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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了放假。
紧张的学习终于可以放松。
进天的校门口不仅人多,车辆也多。都是家长来接孩子的。
园区内行李箱的轱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大多教室都已空空如也。
往日喧嚣的学校也渐渐变得寂静。
“冬凡?”
教学楼下,阳冬凡单间挎着书包。书包塌塌的,看来她已经将书本都扔完了。
似乎并不想理会呼唤她的人。
“冬凡,和爸爸回家过暑假吧。我、我们、”
不待阳敬文的话讲完,阳冬凡已经不耐烦的离开。
“冬凡?我、爸爸老了...”
她闻声驻足!
是的,他老了,他需要她了。
轻轻的转身,阳敬文头上少许的白发是那么的刺眼。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年的暑假开始没有父母陪伴的。
她思考了一分钟,向小轿车走去,开车门,坐进去。
阳敬文的神色转悲为喜。
从学校出发,沿着宽敞平直的马路一直向东。开始远离这偏僻的小镇。
渐渐的,出现的是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林立,明亮的玻璃窗反射着灼热的阳光。郁郁葱葱的行道树却撑开大片绿荫,将它们悉数遮挡了去。
有风透出车窗吹进来,清凉宜人。
阳冬凡什么也没讲,只是目光一直放向窗外。
阳敬文微微扭转头,看见阳冬凡巴掌大的小脸,心里难免泛起酸涩。
他欠这个女儿太多...
不知行驶了多久,进了高档的小区,阳敬文喜上眉梢下车替女儿开车门。
这里无比的陌生。
这不是以前的小区。
心里不禁嘲道:对于顾云那种女人,哪肯住别人住过的房子。
“来。”阳敬文伸手想要替她取下书包,阳冬凡却是本能的往后一退。
阳敬文尴尬的一笑:“那我们上楼。”
跟着阳敬文进楼,进电梯。她始终不对他说话。
出了电梯,阳敬文掏出钥匙开门,门却从里面打开。“先生回来了。”
“恩。来,冬凡快进来。这是梅阿姨。”
保姆让到一旁,对阳冬凡点头微笑,父女两人进了屋。
“这是我女儿,冬凡。以后都回家里来住了。”
“是,先生。”
“我女儿不爱吃肉,以后做饭要注意。”
“好的。”
“......”
阳敬文再交代保姆些什么,阳冬凡再也没听见。
这个屋子,这里的格局,这里的装修,都是以前住的那个样子。
变化的是曾经放三人全家福的地方,此刻放的是他们的婚纱照。
他们离婚了....
然后,
他们再婚了....
阳冬凡朝以前自己的房间走去。抬手摸到门把手那一刻,她又将手缩回。她缓缓回头,看见阳敬文和保姆还在交代,只觉得耳鸣,听不见他们再说些什么。
泪水模糊了清澈的双眼。
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再看见房间的那一刻,眼泪终于一线一线的往下掉。
这是她的房间。是她小时候的房间,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从外面进来的,她都以为她这就是她以前的房间。
床单,被褥,窗帘...皆是粉红色。是她小时候最喜爱的颜色。
床头放着她小时候最喜爱的娃娃,旁边的整理箱整齐的放着她小时候的衣服。
原来,他还记得她这个女儿。
窗前的桌上摆满了她幼时的玩具。
她犹记得...房间里的种种。
当初带她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
重见,内心竟是这种滋味。
可是,
犹记得那年...
闹离婚时,爸爸说工作繁忙要妈妈带几天,妈妈又推脱说刚开始上班,没法带孩子,又推给爸爸。后来爸爸没辙就交给奶奶,可是奶奶嫌她调皮又不听管教,又将她扔回给妈妈。
那时候,她像极了一个脏足球,被人踢过来再踢过去。
后来妈妈和乡下的男人恋爱了,就将她送去远在海南的外婆养。
这次终于不再像个脏足球了。外婆疼爱她,舍不得把她送走。可是,外婆没过两年就去世了。妈妈只好将她带在身边,带回乡下。
这个世界上她最亲最亲的是外婆,最爱最爱的是外婆。和外婆住的日子里,她从来不担心和同学打架,然后上外婆那里告状。
她从来不担心在海边湿了衣服回家会被外婆打骂。
她再也不担心会被外婆送走。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疼她爱她的外婆突然之间就离世了。
日子仿佛从天堂跌落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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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从不会如困兽般死死睡去,也不会像画纸上的错笔可以擦拭。
回忆是痛,揪心的痛。
阳冬凡把床头的娃娃拉过抱在怀里。顺势坐下,靠在床沿上。
她低头,抱着娃娃嘤嘤泣声。
齐腮的短发落下遮住了她的脸,看不见神情,看不见眼泪。只是那哭泣的声音,让人心痛。
天渐渐的黑了,飘起了零星的雨点。
悲伤间,时间飞快的流逝。
‘扣扣扣’突然传来的敲门声。
随即保姆梅阿姨的声音也隔着门传来:“冬凡,吃饭了。”
抬起雪白的手臂替自己擦掉眼泪,将情绪调整好,放下怀里的娃娃这才走出房间。
阳敬文靠再沙发上睡着了,梅阿姨叫道:“先生,饭做好了。”
“哦。那就吃饭。我还睡着了。”阳敬文拿掉自己身上披着的外套,又问道:“叫冬凡了吗?”
“已经叫了,去洗手间了。”
“好,吃饭。”
阳敬文走到桌前坐下。阳冬凡也洗过手出来。
“来,快坐下吃饭了。一下午,饿坏了吧。”阳敬文拉开自己旁边的凳子,示意阳冬凡坐下,可阳冬凡装着没看见,坐到了他的对面。
“梅姐,快拿碗筷来。”
阳冬凡坐下,扫了一桌的菜,桌上几乎没有猪肉,只有鸡肉和鱼肉都是搁阳敬文面前的。
她低头看自己的身前,山药,苦瓜,都是自己爱吃的素菜。
看来这保姆把阳敬文的话都放心上了。
梅阿姨又端上汤,一直在忙碌。
阳敬文替她夹菜,她却把自己的碗往身前挪了挪。
阳敬文尴尬的一笑:“忘了我女儿不爱吃这菜。”然后又将夹起的菜放进自己的碗里。
阳敬文突然拿出一张银行卡说道:“冬凡,这是我从新为你办的卡,里面每周都回自动转账进去,要是不够花就告诉爸爸。”
阳冬凡低头只顾着吃自己身前的菜,一语不发。也不伸手接卡。
阳敬文只好将卡放在她面前。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是顾云回来了。
阳冬凡不用抬头都知道。
梅阿姨去开门,“太太回来了。”
“恩。”
顾云蹬着高跟鞋进屋,拉上门后她扶着墙换鞋,“哎哟,今天倒霉透了,我忘记带钥匙了,害得我打车回来,都不知道哪来这么多人,打个车都、”顾云换好了鞋,一扭一扭的朝饭桌走来,看见阳冬凡也在,她前面的话还没说完,又换了语气说道:“哟,我说怎么倒霉呢,原来是大小姐光临寒舍了呀。”
‘咳’阳敬文怒瞪顾云,佯装咳嗽一声说道:“还不坐下吃饭,还不饿啊?”
阳冬凡全程都只顾着吃饭,没看顾云一眼。
她比任何时候都淡定。
梅阿姨替顾云拿出一套碗筷。
“冬凡从现在起搬回来住了。”这话是阳敬文对顾云说的。
“什么?”顾云惊讶道,放下手里的筷子大呼:“她不是有家吗?”
“这里就是她的家。我是她爹!”
“这?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女儿住我家里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我?”顾云结舌,她亦是愤怒“哼!”
最后她双手环抱,气得重重的呼吸。
一直埋头吃饭的阳冬凡,嘴角轻扬起一个弧度,美丽至极。
自从顾云进屋以后,阳冬凡的饭菜吃得可开心了。直到她身前的一盘苦瓜吃得干净见底,才满足的放下手里的筷子。
“梅阿姨,我不爱粉红色。把我房间的窗帘被褥都换掉。再把那些幼稚园小孩子玩的东西都拿走。”
“好的。”
她这话在提醒阳敬文,她已经不是那个喜爱粉红色的小女孩了。
她起身,拿起桌上的银行卡。对上顾云的双眼,她轻蔑的一笑,笑得别有用心。
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顾云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还给她办了卡?”
“够了!”阳敬文喝道:“我给我的女儿办卡不合理吗?你不吃了是不是?不吃就滚回房间去。”
“哼。”
顾云又急又气,无奈只得跺脚回屋。
偌大的房间,偌大的客厅,偌大的饭桌....
此刻只剩下阳敬文一人。
显得沧桑寂寞。
窗外,高楼下灯红酒绿一片。
屋内,心渐冷,意微凉。
房间里梅阿姨还刚换好床单被褥,准备换窗帘之余,阳冬凡冷然开口:“剩下的明天再整理吧。”她缓缓进屋坐下,伸手抚摸纯白的床单,低声:“出门把灯关了,替我把门拉上。”
“好。”
瘦弱的娇躯蜷缩在被窝里。这里是无比的熟悉,却又无比的陌生。
怀里紧紧的攥着那只娃娃。
房间的隔音很好,处在最繁华的城市之中没有喧嚣,这里灯红酒绿,姹紫嫣红。
也许,突然换了房间是她不寐的原因.
阳冬凡觉得缺少了什么,她翻来覆去的合不上眼,终于想起缺少什么了。
是黑夜中最清脆动耳的独乐。
是寂静里最纯粹原始的弹奏。
是虫鸣蛙叫。
夜渐深,人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