的大门守得敬业,管得严实。每每打更时总是全副武装,手持警棍、臂戴袖标,五节电池的手电筒斜跨肩上,好不威严。接班后楼上楼下不留死角地查看,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点面俱到。在他当值时从未出过什么事。遇上哪个民警加班,总是烧上一壶开水送过去,民警对他敬重有加,都说他有公仆的味道,‘何政府’就这样叫开了。
“何师傅。”我礼节地打了招呼。
“噢。”站在楼梯口的何师傅朝我点了一下头:“知道你们找我。”说着把我和仇松领进了值班室的套间。
“何师傅。”仇松指了指床边的凳子,何师傅委了委身子坐了下来。
“何师傅,我们忙了一个晚上你都看到了,请你回忆一下,昨天晚上找薛书记那俩个人的情况。”仇公开口道。
“哎!”何师傅叹了口气,自责着:“这事儿啊!打更的有责任!”
“何师傅,可别有什么顾虑!”仇松劝说。
“哎!半夜的时候你和秦局长问过我的,不是有顾虑,是对不起人家薛书记,丢了那么多的钱,门卫干嘛吃的?”何师傅自责得有点委屈。
“何师傅,还是说说吧,你是见到给薛书记送钱的那两个人的第一人,别有啥想法,虽是家丑,关着门唠唠你所看道的,不要有啥想法。”
何师傅点了点头:“昨天晚上……也就7点钟,一男一女说找薛书记。我说:今天是星期天,薛书记不在。女的说:和薛局长是亲戚,在楼下看到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呢?我说:等明天上班再来。女的说:薛局长打电话让他们来的。没办法,便给薛书记办公室拨了电话,薛书记还真的答应了。我让他们在登记簿上登了记,之后俩个人上楼了。”
“她俩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仇松问。
何师傅低着头:“女的30多岁,男的不到20岁,长得都挺白净。女的穿一件灰色绒大衣,男的穿的是褐色夹克。”
“何师傅,以前见过这俩个人吗?”
何师傅摇着头:“从来没见过。”
何师傅起身走出套间,少顷把登记薄送给了我。映入眼帘的是一行纤小隽秀的字体,依次写着:
鲜于:女、市外贸、1999.12.17,18:55,会见人的栏里赫然写着薛局长。
何师傅说道:“那个小伙子拎了一个兜,是绿色绸布的。里面的东西用报纸包的,看样子挺重。女的背了一个紫色的马桶包,也是鼓鼓的。女的挺富态,显得胖一些。男的拎的那个兜上面印着‘中国农业银行’的字样,字儿是白色的。”
“他们在楼上呆了多长时间?”仇松问。
“也就几分钟。”何师傅答。
“还有什么?”
何师傅持重地摇了摇头,自责内疚的表情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无形中背上了责任的包袱,因为他是更夫。
饥肠辘辘的我和仇松,在办公楼对面小吃部胡乱地填了填肚子。
“教导员,你怎么那么多虚汗?”
“噢,胃疼,有点虚脱。”
“你的胃呀,可得注意。总是这样可不是好事,千万别大意,将来和你过不去的,弄不好就是这个胃,你可别无所谓。”
“现在已经和我过不去了,这胃病非一日之寒。工程兵那会儿在山洞里干活,老怕吃不饱,大馒头4个捏在一起,生吞强噎,高粮米饭得细嚼烂咽,我总是狼吞虎咽。那时开饭就是抢饭,落下了这个毛病,算是当兵的纪念吧。”
“教导员,离上班还有半个点儿,你回办公室喝点开水暖暖胃,我也眯上一会儿,上班后我去户政科查实鲜于贞淑的情况。”
困乏的我一头扎进沙发里,怪不怪?眼前一片漆黑。隐约着和薛书记在一个狭窄的胡同里相遇。薛书记的脸憋得通红,道路以目地没有搭理我。转过身来随着薛书记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蹩得我喘不上气来,激灵了一下,一身冷汗,是个恶梦。
薛书记一夜之间判若两人,失落惆怅的面容,坐卧不安的神情。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突如其来的办公室被盗,抽屉里的黄色磁带,还有‘事出有因’,‘有备而来’的悲叹,竟让我对他的好感打了折扣。从初识时的敬慕到工作中的倾慕,再到他当副局长时的仰慕,一夜之间让我障目,让我麻木。难道他真的走入了低谷让我陌生了?这是怎么了,怪异的念头袭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幸灾乐祸。
85年复员的我被分配到造纸厂保卫科。保卫科的人还没认熟,就被保卫科长安排来公安局帮忙了。精力充沛,勤快肯干是我的长处。一来二去被时任副大队长的薛书记看中了:
“你小子是个吃警察饭的料,留下了。”
时来运转,薛书记拍板的事有了份量。牌位是副大队长,可说话办事比大队长好使。大名鼎鼎的老干探,响当当的破案能手,公安局就靠他挑大粱呢。留我一个复员兵当合同警不在话下。
薛书记发话:“人手少,活又多,我让内勤整了套警服,你可以着装跟着抓人办案。”
喜上眉梢的我心情绝好。造纸厂保卫科的人气得够戗:
“这小子歪打正着了。”羡慕和妒忌的目光一个个向我投来。
薛书记真是恩德及人,眼里的他形象好、个头大、宽肩阔臂、笔挺健壮。黝黑的脸上刻着刚毅,收敛的表情剔透着严谨,像个经风雨的汉子。
薛书记是公安系统的老派人物,经验丰富不说,办案的劲头无人能及,各种关系协调得平和得体,办起事来游刃有余。用老百姓的话说:没有办不了办不成的事。
民警们乐意跟着他,有他就提气,出了名的‘护犊子’。有一阵子,民警都争着要去他的麾下,图的是人格待遇和仗义,公安局的圈子里口碑见好,也就司空见惯了。
我和仇松是脚跟脚来到公安局的。初来咋到都是光棍,有事没事总是泡在队里,薛书记呢?对工作更是执着和笃诚,起早贪黑地窝在队里。案子不管大小,总是亲自出马,而且还叫上我和仇松,如此一来自然近乎了,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徒弟。
闲暇时我们聊东说西,谈北道南,无话不说,形同兄弟。最让我感动的是对我的信任,常常把他的见闻说及予我。特别是他本人除了光彩的一面,他的人生道路上的偏执,为人处世的不足,甚至走的弯路都不讳言。毕竟没把我当外人,回馈他的无疑是敬重。
一次薛书记喝了挺多酒,吆喝我去他的办公室:“你小子陪陪我。”我给他沏了壶红茶,两杯下去,清醒健谈,和我历数着他的人生经历。
薛书记是货真价实的老三届。69年7月份从桦县投奔到当时是我们这个县革委会副主任的叔伯哥哥来的,在吉兴公社的吉善堡子插队落户。
“队长:你咋上这地方插队?”
“有所不知了,造反有理,****闹革命的这伙人谁不下乡?别说学生了,工人,干部一样下乡。我呀,年龄小,爹妈舍不得下乡,把我送到一个亲戚家先躲起来,这不扯吗?往哪躲?口号叫得响:我们也有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乡下是干活的地方,身强力壮的我不下乡谁下乡?亲戚就地安排我插了队。”
广阔天地里薛书记是个走运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运气是自己努力的。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薛书记闲来无事时爱往队部里去。队部是个u字形坐北朝南院落。正房是12间黄土坯的草苫房。靠南的60平方米大炕算是真正的队部,每每社员开大会,男女老少,不分先后,踢哩秃噜往炕上挤,真正体现了大家庭的温暖。墙正中挂着毛主席去安源的彩色画像,“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对联挂在两边。‘学习园地’‘批斗阵地’在对联两边的两边。大炕外屋架了一丬若大的做豆腐的驴拉石磨,边上是一口熬豆腐浆的大铁锅。靠北的几间房是农具仓库。东西两侧各6间泥巴干打垒的厢房,东侧马厩和牛棚各占一半,西侧羊圈和猪圈一分为二。
薛书记寻思,东西两侧牲口圈的山墙虽说灰了巴秃空闲着,不如写点什么内容,增加一些革命气氛。薛书记在山墙前动了脑筋。
一天薛书记起了个大早,往熬豆腐的大铁锅里倒了两袋白灰,加上两捅水,洒了半盆咸盐,灶坑里凑上柴火,只见冒了泡的**不一会咕咚起来。
“队长,今天不上工了,请了假。”
“干啥?一天可是11个工分。”队长愣了。
“队长,我想在院子两侧山墙上布置些标语,造点声势,让公社和大队重视咱们这里的革命形势。”
“嚇,也就你有这个觉悟,整吧,整好了工分照样给你记。”
薛书记得到了队长的支持很是高兴。没上工的他找来两捆稻草蹲在队部门前捆扎起了。
“干哈呢?撅个屁股?”羊倌二杆子从羊圈溜达到薛书记跟前。
“正好,一会帮我个忙。”薛书记和二杆子打着招呼。
“看你手里提着两把刷子,我能帮啥忙?”
“帮我把卸了套的马车拽马圈房山头去,我要站在上边往大山上写几个字。”
二杆子架辕,薛书记扶辕把马车整到了马圈房山头。
中午歇晌社员们回家吃饭,大老远看见马圈、羊圈山墙上白花花一片。一个社员咋乎着:“谁他妈整景?墙上写的什么玩意。”
几个社员随小队长凑了过来:“行啊!一上午功夫,旧貌换新颜。”小队长咧着漏着黄包牙的大嘴。
“这是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的手写体‘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一个社员边说边用手比划。
小队长咪着眼睛:“那边写的是啥?”
“那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敬爱的林副主席的‘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的是******思想’。”薛书记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写字的动作。
“行!这回大队和公社还能说啥?”小队长理直气壮。
和土垃坷垃打交道的社员们,被薛书记一手好字给震住了:“这个知青长得像那么回事,字写的比人长得还像那么回事。”
薛书记的字儿真的出手不凡,走势大气,骨架刚健,笔锋尖锐,超俗自然。在那失落理智,泯灭人性,亵渎法律,践踏道德,鼓躁空虚,人人喊打的年代。大字报,大标语成了一种激发情绪,揭露罪行,讨伐丑恶,鞭笞四旧,警惕坏人,鼓舞斗志的特殊工具。薛书记一手好字派上了用场。小队、大队的写写画画,非薛书记莫属。社员们看不到也看不懂‘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和走向,却都乐意看薛书记白纸上的飞龙走凤。方块字的组合,字形字体的拼凑,一来二去社员们从中知道了些风起云涌的革命事态。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社员们从早、中、晚定时的有钱广播里,逐渐地醒悟到他们是无产阶级****的主人。他们在薛书记的带领下,真正地步入了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行列,可他们却没有像薛书记那样尝到“其乐无穷”的乐趣。
薛书记曾写过一篇报导:“轰轰烈烈大批判,热火朝天抓生产。在省报的显要位置刊登了。为此还招来了一个记者,憋了好几天写了一篇“地头批斗黑五类,鼓足干劲促生产。——吉善堡地头批斗会侧记。”
薛书记的名声随着革命的声势也在提高,就这样被抽调到公社帮着搞宣传。公社是一级政府,自然也是一个政治舞台,台上得有角色,薛书记的角色可不是扯旗呐喊跑龙套。
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大标语,和一些上纲上线的材料经薛书记的精心渲染,内容丰富了,质量上来了。薛书记被衬托得得意洒脱。那时候他有自己的人生目标:事事干在头里,时时不被落下。知青堆里出人头地,同龄人里鹤立鸡群。
公社孟书记的老婆看好了这个小伙子。她的外甥女在供销社站柜台,那可是吃红卡片,便有意撺掇鸳鸯之美。世俗的攀附让薛书记动了心,就这样无数个知青,还在战天斗地牺牲着自己昂贵的青春时,薛书记则走上了公社公安助理的岗位,辟出了命运升华的一条捷径。
我曾羡慕地赞许他的才气和能力。他倒反感:“啥能力?老三届的人个个有水平、人人有能力,我只不过是年青好胜爱出风头。再说了,插队那年我家老大偷偷地挪了祖坟,坟茔地里冒青烟了,这才走了鸿运。”
薛书记进公安得益于一桩案子。1971年冬天,薛书记所在的吉兴公社财务保险柜被撬了。里面的700多元钱和300斤全国粮票、200多斤地方粮票不翼而飞,当时算是大案。县公安局一下子来了好几个警察,居然还牵来一条警犬。这条犬非同一般,听说还有户口,每个月定额3斤猪肉,就是县长吧,未必有这个待遇。
一个民警神气地牵着这条摇头晃尾高干待遇的警犬走向现场。警犬专业地来了个匍匐姿势,然后左闻右嗅地委蛇到保险柜。嗨!真象那么回事,大家希望的眼光投在了狗的身上。当时勘查现场没什么技术和设备,传闻警犬的破案率达到了百分之三十。
磕碜了,狗不争气,转了两圈扬长而去,在场的人瞠目结舌。气得带队的领导双手叉腰跺着双脚,数落着那条蹲在墙根咧着大嘴,耷拉着大舌头,淌着哈喇子的警犬:“犬不是好犬!狗也不是好狗!”警犬麻达着带白点儿的眼皮:汪!汪!地吠了两声后仍旧堆缩在墙根。
两天了,案子没拿下来,没面子的公安局不能灰溜溜地撤人。人不走就得吃饭,公安局从来没来过这么多人。人多反而不出活?肯定饭菜太刻薄。孟书记发话:“勒一条狗,65度小烧伺候。”
柴火绊子把十二刃的大铁锅架了起来,狗肉烀得滚乱喷香。那条趴在墙根的警犬似乎惺惺惜惺惺?又似乎勒狗给犬看冲自己来的,耷拉着脑袋憋回去了神气。
大块狗肉大碗汤,高度白酒满杯装。公安局的人盘腿坐大炕,甩掉厚棉袄,敝开了心情,尽情地吃喝。案子没破还有明天呢?狗肉可别吃瞎了。
嘀!嘀!一辆挂着军队牌照的吉普车停在了公社食堂门前。薛书记机灵地出了门。两个穿四个兜的军人下了车,其中一个军人‘咔嚓’一个军礼:
“我们是汽车团政治处的,接孟书记和薛助理给我们作报告。”
薛书记伸出大手握着敬礼军人的手:“不是明天晚上吗?怎么时间变了?”
敬礼的军人:“明天晚上全团要看军区文工团的‘红灯记’,所以报告时间提前了。”
“哎呀!我们正招待县公安局的领导,进屋和孟书记说说。”敬礼的军人跟着薛书记进了食堂。
孟书记披着大衣站了起来:“嚇!高主任那,来!一起喝点,军民一家人,酒桌亲上亲。”
“不了,政委和团长让我来接你们,团里的一号小灶给你们准备好了晚饭,咱们到那再乐呵。”
孟书记挺尴尬地冲着公安局领队:“咋整啊?各位领导你们可别挑理,要走我得和薛助理一起走,可别说我们心不成,慢待你们。”
公安局带队的领导嚼着狗肉;“狗肉都吃上了,怎么能说心不成,老薛不去不行吗?”
孟书记穿好了大衣:“这个报告是薛助理作的,部队的批林批孔很是认真,而且很有声势。一个星期前就和我们打了招呼,你们尽情喝,如果时间早,我俩回来再陪你们。”
公安局带队的领导抻着脖子,把嚼了长时间的狗肉噎了下去:“老薛还真有两下子,啥时候去公安局给我们辅导辅导。”
孟书记的左右手分别搭在两旁的民警肩上,自豪着:“薛助理不但字写得好,理论口才也是相当,能去部队作报告,说明水平了吧。我这个一把书记还得陪着他,走了,不然政委、团长那里可不好交待,咱们公社离不开汽车团。”说完拽着薛书记出了门
第二天一大早薛书记来到公社。公社的周秘书在招待所的灶坑前,撅着屁股给睡在大炕上的民警烧炕。
“天都亮了,还烧哇?”薛书记说。
公社的周秘书抬起了头:“他们喝到了半夜,吐了好几个,烧烧坑让他们睡个懒觉。”边说边往灶坑里搥柴火绊子。
案子拿不下来急坏了公安助理的薛书记,逼得他想赌一把,赌谁?就赌这个周秘书。
周秘书是个老实巴交不讨人嫌的人,薛书记为啥盯上他?只能说是独具慧眼。公安局的人来了之后,周秘书忙里忙外颠颠地张罗。大鍋烀的那条狗就是他从小舅子家牵来的,昨天晚上陪前陪后地拾掇吐的杂物,还起早贪黑的烧炕,别人看是份内工作,薛书记却认为一反常态,再说了,他熟悉财务室情况。
夕阳下沉的时候,周秘书连跑带颠地往院子东头的厕所跑,看样子憋得够戗,薛书记为这桩案子也憋得够戗,便跟了过去。
周秘书蹲在那里两眼憋得滴流圆。薛书记解开裤带一边撒尿一边说:“我看憋得差不厘了,一会就抓人。”
这句话是敲山震虎两头堵,周秘书若没有异常问抓谁?薛书记就顺着说:前几天大北沟械斗跑了一个,线索上来了,一会儿就去抓。如果惊恐不安,就漏出了破绽,周秘书就是嫌疑。
嗨!歪打正着,周秘书霍地站了起来,提着裤子发呆地瞅着薛书记。薛书记的两眼咄咄逼人了:“还装啥?搁我早撂了。”
薛书记和两个民警,不肖一刻钟案子拿了下来。过后,讥笑挖苦那些民警和警犬的不绝于耳,相反薛书记则光环四射。带队的领导当即表态:
“公安局需要你这样能说会写还能破案的人。”谁都知道公安局的带队领导,需要巴结薛书记的叔伯哥哥,人家可是革委会副主任。
薛书记告别公社的那天,孟书记让食堂摆了一桌子酒菜,气氛热烈,杯来碗去,薛书记不免喝多了。大家借酒发浑,民政助理戏言:“薛公安可算攻进城了,别忘了我们这些裤挡还有补丁的,一会儿,让知青办的小邵给咱们合个影,有事去找你,要是当了大官不认我们,这照片你不能不认吧。”薛书记醉成了烂泥,平时严丝合缝的嘴溜号了:“哎!啥也别说了,归结是那条警犬帮了我,和******狗还有缘了。”
进城了,况且又是无产阶级****机关,用薛书记的话是:步入了人生正轨。他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踏踏实实,勤勤恳恳赢得了大家的好评。一个人口碑要好,人脉自然也不差。大家越夸他,他的工作越出色,以资鼓励,戒骄戒躁把握得很有分寸。心顺事顺,到手的案子没有积压,没有冤假错案,破案率高于他人,‘薛干探’不径而走。
薛书记的确有侦探的禀赋。深沉内向不苟言语,大智若愚思维灵动。就说那独特的眼神吧,犀利中藏着温婉,深遂里裹着和善,就是眯缝起来也让人感到透彻。莫说横眉冷对,就是淡淡地平视也有种被穿透的感觉。他在办案时很少言词过激咄咄逼人,总是把藐视的眼光递给对方。他的眼睛就象平扫对方心里活动的一部机器,把一个人的心里断带地扫描得清清楚楚。有了这双眼睛则少了些许詈骂和训斥。难怪被他审讯的人不寒而栗,坐卧不安。缄言不语胜过千言万语,双眸凝视犹如挖心掏肺,大多嫌犯被他那扑朔迷离的眼神冲击后,感到压抑,陷入慌恐,甚至失控。
我曾虚心地问过薛书记:“干刑警的都像你有双慧眼多好,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薛书记板着脸:“练啥练,人的眼睛各异,仔细观察吧,没有相同的。有随和的,有亲善的,有挑逗的媚眼,也有作做的狐眼,有憎恨的冷眼,也有呆滞的傻眼。我呢,和别人不一样,我是一双逼人,算计人,整人的鹰眼。审问人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盯累了就时上时下,时左时右,时不时地转上几圈,再斜视几下,眼神也就生出了杀气。再说了做贼的无不心虚,虚则气馁,馁则发威,就算历练得老道也架不住我这大块头的冷眼逼视。至于破案吗?从规律上看恶来祸依,祸起罪来,法网恢恢,有些案子不攻自破。当然了被咱们这身行头所震慑的也不占少数。破案没那么复杂,只要用心就没有呆案。善恶有度,有限,也有报。咱们警察没什么大能耐,谁穿上这身衣服也能顶个半拉架。”语气铿锵,不无道理。
刑警队的人都乐意在他身边工作,有了一个能破案,懂业务的领导,工作起来有劲头,破起案来还不事倍功半。
让我感恩的是,我有个幸福惬意的小家庭。薛书记两口子是我和妻子的媒人,和他有缘后才和妻子更有缘。
我的老领导呀!‘事出有因’‘有备而来’让我思虑,让我矛盾。
上班的铃声从门缝挤了进来。抻了下腰,又打了个哈欠,坐下来按薛书记写给我的手机号码打了起来,反复几次都是关机。
困乏的仇松栽歪在破旧的双人沙发上,刺耳的鼾声不亚于上班的铃声。为了工作楞是把他拽醒:“精神!精神!准备张弓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