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姐姐……”芊茵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对面相互依偎着的平邛和江寒露,想解释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回去再说吧。”寒露叹了一口气,虽然她比任何人都更想问清楚一些事,但她不愿在平邛最难受的这个时候提起。
三人就这么默默的坐在医院里,等着医生出具最后的判决,平邛已经通知了远在他乡的袁晓羽的父母,他们要迟些才能赶来。
“袁晓羽的家属是哪位?”一个护士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问到。
“恩,我,能算吗?”平邛站起身,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却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的问到。
“你是袁晓羽的什么人?”护士举起写字板问到。
“我,我是她邻居,好朋友。”平邛想了好一阵,似乎只能这么说。
“不行,有她亲人在吗?”护士又将举起的写字板放了下来。
“没有。我通知了她父母,但他们最早也要明天上午才能赶到。”
“那就等他们来了再说吧。”护士说完,转身准备走进办公室。
“医生,等等。”平邛两步追了上去。
“恩?怎么了?”护士转身向平邛抛来了疑问的目光。
“她,她怎么样了?”平邛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对不起,她在到医院以前就已经停止呼吸了,具体情况等她家属到了后,再详细说,你,你们节哀顺变吧。”护士说完也没多做停留,走回了办公室,这样的场面她已见过太多。
平邛站在那里,想起袁晓羽的音容笑貌,想起她像大姐姐一样照顾自己,想起自己陪着她一起在公园散步,想起两人拌嘴吵架时的光景,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时间回不去了,两人一起的日子也回不去了,以后每天下班回到胡同,都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平邛,走吧。”江寒露站在平邛身边,扶着他的胳膊,拉着他转身,一步一步向着医院门口走了出去。
芊茵脑海里回响着护士的判决书,看着平邛两人搀扶离去的背影,再也无法支撑,坐倒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中,捂着小脸,压着声音,绝望而无助的哭了出来。
当寒露陪着平邛回到家时,刚才围观现场的邻里都已散去。
平邛推开了没有上锁的门,和寒露一起走了进去,当他看到立在桌上尚未开包,本是带回来给袁晓羽和芊茵吃的晚餐时,忍不住又哭了出来,戚戚呜呜的像个孩子一样。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不是每一件事都能等到明天再做,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明天。
寒露任由平邛哭着,自己站起身来,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帮平邛打扫着他的小窝。虽然寒露心理也很难受,但毕竟她跟袁晓羽不算相识,而且,她虽然年龄跟平邛差不多,但人生经历却非平邛可以相比,更何况,这个时候,这个家里需要她的坚强。
待平邛哭罢时,寒露已将家里收拾的有条不紊,甚至还烧了一壶开水,凉上了一杯,放在了平邛跟前。
“寒露,你,你别忙了,休息一会儿吧。”平邛抬头看到寒露额头渗出的一抹汗晕,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忙碌了。
“来,哭累了,喝点水。”寒露帮平邛擦净了眼泪和鼻涕,递上了温水。
平邛咕嘟两口喝下了温水后,体力恢复了不少,望着安静的坐在自己身旁,一脸心疼的帮自己拨弄着头发的寒露,心如死灰,他从寒露和芊茵几次短暂的交流,甚至都算不上交流的交流中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再欺瞒寒露了。
“寒露,我,我对不起你。”平邛低下头,害怕看着寒露的眼睛,却又紧紧抓住寒露的一只手,生怕她会突然跑掉。
“我们,我们今天先不说这个,你先躺下好好休息一晚。”寒露也没有看向平邛,因为她不想让平邛看到自己红红的眼眶。其实,自从在袁晓羽家看到芊茵的第一眼,江寒露就想到了很多。她想到了芊茵那天来买彩票时的凝视自己的眼神,想到了自己说起男人时芊茵莫名其妙的悲戚,再配合着芊茵开门后看到她和平邛同时出现时的慌张她几乎当时就可以判定:芊茵跟平邛的关系非同一般。
但是,寒露不想今天听平邛或芊茵解释,因为她害怕,虽然看起来她比平邛和芊茵都要坚强,但其实受过伤的心,才是最脆弱的。她宁愿给自己找个借口:今天平邛已经很伤心很疲倦了,晚些再说;也不愿这么早的就去面对自己无法面对的问题。
“寒露,我今天一定要告诉你,你听我说好吗?”平邛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错误坦陈的告诉寒露,就在此刻,不等明天。他不忍再看着寒露满心担忧,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了。
“好吧,但你要先躺好。”寒露说着揭开了被子,示意平邛躺上去。
平邛乖乖的脱掉外衣外裤,钻进了被窝。寒露帮平邛将被子压好后,也穿着衣服,坐到了床上,背靠着床头,倚在了平邛身边,一手握着平邛伸出的手,一手放在了平邛的脸旁,轻轻的抚摸着平邛的脸。
平邛闻见了寒露身上传来的淡淡体香,忍不住将头往寒露的身体上一靠,美美的枕在了那条香软怡人的大腿上。
寒露微微的笑了一笑,没有抗拒。其实说起来,自从寒露认可了平邛后,就再没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
“寒露,你听我慢慢说完好吗?然后你再怎么打我骂我都行,但你让我一次说完好吗?”平邛故意带着一点撒娇的味道说到,他知道,寒露吃这一套。
“嗯,你说吧。”寒露点了点头,继续用柔嫩的纤手抚摸着平邛的脸。
“芊茵是我在公司的同事,其实应该算领导……”平邛这一说,说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说完了他跟芊茵的故事,连同在酒店的那晚,也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寒露。
“说完啦?”寒露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努力克制住了自己。
“恩,寒露,你,你能原谅我吗?”平邛半抬着头,用乞求的目光望向寒露。
“今天都累了,早些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说,好吗?”寒露说着将平邛的头从自己大腿上慢慢的挪了下来,又给平邛压好了被子后,也不脱衣服,隔着被子,躺到了平邛身边,跟平邛脸对着脸,看着平邛的眼睛,轻轻的拍着平邛的肩膀,哼起了儿时的歌谣。
平邛也实在是累了,刚才能把事情讲完已是硬撑了很久,所以几乎毫无反抗的,在寒露有节奏的轻拍和悠悠的清唱中,很快闭上了眼睛,没过一分钟,就打起了呼噜。
寒露躺在枕头上,看着平邛那张让她欢喜又让她忧的沉睡的脸,眼泪静静的漫了出来,顺着微挺的鼻子和长长的眼角无声的流下,默默染湿了一方枕巾。
“老公?老公?”寒露带着哭泣的声音,轻轻的喊了两声,平邛却沉睡依旧。
“老公,对不起,你无论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但唯独感情不行,对不起,你知道的,我爱你。”寒露摇着头,用力的咬着嘴唇,不停的抚摸着平邛的脸,似乎想让他醒来好留住自己,却又不想他醒来,怕他挽留自己。
“自从你那天站出来挡在我面前时,我就知道,我的心是你的了。我想,我找到了这辈子值得我第二次全心付出的人,虽然他不高,不帅,也不富,还很胆小,爱哭,爱吹牛还老欺负我。但他善良,他乐观,爱逗我笑,不管什么时候都总把我放在第一位,还答应要带我吃好多好吃的。”
“但是,但是,我只想你逗我一人笑,只在我一人面前哭,只欺负我一人,也只把我一人放在第一位,只带我一人吃好吃的,你知道吗?我,我接受不了我最爱的人心里却有着别人,你知道吗?老公?”
“芊茵是个好女孩儿,如果,如果她也能像我对你一样对你,她,她也是你的福气。你们认识了那么久,而我们只认识了几天,不是吗?”
“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你们,你们现在应该挺好的吧。”
“老公,我们,我们分手吧……”寒露说到这里,终于将各种复杂的感情混杂在一起,用压抑的哭泣声和满脸的泪花宣泄了出来……
“秦凛。”秦大江走进了秦凛的办公室,软绵绵的坐了下来,神色黯淡的看着秦凛。
“怎么了?你没事吧?”秦凛从未见过秦大江的脸色如此难看。
“我昨晚去平邛家了。”秦大江凝视着秦凛说到。
秦凛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秦大江丝毫不漏的收入眼底。
“资料我找平邛拿回来了。”秦大江说着起身将资料放到了秦凛桌上,又坐了下来。
秦凛看着桌上那份资料,一个鲜红的掌印留在上面,异常显眼。
“这是?”秦凛抬头望向秦大江,他知道秦大江应该会明白他在问什么。
“这是一个无辜的残疾女孩儿留下的,她昨晚死了。被枪打死的,开枪的人,姓杜。”秦大江说到这里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死死得盯着秦凛。
“呼——”秦凛一下倒在了老板椅上,闭上了眼睛。
“杜先生,是你派去的吧?”秦大江见到秦凛的表情,一颗失望而高悬的心,终于掉了下来。
“恩。是我。”秦凛没有睁眼,躺在椅背上,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是你告诉鲁教授,杜先生是他仇人的?”秦大江继续追问到。
“恩。是我。”秦凛平静的答到。
“也是你告诉杜先生,鲁教授是他杀妻仇人的?!”秦大江确定却又不敢相信的问到。
“恩。是我。”秦凛取下了眼镜。
“为什么!!!”秦大江出离悲愤的喊到。
秦凛沉默了很久,秦大江没有催促,他知道,沉默后的秦凛一定会说些什么。
“我错了,全错了……”秦凛长叹了一口气,似是得到了解脱。跟着,他坐直了身子,戴上了眼镜,看着秦大江,开始了漫长的忏悔。
“当初,鲁瑜儿被误伤成了植物人后,我通过朋友在道上发出了高额悬赏的通缉令,最终也被我找到了杜先生。但我能拿他怎么办?报警抓他?我不甘心;亲手杀他?我下不去手。于是,我想看看老师会怎么应对,就让朋友传讯给了老师,呵呵,想不到老师就是老师,为了他唯一的女儿,居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这样,老师给杜先生送上了剧毒。岂知,姓杜的没死,倒毒死了他的女人。呵呵,本来我还想要不要再如法炮制,将他也毒死算了,后来发现他活着似乎比死了还痛苦,于是我想,与其让他痛快的死掉与他的女人相聚,不若让他跟我一样,天天沉沦在痛失所爱的地狱之中。”
“于是,我不但没有杀他,还暗中支助他活了下来,当然,他并不知道我就是那个间接害死了他女人的罪魁祸首。”
“六年前,我误判了长生999的研发进度,跟老师在压缩生命618临床试验周期一事上出现了重大分歧。后来不得已,我将他毒杀杜先生女人的事说了出来,老师当时非常震惊,但迫于无奈,最终答应了我,按照我的要求来重新设计了临床试验。”
“可不曾想,后来出了事,死了人。老师也因此非常自责,来找我谈了一夜,说是要去自首。我当时坚决不同意,因为这意味着生命药业将面临灭顶之灾,而老师和我也将面临牢狱之苦。但老师的态度非常坚决,按他的话说,不能一错再错了。”
“我当时一时冲动,将老师误毒那女人一事告诉了杜先生,杜先生当即开车撞死了老师。事后,我虽然也后悔不已,但大祸酿成,木已成炊,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唉——”秦凛一口气说完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如释重托的长舒了一口气,说到:“这些事,在我心里埋藏太多年了,几乎已经快要把我压垮。”
“今天,你能够通过杜先生发现此事,或许,或许也是老师教我的最后一堂课吧,一错焉能再错,我已经在错误的路上,走了太远,太远了……”
秦大江沉默了,一直以来,他以为秦凛只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商人,尽管不择手段,但还是商人。原来,在很多年前,秦凛就已经踏错了步,由商人彻彻底底的变为了罪人,真正的有罪之人。
本以为,自己还需要费一些周折才能探出秦凛的一些秘密,想不到,他虽然藏住了秘密,却始终无法面对教授的死,无法面自己曾犯下的错,也无法面对他自己的心。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来过,不知道,他是否会换一种选择?
秦凛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叠文件,起身走到秦大江面前,连同自己常用的签字笔一起,轻轻的放在了秦大江身前的茶几上。
“这些是公司的股权转让和授权委托书,回头你签了吧,公司以后就由你负责了。”秦凛说完笑了笑:“我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秦大江粗略的翻看了一眼文件,见办理手续所需的所有文件都一应俱全,且都签上了秦凛的名字,盖上了公司和法人章,看来,秦凛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已经一如既往的细致的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那,那你?”秦大江见秦凛的状态,感觉到似乎多年以前那个潇洒英明的堂弟又回来了,在为他开心的同时也同样为他担心起来。
“我想再去看一下瑜儿,然后就麻烦你送我去公安局吧。以后,瑜儿就交由你照顾了。”秦凛环顾了一眼办公室,拿起一个相框,抽出了一张鲁教授、鲁瑜儿和他在医药大学里的合影,小心的装进了西装口袋,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