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平邛居然没有赖床,早早的起来,吵醒了还在休息的袁晓羽,在她莫名其妙的注视下,打了一桶水提到了楼下,嗨哟嗨哟的刷起了三轮车来。
“嘿!太阳从南边儿起来啦?这还是几年以来第一次见你自己动手洗车哦!”袁晓羽坐着轮椅靠在楼道扶手旁,望着楼下干得热火朝天的平邛说到,因为还没来得及梳洗,慵懒的姿态反而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采。
“这好歹也是我最后一次骑它了,别的不说,给它洗个澡,让它干干净净的去见它下一任主人,总算是对得起它了。”平邛平时看起来有些轻薄无赖,其实内心还算是个重感情的人,即便只是辆三轮车,时间长了,却也有了感情。
对于这点,袁晓羽比谁都清楚,想昨晚平邛将饭菜带给自己后,坐在床沿上,一边看着自己大吃特吃,一边却在发呆,问他怎么了,他说要换工作了,问他换什么工作,他说到一个大公司做物流,待遇特别好。袁晓羽很奇怪,这应该是好事啊,怎么看这小平头儿的表情到像是要被卖去当奴隶一样?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平邛居然还有些舍不得快递这份干了几年的工作,说是干出感情了,要一天没人催促,一月没人投诉,一年不赶个情人、圣诞和购物节的忙碌,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虽然袁晓羽口头上教训他是个“当不了皇帝的乞丐命”,但内心其实也跟平邛一样难受,这孩子一天吊儿郎当看似没心没肺的,其实只是懒得去想,可当他认真起来,感情比谁都细腻。不过,难受归难受,人还是要往前走的,这点平邛自己也知道,故而也没用袁晓羽多开导,心情很快就好了起来,还让袁晓羽以后白天有空多给他打打电话,不然都不习惯上班时间电话老不响了。
“那你先洗着吧,我也回屋洗脸了。”袁晓羽不想打扰平邛跟三轮车相处的最后时光,知趣的滑回了房间。
说起来很慢,真做起来就快了。不一小会儿,平邛已经开着他那辆一尘不染的厢式机动三轮车到达了西城区东方物流公司的总部所在。
“王哥,我来啦!”王哥正是那天在电话里通知平邛去生命药业见客户的公司物流管理员,三十来岁,年轻力壮,本来也是个快递员,后来干久了,公司觉得他人品人缘儿都不错,于是把他调进公司,当起了管理员。
“呀?今天怎么来这么早?”王哥拿起身后桌上的单子,准备查查今天要派给平邛的货。
“王哥,我是来辞职的!”平邛面带微笑,摇曳着腰,一拽一拽的走到王哥面前:“我来还车和办理辞职手续的,明天我就去生命药业上班啦!”
“哈?生命药业,就昨天让你去的那家公司?”王哥放下了单子,抄着手,看着得意洋洋的平邛问到。
“是啊,昨天他们找我,就是想要高薪挖我!”也不知道平邛什么时候学会了“挖”这个字,现在倒是显摆开了。
“他们挖你干什么?”王哥有些不相信,平邛干起活儿来,虽然手脚也算勤快,但要学历没学历,要技能没技能,要背景没背景,要样貌没样貌,也不知道这大公司怎么会看上他?
“嘿!人家看中了我这服务的精神和专业的态度,你懂什么,这才是新时代好员工最可贵的品质。”平邛有一样优点是王哥想漏了的,那就是口才,当然,如果贫嘴也算是口才的话。
“行行行,你别在哥这儿贫。你是什么卵蛋样,我还不知道你?”王哥一点没给平邛留面子,别说他平邛到了什么大公司,就算他到了联合国,也一样被王哥修理。
“得!王哥,你看你,所以说你就成不了大事呢。为啥?你没有知人善用的管理水平啊!看人家大公司老总,一见我就直接说:你来我们公司工作,我一月给你三万,怎么样?你猜我怎么说来着?我说:我考虑一下吧,晚些答复你。这不,他们从昨天早上一直追我到晚上,都追我到城乡结合部了,非要我跟他们签约。我一想,唉,算了,毕竟他们公司离我家近点儿,也算方便些,于是最后勉强答应了。人家那老总水平总比你高吧?可人家都懂得三顾茅庐,礼贤下士,再看看你!我估摸着你一辈子也就在这儿呆着咯——”平邛好不容易找着机会炫耀,赶紧一口气把自己连夸带捧的吹上了天,这番牛,吹得那叫个爽快啊!
“行行行,那你就继续吹,啊,继续吹!我到要看看今天牛肉价能涨成什么样!”王哥说完拿起电话,开始找送货的替手。
“王姨,我车里还有些快递空壳子,留给你啦。”平邛将厢门打开,抱出了那一堆黄姐给他的空壳和包裹,递给了一旁专门扎在快递公司门口收废纸的王姨。
“好嘞,谢谢你啊小伙子!祝你新工作顺利!”王姨显然听见了刚才平邛与王哥的对话。
“那个,王哥,我今儿就是过来说一声,明儿我就不来了,车我就留这儿了,钥匙在车上。有啥其他手续需要办的,你随时Call我,别不好意思啊,虽然以后我可能会比较忙,但应该还是能抽出时间偶尔过来慰问一下你们的。”平邛越说嘴越大,直到看到王哥忍不住满地找东西准备要扔他时,才赶紧脖子一缩,背一弓,踏着小碎步猥琐的跑开了。
哎呀,今天可闲了,这就没事儿干了?咦,对了,昨天都忘了买彩票,哎呀,可了不得,搞不好已经错过了一个五百万了,反正今天没事儿,散个步去彩票西施那儿多缠她一会儿,不知道她会不会听我说换工作的事?要是听了,听后她会不会对我另眼相看呢?
正想到这儿,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喂!小伙子,你等一下。”
平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回头,看见了正快步赶上来的王姨,边走右手还一边举着叠资料。
“看看,这是不是你落下的?我刚从你那堆空壳子里翻出来的,别把什么重要文件给弄丢了,小心老板骂你。”王姨喘着气,终于走到了平邛跟前,将文件塞到了平邛手中。
平邛拿在手上随便翻了几页,好像是什么药物研发的资料,具体内容看不懂,不过落款是“生命药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看来应该是新东家的东西,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用,先留下吧,回头给芊茵好了。
“谢谢啊,王姨!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新公司的老板专门交给我保留的,要不是你细心,我可要闯下大祸了。”就这档口,平邛还不忘吹个牛,显摆显摆自己在新公司的重要性。
“没事儿,不用谢,你可收好咯,别再丢了。”王姨摆了摆手,露出了朴实的笑容。
“那谢谢啦,走啦!”平邛也跟王姨摆了摆手,转身继续走向了彩票店。
“嗨!美女!你好!”平邛挂着一副永远不变的贱贱的笑容走上了通向彩票店的台阶,同时通向的,还有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衣,蓝色牛仔短裤和一双白色球鞋的女子。女子背对着台阶,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直落腰间,映衬着皎洁无暇五并四空的细长腿,站在哪里,宛若那尊被皮格马利翁遗留在凡间的雕塑,梦一般的曲线,诗一样的姿态。不用多说,这正是平邛的梦中情人,天天挂在嘴边的彩票西施了。
彩票西施听见有人打招呼,微微半转了个身,看了眼正一边仰头望着自己一边爬着台阶的平邛,又面无表情的转了回去。可只是这几秒钟的功夫,又让平邛真切的看到了那张精致而立体的脸。这张脸的美和芊茵的美不一样,如果说美有两个极端的话,那这张脸所表现的美是出尘脱俗,如白溪过涧般天造地设,无迹可寻,不存一丝多余。而芊茵的美则翩若惊鸿,如星月悬河般光芒四射,任谁看上一眼都终生难忘。
平邛早已习惯了彩票西施的冷漠,也不介意,爬上了台阶,站到了彩票西施身旁,掏出十块钱,大气的说到:“来,买十块的,随机。以后我每次都买十块的!”
彩票西施接过钱,弯下腰,在彩票机上操作着,而平邛则像吸毒一样用力的吸允着从彩票西施身上散发出的淡淡体香。
“好了,你的彩票!”彩票西施将彩票扔到了平邛身前的桌面上,绕到桌子后,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眼神空灵的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不再搭理平邛。
平邛将从王姨那儿拾回的资料随手放在了桌上,拿起彩票仔细看了一番后,掏出钱包,将彩票小心的放入了带有拉链的零钱夹,像是这几张彩票已经中了大奖似得,认真的收了起来。
收好钱包后,平邛跟往常一样,没有立即离开,想找话题跟彩票西施多说两句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能说着些既像在跟彩票西施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话:“唉,换工作了,以后上下班不路过这儿了。”
彩票西施依然望着街道,没有任何反应。
“工资高了很多,也不用把希望寄托在中彩票上了。”
彩票西施仍然望着街道,没有任何反应。
“但我还是会经常来的,不管你厌不厌烦我。”
彩票西施还是望着街道,没有任何反应。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这不算什么秘密吧?”
彩票西施起身走进了店铺背后的里间。
靠,又这样!平邛也已经习惯了,每次说话都被人家忽略,说到最后更是连人都被人家忽视掉了。这也就平邛这样脸皮厚到一定程度的人,才有勇气屡败屡战,才开始还觉得太伤自尊,到后来干脆不去想什么自尊了,反正那玩意儿早都已被彩票西施伤没了。
彩票店里没有了彩票西施,平邛也就没有了停留的理由,转身下了台阶,沿着自己往常送快递的路线,向家走去:再走走吧,这条路以后可就走的少咯。
平邛离开一小会儿后,彩票店里屋的门开了,彩票西施走了出来,坐回了桌前,一如之前的空灵,冷漠。只是当她微微转头时,发现了桌面上留下的一本资料。并未起身,长长的细手一伸就将资料取到了眼前,和平邛一样,随意翻看了几页后,就扔到了一边。须臾,彩票西施似乎又想了一想,再次拿起资料走回了里屋,当她第二次从里屋走出来时,手上已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