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刚夫妻看见一个陌生人伴着女儿下山,赶紧迎上去,几个人簇拥着回了家。石百炼愣愣地坐在火塘边,裴戌拿起她攥手上的毛巾,站起来给她擦干头发。
人之常情,刘月英殷殷探询,裴戌规规矩矩回答。周刚夫妻看着石百炼长大的,孩子有多别扭,尤其是每次她爸爸的忌日那天,魂不守舍,他们心里有数,刘月英看着裴戌,这个自称女儿“朋友”的男人,沉稳得体,照顾女儿细致妥当,看得见的爱惜和专注。
晚饭很丰盛,河鲜摆了一桌。刘月英自觉自己女儿不通人情世故,那个男的就没扒几口饭,都在给她剔鱼刺,舀汤。唉,现代人现在不兴供着自家爷们服侍,那也不能太晾着呀!都说城里人娇纵,可不见得!
裴戌言语谦和,态度自在,他这种人,只要愿意,也可以平易近人,一顿饭下来,就连少言寡语的周刚父子,都没有隔阂地敬烟递茶了。刘月英洗碗的空隙,悄悄问石百炼,有没有见过对方家人。一直低头扒火塘灰的石百炼,手上的火钳放下,扭头,闷闷对裴戌说,“你过来干什么!”
裴戌歉意地对周家人一笑,看到石百炼起身往房间里走,他追了过去。石百炼没来的及,只能眼瞧着裴戌抵住门框了。她径直往床边走,不言不语脱掉外衣,往被子里一钻,蒙头盖上。
裴戌过去,把搭拉在床边的毯子掀开盖铺盖上,又压实周边空隙。他盯着那个拱起的单薄一团,心里无声叹息。带上门,他走回堂屋。
刘月英重新递给他一杯滚烫的姜糖水,说,“我们这地方冷,你莫感冒了。”
裴戌接过,微笑道谢。
“我家妹子从小就这样,你多担待。她心眼儿实,不会转弯,像她生父。”刘月英没有生养,两个孩子都是认领的,但都爱护。
“认识她好几年了,还算了解。这么多年,你们给了她一个家,她挺恋家的。”对于石百炼的身世,他当然清楚,先前来自档案记录,后来他自行有所调查。
“这女娃呀,也是可怜!出生后,就没个妈,长到8岁,爸爸又不在了。成钢爹妈走得也早,又没个叔伯兄弟,我们不接收,是死是活谁管呀,难不成打发流浪。”
刘月英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么多年,女儿恭敬,但是,从小这孩子就聪慧,收养的时候完全知人事了,血脉亲情总是割舍不了的,那对父女本来就是黏在骨血里生活的,活生生阴阳相隔断,尚幼的小女孩,正因为体验过最浓郁而彼此唯一的爱护,却又经历了最无望相守的悲伤,嘎然而止的这种情感落差,就如一把最锋利的刀,斩断了心尖尖上的七情六欲,还不见血,从此漫长人生茫茫人海,她自定义为孑然一人。“她那个亲妈,不知道在哪儿,怎么能狠下心的!”
“她生母好像姓卞?”裴戌心里一动。
“嗯,外乡人,当时嫁给成钢,我们村委会还张罗了三桌酒席。实在算个好人家,男人勤劳体贴,谁知道生娃后三天,就连夜跑了,听说娘家人唆使的,就骗个彩礼钱,估计又嫁人了。山高路远,谁都不知道下落。”刘月英对那个女人还有点印象,有时候看到石百炼的眉眼,就想,长相全乎像那个妈,还好性子随了成钢。
聊到10点多,裴戌单独睡周家儿子那个房。刘月英把洗脚水都端到床边,乡民淳朴。
这两天,裴戌跟着周刚村里面转悠,或者陪着刘月英说话,石百炼一直赖床上,也没生病,扒两口饭就往自己房间钻。第三天,一早晨就大太阳,咽着粥,石百炼又是蔫蔫的。周刚夫妻还不知道石百炼工作变动的事,就问,这次休假大约几天,她走的时候,好提前准备些土鸡蛋带上,刚好裴戌有车。
石百炼沉默,一会说,她明天就走,只有7天假。
裴戌低头吃饭。他昨天陪周刚去了趟县城,落实了村里自然灾害拆迁补助的问题,刚好叶明晓就在他们这个地区挂职,电话打过去,反映的也是实际问题,所以没有多少周折,算是解决了实际困难。周刚感谢裴戌帮忙,还说,现在修房子政府给管了,石百炼拿回来的钱,先存着将来给她当陪嫁。估计倾囊而出了,这次她给了父母8万块,哪儿还有积蓄留存,还好紫竹院的宿舍保留,裴戌听叶蓓蓓说起过,石百炼平时吃穿用度马虎凑合,省下来估计就是预备老家修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