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城内方知天下第一大都会当如是,一扫城外积雪深重,冰冷萧寞的景象。西京府布局方正,傍山依水,皇宫坐北朝南,皇家园林围场圈到背面断崖,正对崖是落王山。自前宫门出三条御街,正对名神武街,左曰来凤,右是虎袍。另有一于四方中心东西横贯主街,赐名御道街。分隔出的四方块落中另有不知繁几的街道巷落。西南城墙外有流经的清江河支流作为天然的护城河屏障,也哺育了一城的百姓。武府就位于虎袍街与御道街交汇处,皇恩御赐,恩荣并济。昨夜的风雪好似不曾落入这繁华人间,平整干净的石板青街见不到一丝雪痕,宽阔的六马车道上人流涌动,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已把喜庆的大红灯笼高挂,门头上都刷上了崭新的金漆。路边摆卖着各式各样物品的小商贩们今日看起来也是格外卖力热情。喧嚣热闹的气氛把人的心都暖和起来了,连平日街角蹲着的乞丐们这时也感觉是幸福的。
与府们外热闹融融相比,武府内正是一片焦急忙碌,主仆们都急如星火地在园内奔走。这时福泉火急火燎地赶到大夫人院内,噗通一声跪倒在主子们面前,“老爷,老爷,小九姑娘,小九姑娘吩咐说她上街去了,日落晚宴前就回来,到时自来向老爷您问安请罪!”武昌寿现下正欲对他发作,听他说的是小九,忙问:“她是一个人去的吗?”“不是,带着一个执银剑的人,小九姑娘说有那人保护就行,不必小的们跟着。”武昌寿听完心情也落下了,有他跟着必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你再多派府中两名侍卫在暗处跟着,可保周全。”福泉急忙领命而去。武大夫人这时也听了信,把话传给了金玉戚叫她安心些,先好好休息。身心俱疲,让金玉戚很快就沉然而眠。
金小声对金小九这种做客而不入门见过主家的不礼行为是看不过的,怎奈她素日就是无法无天惯了的,只得遂着她的心意。
他们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挤到了御道街上,金小九急躁地猛拽金小声的衣角,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撞开眼前阻挡的乌压人群。小声抬手就把金小九架在右肩上,这丫头到了冬天越发的懒了,又长了一两斤肉了。上了肩头的金小九像出笼的金丝雀高兴坏了,不停的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不停地指挥金小声这边那边地移动。
瞬间金小九就好似发现了好玩儿的地方,努力抻长了脖子过去要瞧个究竟,金小声无奈凭着健壮的身躯步步往里挤去,刚要靠近被一股香甜清新的味道沁到心脾,烦躁的心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肩头的小九更似醉到一般,不停的猛嗅起来,像只可爱的兔子,煞是可爱。
穿过人山人海来到近前,才知道自己来到了这西京府最繁华的地段,显现在眼前的便是这西京府仅次于皇宫王府的建筑——不羡仙,专供皇亲贵族、达官贵人宴饮享乐之地。由当今圣上的九弟康王敕造,也算得上是官家场所。富丽堂皇自不在话下,光是这临街面的正门入口已是大气磅礴,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分开两面,每扇门上都有排列整齐的36根金漆柱钉,和嘴衔大门环的铜狮头。朱门上方有一褐色金匾,里书楼名“不羡仙”,字体流畅俏丽,线条婉转有力,正是康王亲笔的“流金体”,集优美和生动为一体,果是名不虚传。顺匾而上是楼台,香味正是从那里发散出来的,金小九迫不及待要近前看个清楚。这时楼上有人上前宣布:“让大家久等了,今天是腊八佳节,按照往年的规矩,今年不羡仙的特供彩头仍是只有一份,价高者得。”说话间便有仆人从楼间拾级而下,将新鲜出炉的美食置于街心宝红漆八仙桌上,众人攒头涌动,浓郁的香味更深的沁入心脾。“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出自石未大厨之手的五彩八宝圆,石大厨乃是当今最年轻的一品御厨,人称‘食仙’,以创意名菜为一绝,此乃他最新创菜品,昨已得皇上嘉奖,特准恩赐为今年不羡仙的特供彩头,石大厨特请诸位不吝指教。”随着铜锣一声敲响,投彩正式开始。
金小九眼直勾勾的盯着那通身透翠的玉碗,碗面上飘着五彩珍珠大的小圆子妆成的凤凰尾,煞是好看,光看着就忍不住流口水,要是能尝上一口那必是欲仙欲醉。彩台周围落座的达官显贵们早已摩拳擦掌,势在必得,争先恐后地报筹。只有正对彩台的一桌三个公子哥们倒显得十分气定神闲,慢悠悠的品着香茗,似不在乎这面前搁着的美味佳肴。只等这第一轮报筹结束,管事的刚要宣布最高价者,其中一位公子耐不住性子打断了他,“我出五十两!”众人皆在诧异时,又吐出“黄金”二字,这会儿大家同倒吸口凉气,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心里嘀咕盘算着,先前跃跃想得的那群人也都沉默纠结着。三人脸上都扬上了得意洋洋的笑。人群中有人发出疑问,立马就有知晓内情的人出来解惑,“这三位公子啊,都是这京城里有头有脸大户人家的孩子,别看年纪不大,吃喝玩乐的花样一个不少。这不,年年的彩头都被他们夺去,往年还有李家小国舅能跟他们争个一二,今年丽妃娘娘把小国舅宣进宫里头赐宴去了,也不必与他们在这儿争这一碗半碗的了。看样子三公子今年是一定要拿下这个彩头了,不然肯定得丢了面子不是。”大家听完一副了然的样子。
管事的见大家都无意再争,正准备宣布结果。突然一声脆耳的声音从人群中发出,“等一下,我也要来玩。”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金小九,围在周身的人群都自散开去。大家这才主要到,一高大汉子肩头的小姑娘,小姑娘约摸豆蔻少华,圆润的小脸上憋得透红,黑珍珠一样的眼睛闪闪发着光,小拳头攥地紧紧的。武英葵正准备要享受胜利的果实,半道听到有人要来抢,顿时火焰从心底往上涌起,目光冷峻地看向金小九。海容和秋蕉也傻了眼,从哪儿冒出来个小丫头片子,穿着奶白色的绒皮袄,戴着烈红色的风披,扎着个冲天的马尾辫,不像是哪个千金小姐的打扮。“你出的起这个价?”武英葵鄙夷地问她。金小九这才发现武英葵他们正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等着她。“什么,多少?”周围一片哄笑,人群开始嘈杂起来,“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看来是丢人来了。”金小声本能地感觉不好,要出大事,刚刚这小妮子怕是只盯着美食了,没注意周围的情况。这下坏了,这小妮子要炸毛。
果然,金小九一下就明白过来周围人哄堂大笑的缘由,她岂能忍下这口气。挣扎着从金小声肩上跃下,摘了他腰间的锦袋,快步走近台前,“咚”一声掷在桌上,“这里面有一百两黄金,我要了!”红彤彤的小脸上闪着骄傲的光芒。这边三人一见,这还得了,能被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给比下去,以后在京城还怎么混,李绩那儿还怎么争。武英葵他们立马追加到二百两黄金,围观的人群都在议论着这一掷千金的夸张。管事见局面有些失控,遂追加:“各位的报筹必要当场能见到,其余一概不论。”此言一出,大家立刻把目光转向金小九,“她一个小姑娘家再有钱,出门能带多少,怕是要输喽!”金小九转身示意金小声掏钱,金小声耸肩摊手表示没带这么多,无能为力,让她赶紧回武府。大伙儿一看果真如此,又幸灾乐祸地看起好戏来。武英葵他们更是轻蔑的吹着口哨,笑话她起来。金小九哪是受过这等羞辱的人,火冒三丈,血冲脑门,把外面的披风扯下一旁,露出脖子上戴着的璎珞。要说这璎珞那是十分珍贵,是金小九四哥金玉韶在她十岁生日时送她的生日礼物,冰金丝缠绕的骨架,轻巧柔软、冬暖夏凉,两边的花枝上由里向外间隔镶嵌着由小到大的热河红玛瑙和冰海白珍珠,透亮地红白相映,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它下端正中花心上夹着的似龙眼大小的粉红珍珠——色泽柔亮,散发着迷人的粉色光晕,映照着小脸粉嫩嫩的。只见金小九动手摘下了那颗粉红大珍珠,用白绢包着放在了桌上,“小九!”金小声刚要阻止,就被金小九投射来的尖锐眼光打断,已知是多说无益,随她去吧,反正有个宠她的哥哥呢。大家见状都在猜这小姑娘要干嘛。“本姑娘今天出门走的急确实没带那么多黄金,这是冰海稀有的龙眼粉珍珠,最少也要值一千两黄金。”见金小九拿出这个,管事的也急冒汗,这可如何是好。武英葵也是傻了眼,他们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海容从家里也只带了这些来,现在要差人回去拿,肯定来不及,而且还会落人笑柄,直咬牙切齿。“你说这是龙眼粉珍珠,如何证明,谁能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武英葵不得已出此招。金小九听得此言,心火更旺,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烂他的嘴,竟敢怀疑她四哥。就在管事慌神手足无措之时,楼间上下来人,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管事顿时愁眉舒展。“各位,各位,请先静静,九爷此时正在厅上就坐,闻听此事,愿意帮这位小姑娘验一验这颗珍珠,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武英葵三人一听九爷竟然也来了,自然不敢造次。管事小心翼翼捧着珍珠上楼去了,楼下的人个个屏着呼吸紧张地等着最终的结果。金小九眼见珍珠被捧走,心里疑惑着,这九爷又是何方人物。不一会儿,管事满脸笑容的从二楼大厅来到楼台前,高声宣布结果:“今年不羡仙的彩头归这位姑娘所有。恭喜姑娘,还未知姑娘芳名!”“嗯,你就叫我金小九吧。”周围人群一片欢呼惊叹,金小九一下子就高兴地不知天上地下,脸上满是胜利的骄傲。反观武英葵他们三个,沮丧的脸上带着不服和愤怒,被家仆们劝着强压着不能此时发出来。金小九一见着他们落魄下风的表情,更是来劲,心中生出狠狠羞辱他们的念头,灭掉他们的嚣张气焰。端着那碗五彩八宝圆走到他们近前,故意用鼻子闻了闻,用玉勺舀出给他们看,瞧见他们越来越青暗的脸庞,简直不能更得意。突然,金小九就把这一口没吃的五彩八宝圆直直的倒在他们面前,然后冷笑着转身就走了。众人惊呆,武英葵哪曾在京城百姓面前丢过这么大的面子,再也按捺不住正欲发作。金小声一个箭步来到小九身后,对他们亮出银鞘宝剑,气氛顿时剑拔弩张。突听楼上有动静,不知何人发怒,随后一群戎装侍卫疾步而下,为首的管事急冲冲来到金小九面前,把刚才包着粉珍珠的白绢甩到小九怀中,厉声道:“金姑娘,我们家石爷说了,既然他的菜品姑娘看不上眼,自是他的无能,您的龙眼珍珠他也无脸消受,特此奉还给姑娘,烦请姑娘以后再勿踏入不羡仙一步,来人,送客!”不等金小九辩解,一群侍卫就持刀迫近,她被迫推到金小声身后。众人见这架势,必是食仙大怒,都赶忙散场离去。武英葵等人一看情势有变,也不再跟金小九纠缠,挟着愤怒在众人地劝说下离去。
金小声看这侍卫的架势全不是等闲之辈,恐再进一步必会吃亏,便一手抱起金小九转身离开了。倒是这小妮子不知轻重,一路上还不停怪罪他不等她前去找那个什么食仙叫石未的理论。闹腾了一下午,天大黑才回到武府,站在武府朱红大门前,无法无天的金小九心中倒生出了一丝忐忑,怎么也不想再往前跨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