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振,不到这里来就不会知道原来大山距离城市可以这么近的啊!”
“你别以为,看着近,走起来啊远着呢。这就叫望山跑死马。”
“嗯。但是,视觉上还是很震撼的。”
“是啊。北方的山山体雄伟壮观,不是南方平原地区那些小山小坡所能比拟,所以,能让人产生一种荡气回肠的豪迈感。”
“南方的山以小巧秀丽著称,而北方的山则以沧桑巍峨为本色,是两种不同的美。你看,那山上巨石的形状和轮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真是太近了!简直不能想象!”
又经过一天的休整,冯小致已经基本恢复。傍晚时分武振振带着她在县城周边慢慢散起步来,北方九月清凉的风拂面而过。虽已傍晚,阳光依然充足,却是少了白日的直接,多了夕阳的柔美,洒下一片彩霞,将山间这座小小县城装点得美轮美奂。不同颜色的小小野花伏在地面,微微仰起脸,对着路过的行人轻轻展露笑靥,小草随之摇曳,波动起伏,竟像似一片绿的波浪、彩的世界。武振振让冯小致仍显虚弱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肩上,与她一起坐下来静静欣赏这大自然的美妙与神奇。
“振振,谢谢你一路陪着我。”冯小致突然说。
“谢什么,感觉特虚伪。”
“我就是虚伪。”冯小致喘了口气,“其实,你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些的。”
“哼,我自作多情呗。从来就是如此!”
“振振,你又来了。”
“什么叫我又来了。我倒是要请教你一下,请你告诉我我何时离开过。你们翻天覆地地穷折腾,那是你们的自由,我一根筋坚持自己的心愿不也是我的自由吗?我又没有打扰你们什么!”武振振的口气突然许尖刻起来。
冯小致看了武振振一眼,他的表情并不像他的言语那样犀利,这让冯小致略感宽慰。
“从前在你眼里,哼,应该是在大多数人眼里我就是一个混世魔王,什么事邪门想什么事,别人都做的事我绝对不屑于跟风,别人不敢或者不想做的我却偏要去试它一试。那是我本性使然,我就是好挑战、好冒险、好稀奇古怪。但是,这又有什么错呢,我又没有拿我的这些好奇去妨碍别人,我只是在做我自己喜欢和想要做的事而已。怎么大家就这么容不下我的自得其乐。你们认为我没有长性、好动、不安分,我倒想问问你,我不停地追求着新的目标,为了新的目标我会付出很多努力,对此我持之以恒,这怎么就叫不安分、没长性了。到底我的什么让你排斥我、不愿面对我,更不愿接受我?我十多年前告诉你我爱你,到今天我依然这么说,今后我也没有打算改变,这也叫没有长性?!你可以说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你的心而固执地跟自己较上了劲。但是,难道你不觉得,能较这么久的劲其实已经是一种长性和本分了吗?”武振振停了下来,似乎想要等待冯小致的反应,又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索。
“你当初选择了陈志鹏,我也以为你找到了你理想的港湾,你最初的幸福和快乐甚至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最爱你和最合适你的人。看着你快乐地生活我也很开心,就像自己也得到了幸福一样。我想,如果你能这样一直幸福,我就能这样一直欣赏着你的幸福,远远地注视你,不去打扰你、不去影响你。可现在怎样呢?你得到你想要的生活了吗?”武振振抬头望着霞光散去的天空。满天的星星渐渐取代晚霞,一串串、一堆堆明珠一般地璀璨,墨黑墨黑的苍穹无边无际,与那明珠随心所欲组合出千变万化的立体图案,偶尔一颗流星划过,仿佛一条长长的丝带,金色的波动。“我以为,男人和女人两情相悦的基本前提是女人对男人要有起码的仰慕,男人对女人则要有发自内心的爱怜,如果这两种心理都没有,或者只是单方面存在,那么,由此产生的婚姻便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也注定不会尽如人意,为了种种原因和理由勉强维持,也不过是在骗人骗己。当然,又有多少人连这些问题从来就没有想明白,甚至根本就不懂得去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了一辈子。小致,”武振振将目光从遥远的天空收回,“我不相信你会是这样稀里糊涂的人。我一直不愿意就你的婚姻多说哪怕一句话,因为我知道,以我自己的感情,在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很难做到不偏不倚,我不想你受到我个人的主观影响。我想让你自己去感受、去想,想你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感情和婚姻。即便是你以为我遭遇飞机失事那一次感情失控之后,你依然选择沉默,我也尊重你我不去借题发挥,只是不想乱了你的心。我要的是你用你自己的心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想透彻。”
“振振,我有时候在想,”隔了许久冯小致才喃喃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都不得不为自己的过去、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也许说代价严重了,应该说那就是成长的过程。过程本来就该如此,悲悲喜喜、分分合合、对对错错,它不可能都如意,也不可能都不如意,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想起当初的悲和当初的喜都会只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应该是一种记忆的感动。不论快乐还是悲伤,它们都是组成我们过去的真实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少了哪一部分我们都不会完整。所以,我们的人生其实就是由一个个片断组成的,在这些片断里来来往往经过很多人,有些人在其中停留的时间长一些、有些短一些,有些深一些、有些浅一些。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它们都存在过,都能给我们一些生活的启迪,让我们不得不去思考,思考什么是人生,什么是自己,那一颗属于自己的心和住在其中的心灵是什么样的,自己对它是不是满意,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愿望和梦想没有实现。陈志鹏经常为此说我傻气,只会做梦。其实,我也不是做梦,那就是真实的我,我就是爱不停地胡思乱想,想自己,也想身边的人、身边的事,真实的、虚幻的不停交织,让我觉得人生奇妙无比。”
武振振扭头望着冯小致,病痛让她如此娇弱,夜色又让她如此优雅,清风轻轻扬起她的秀发,些许发梢抚过自己的脸颊。
“振振,其实……其实我是爱你的,应该说很爱,非常爱。这一点我从来不想也不愿意公开承认,我被婚姻的现实存在桎梏着。意识到真正爱你是在我的婚姻成立之后,这是我自己一直理不顺也想不清的致命的一点。我想,如果我去追求我和你之间的爱情,那么我就要受到道德和心理的谴责,而且,更让我不能前行的是,那样会让你为难,会让你背负来自各种方面的指责甚至嘲讽,这是我想都不能想的,想了就会心痛。”冯小致轻轻依着武振振,此时的她异常坚定,“对的,起初我以为自己是不喜欢你的,甚至是厌恶你的。我喜欢安静、喜欢淡雅,可是,你总是那么喧闹,那么邪门,在我最初的印象里,我们根本就是来自不同星球的两个不同性质的物体,永远也不可能有交汇的可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明白自己是爱你的,爱了多久我并不清楚,因为它被我自以为是的不喜欢掩盖了,应该掩盖了很久。也许从你去美国前来告别的那一次,对你的感觉在潜意识里已经发生了变化,只是之后太过漫长的分别让本来就不确定的感情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完全烟消云散。等你从美国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已经是志鹏的妻子。我知道,从再一次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对你的好感便开始在心底蔓延。我开始意识到,你身上不同于我的那些气质对我具有无法抵挡的吸引力,而我曾经把它们理解为不安分、躁动、没长性,还有狂妄。但是,我所能做的,不是去承认它、去面对它,而是努力地与它抗争,因为它与我的现实生活是相悖的,是不能够被允许的。我以为我和志鹏之间虽然缺少一些志同道合的情趣,但是那不应该是破坏婚姻的借口。在我的心里,我只承认我对你的爱来得不是时候,我们注定没有缘分,我还自欺欺人地提醒自己说这叫天意。我从小到大最大的特点,现在看来应该也是缺点,就是思想始终处于一种比较闲散和游移的状态,对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人和事缺少起码的客观认识,尤其对自己。其实,这就是一种逃避。我任由自己性情的发展,没有及时去想自己潜在的禀赋和志趣,只是凭着感觉或者感动去迎合身边的人,这是我的心智成长太慢、太过幼稚而不得不承受的代价。我的愚笨和迟钝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我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在暗地里默默地关注你,希望你好,看到你开心我就很开心,看到你不快乐我就会心神不宁,我知道自己的心这一生一世都是你的俘虏。明白这一点之后我震惊过,想要摆脱,也试着挣扎,甚至以去挖掘你的缺点和不足来为自己寻找出路。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我越陷越深,我睁眼闭眼都是你的举手和投足,你的声音仿佛永远也关不掉的电波,吵得我不得安宁,无法入眠。我知道自己处于崩溃的边缘,但是,我又宁愿让自己崩溃了也不去走近你,不去打扰你。对我而言,你是那么与众不同,又是那样难以琢磨,你的强势、你的不驯,还有你与生俱来的霸气使你在我的眼前如影如幻,我永远也不能够抓住你,更何谈拥有,我既想得到你又怕失去你。对此,我无能为力。我变本加厉让自己沉溺于自己的写作,迷失于自己的幻想,那里有属于我的一片真实的天空,虽然那片天空因为你的存在让我尝尽了苦涩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