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书记司机小满说的那个老谢叫谢元魁。
按薛书记所说,他在昨天早上就该去口岸。他是和薛书记要钱的人,钱被盗和他有什么关联?他能所为?能走漏风声?
仁难经商,义不行贾。生意人恪守的是‘利’。刁钻的生意人腰里别着‘奸’和‘诈’的双刃刀,机会来了,宰得你血本无归,刮得你皮毛不剩。
谢元魁:绰号,地滚子,矮小墩实,分散的五官不规则地布局在大马哈鱼似的脑袋上。丑倒不丑,倒是挺怪。从前是个小有名气的石匠,墓碑刻的好远近闻名。叮叮当当地叮当出一身健子肉,风吹日晒得弄出了一张青铜脸,像个地煞神。
刻墓碑赚钱,安装墓碑额外也挣钱。筑墓立碑是善事,他说他要做善人。善人善举的他常往坟茔地里跑,逐渐地对风水有了见地。天干地支能掐,风水八卦会推,吉凶爻辞可解,生辰八字能占。具备了这些的他,抱上了罗盘给人选墓地了,阴阳先生是个让人生畏的行当,高收入不在话下,手里有钱,让人刮目。
市场放开,经济搞活,攥大钱的机会来了,风水先生岂能等闲。老百姓说他:十字加两点‘抖’(斗)起来了。手艺人胆大,有钱人气粗,两全齐美的他干起了最有风险,最有诱惑,最有赚头的倒腾松仁和山货的买卖。事故变迁,河东河西,三倒腾、两折腾,财源滚滚地腰杆更硬了。
一朝得利,忘乎所以,财大气粗的不知天高地厚了,于是开始了社会上的走动。政府机关是必走之路,金钱开道,畅行无阻。靠那点死工资养家的人都有一种垢病——占便宜。地滚子时不时地给政府的这个科,那个室送些出自他手的山货,收了地滚子的东西就得给人一个回馈——点头哈腰,本末倒置了不是。
地滚子成了政府各部门节日往上边送礼需要土特产的供应商。一来二去成了政府大楼里受欢迎的人。于是乎有人给他打气助威:
“谢总:你是成功的企业家,你得提气!得有人格知名度,得有政治上的通行证。”
地滚子拍着胸脯,得意自豪地:
“花了2000元,当上了参政议政的政协委员。我可是受法律保护的特殊公民。”
老百姓瞠目,知道底细的人讥讽着:风水先生的政协委员让人膈应。
政协委员的企业家,怎么也得干点实事,啥是实事?不会说不会写,没文凭,没资厉的石匠,总不能到处刻碑,总不能到哪儿都扔一筐山货吧。兜里不是有钱?干脆给农村学校和偏远的敬老院搞赞助,如此一来名扬远播了。熟不知,区区的赞助费只是他偷漏税的冰山一角。用他的话说:“小菜一碟。”
地滚子是个能人,他垄断着当地的土特产市场,还张啰成立土特产协会。能人能到啥程度?进山收山货时警车开道,平时腰里还别着一把‘六、四’式手枪。
3年前,他的果仁厂祸起萧墙,损失20多万。分管刑侦的薛书记带着我们去破案,不到两天案子告破。是一起内外勾结,里应外合的盗窃。地滚子唉声叹气痛恨自己有眼无珠。窃贼是他亲自把关的前妻的现任丈夫和前妻的原始外甥。这个当保管员的外甥,上班时偷偷地溜到房后,把成品库通风口的铁栏杆锯得似断非断,夜里从外面越墙把铁栏杆掰折,盗走了33箱精品果仁。
案子破了,出口的精品失而复得。喜形于色的地滚子领着一帮人来到公安局。公安局门前锣鼓喧天,鞭炮震地。随着看热闹的人逐渐增多,地滚子激情跟着勃发了。不能自主的激动需要发泄,咋发泄?大庭广众面前振臂高呼:“人民警察万岁!”口号高亢,掌声阵阵。地滚子自豪得甚是威风,打那以后和我们刑警混了个熟脸。
地滚子靠钻政策空子,买空卖空,倒买倒卖,囤积奇居,偷税漏税和放红利发迹的。这个人没有安分的时候,每时每刻恣意地觊觎着来钱的歪门邪道。‘人民警察万岁’的口号不是什么人都能喊出来的。
地滚子和几个人在乌烟瘴气的屋子里戳着麻将,见了我大巴掌往脑盖上一拍:“吆喝!大驾光临,稀客,稀客。”麻将一推,一双粗糙大手伸了过来。
“闲情雅致呀。”我也寒喧着。
“哪里,哪里,呆着没事儿,小彩头耍家达子。嗨,嗨,戳几把?”地滚子笑容可鞠。
“不了,找你有点个人事。”
地滚子转过身,右手的食指顶住左手撑心:“叫停!叫停!”
我把地滚子拽出了屋:“没去口岸那?”
地滚子眨了眨眼:“谁说去口岸了?”
“谢老板,今年的果仁买卖怎么样?想整点儿。”
“整点儿?整多少?”
“找你大老板整几十吨。”
“几十吨?有钱没处花了?想囤货?”
“囤啥货?几个朋友凑点钱,挣点零花钱。”
“整多少?得有个数呀?”地滚子问我。
“凑了30个。”我答着。
“扯蛋!30万能囤多少货?拉倒吧。今年是大收,价格还下不来,籽儿贼臭,没人去抓货。山里的哥们和口岸的人让我听信儿。现在看是谁整谁赔,信我的话等机会,只要做得来第一个告诉你,不能把你扔下。”
“还是想整点。”
“不行!我是内行,精明的我都躲在家里,真的赔不起,缺钱了你哥我可以赞助点,要是赔进去,你哥我可是对不住你。”
“你都答应给薛局长进货了,还差我一个人?我这个小头头不好使啊!”
“你看你,一个大警察还小心眼,我可不是狗眼看人低,你和薛局长在我眼里都是爹字辈。最怕的就是你们警察,最想交的也是你们警察。再说了我也没答应给他进货,多长时间没见到他了。”
地滚子失口否认给薛书记进货,没去口岸的他当然也就不可能让薛书记准备30个数。
薛书记办公室被盗的这笔钱派在什么用场?
“局长,我在‘圣元’果仁厂老谢这里查一个线索,说吧,我出来了。”
“案子有进展吗?”
“局长,薛书记说的老谢没去口岸,他也没有让薛书记凑30个数那么回事。老谢矢口否认近段时间薛书记让他帮搞松树籽这件事。老谢这些日子哪也没去,一直在厂里,刚和他见了面。”
“不听你细说了,什么时间回局里?”
“局长,有事吗?我想看看狄中锋他们蹲坑有没有结果。”
“那就电话里和你说。两件事:一是你们大队再抽出4个人,抓偷漏税的人手不够了。年底了政府要钱是大事,我知道你们人手紧,先去4个,有案子再往回招,政府总不能不让咱们破案抓人。
二是省厅已经下来暗访了,重拳出击‘打黑除恶’。可得保密,先和你打个招呼,思想上有个准备,心里头还得有个数。中央提出‘司法腐败’。他们是针对公、检、法来的。这次打黑可不是概念化,其中提出保护伞,公安这块有点儿悬乎。你那块是大队伍,要仔细过过筛子,有苗头的趁早打招呼。那个在旋转歌厅看场子的警察让他别去了,去年一伙地癞子砸场,他不是动怒拔枪了,现在还有人告他,歌厅老板就是一霸。类似这样的警察好好捋一捋,丑话说在前头,你的人出了事你是脱不了干系。刑警队不是铁板一块,老百姓说是大染缸,经得起摔打、磕碰的人有多少?该抖落的尽快抖落,别到时候抓瞎。”
秦局长的话让我大脑冲血,鼓胀得直迷糊。刑警的活是和社会不干净,不稳定的人打交道,出格的事大有人在,打黑除恶一旦联系到自己,真有些棘手。
二中队的李顺哲泡病号不上班,跟着华宇公司老板到处颠,成了私人保镖。这个老板占地开厂,设赌抽红,吃喝玩乐,到处行骗,听说他的打手把人家肠子都捅出来了,怪不怪?没人报案,几个臭钱能摆平?可不能让李顺哲卷进去。
4中队的陆坤抓了一个贩毒的,毒贩子掏出3万元,他就高抬贵手。这个团伙的一个人在外地犯事被抓,才把这件事抖了出来。听说检察院法纪科在查他,陆坤至今没上班,有线索,说他参与了贩毒。我这个教导员还蒙在鼓里。
97年7月4日晚上9点多钟,秋枫商业街五连发交火。其中一方一个人中弹,医院抢救时从身上取出20多粒弹砂。派出所、巡警队和刑警队接到报案后迟迟不到现场,错过抓捕战机,火拼双方大部分四处躲藏,几个重要人物至今没有归案。这是典型的黑吃黑,警察不出现场很是说明问题。
社会上的熊老大非法集资4000多万盖商业大楼,公安局的好几个民警见是一毛五的利,挣命地往里投,几个警察成了熊老大的专职保镖。
打黑!打黑!集中精力先打打公、检、法里的黑可是英明之举。社会上的鱼、虾、鳖、蟹称王称霸,没有政府和公、检、法的背景谁也黑不起来。我一个教导员能奈其何?无奈其何。打吧!打得越狠越好。
挤进了停在马路牙子上没有牌照的昌河牌面包里,老狄给我让了个座:“教导员,没戏,一上午就那个瘪老头进进出出,不是我们要控制的人,不撤的话就得陷在里头,你看呢?”
“昨天下午我和仇队去了这个烟店,说是烟店,其实就是个仓库,除了正门两侧窗户外,里面没发现一扇窗户,你们也看到了,窗户上焊的都是16个粗的钢筋,来时瘪老头还说姓柳的在屋里,我俩进去空无一人,姓柳的一下子蒸空了。
我俩去了烟草公司,得知烟店注册是姓柳的时候,才警觉到他是我们要控制的人,失算了。你们昨天大半个晚上,今天又一上午,这个人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遛走了,撤!目标暴露了。老狄,你负责外查这个姓柳的,要上心。”
“教导员,老宁他们三位看了看台帐,简单地唠了唠。他们昨天晚上在清津喝多了,我让小逄带他们去了‘韩式’洗浴,先休息一下,中午晚点开饭。
教导员,户政科那里拿到了柳亦菲的户口资料,刚捋完。全市叫柳亦菲的有27人,仔细过目了一下,其中3个人与我们掌握的柳亦菲有相近的地方。
一个1963年出生,现在是市文工团的电工,家住化肥厂职工区。二是1959年出生,他是师范学校体育老师,住在变电所附近平房。三是1971年出生,市委办公室的秘书,住政府小白楼。从户口登记上看,3个人都有家室。不过还是安排了辖区派出所对他们的情况进行详细的核实。教导员,我和景科长说了,让他从邻县户籍部门进一步查实柳亦菲的情况,你看行吗?”
“仇松,必须从邻县甚至外埠下手,你说的3个人全部排除。我和鲜于荣淑唠到了柳亦菲,她断言钱是柳亦菲盗走的。烟店蹲坑没有结果,已经撤回。鲜于贞淑仍无音信。你知道就行了,老谢根本没让薛书记筹钱,也没去口岸,咱们抓紧时间从柳亦菲这里下手。
仇松,你先落实一件事,想办法挑出4个人,最好是老家伙。市里抓偷漏税人手不够了,秦局长的意思先凑上去,案子忙不过来再往回叫。一会儿我直接去韩式洗浴,中午咱俩赔总队的人吃顿饭。
你的岳父怎么样?需不需要你过去?昨天晚上就不该叫你去现场,可秦长说啥不让我去,杀人现场咱俩都不去,成啥事了?”
“教导员,我媳妇昨天半夜车回来了,怎么也能在家休两天,完全可以解脱,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