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船家一个劲儿地劝酒,蒋敬因为天气寒冷,也想喝点儿暖暖身子,一来二去,他喝了十几碗酒。那位说了,十几碗下肚,那还不醉呀?嗐,古代年间那酒度数低,不像现在的酒,五六十度,六七十度,蒋敬他们喝的那酒也就二三十来度吧。蒋敬他们用的那碗也不是大海碗,是茶碗,没那么大。十几碗酒喝下之后,蒋敬猛然暗想:“这是个荒僻所在,两个船家口甜貌恶,我老哥儿一个,如果他们不怀好意,我该当如何是好哇?”转念他又一想:“咱大小也是梁山好汉,怕者何来呀!喝吧!”蒋敬放松了警惕,又连喝了几碗。喝着喝着,蒋敬又想起点儿事儿来:“当年浪里白条张顺过扬子江,因为在船上饮酒过量,叫人暗算了,我还是少喝点儿吧。”想到这儿,他推说不胜酒力,不喝了。癞头鼋推开舱门,和蒋敬说:“客官,你看这风寒雪冷的,多喝几碗,才好抵御严寒啊。我们哥儿俩实心实意地想孝敬您,您就甭客气了,尽管开怀畅饮。难道说,您还怕我们在酒里下了药不成吗?您要不放心,看我连干三碗!”说完,他连喝三碗,把空碗往蒋敬面前一推。癞头鼋这一激,蒋敬脸儿薄,推辞不过,就又喝了两碗。喝完之后,蒋敬就有七八分醉意了,他坚决不喝了,那俩人也不再硬劝了。三个人用过饭之后,船家把舱内收拾利索了,蒋敬展开铺盖,把随身的腰刀放在枕边,和衣而睡。他今晚酒喝得不少,一路上又有点儿累了,所以,一会儿的工夫,就鼾声如雷。
约莫有三更时分,蒋敬迷迷糊糊就听到船上有响动,他本能地“噌”一下子坐起身来,伸手去摸自己的腰刀,摸了半天没摸着,蒋敬心中有点儿慌乱,脑门子上就冒了汗了,这一出汗,酒就去了一半儿了。外面的雪光照进舱内,舱内外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只见癞头鼋手握着蒋敬那把腰刀,从船头上悄悄钻进舱来;雪里蛆手拿一把砍柴的斧子,从后面摸了进来,前后堵截。蒋敬一看,可坏了,自己危在旦夕,眼下手里没兵刃,非吃亏不可!这怎么办呢?蒋敬真急了,不急就没命了,他身子一挺,把那箬篷掀开了半边儿。什么叫箬篷呀?箬篷,就是用箬叶编的船篷。箬是一种竹子,叶大而宽,可编竹笠,也可用来包粽子。癞头鼋一看他掀开了箬篷,举刀搂头就剁。蒋敬一看刀来了,他从掀开的箬篷那儿“咚”一下子跳入江中,一转眼,就没影儿了。癞头鼋和雪里蛆说:“伙计,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啊!咱是不是应当下水去追杀他呀?”雪里蛆说:“自古道:‘江无底。’这厮若是不识水性,那就不用说了,即便他识得水性,像这样的大雪天,冻也得把他冻死,你只管放心吧。咱还是先看看他的包裹中有多少硬头货吧,如果里面没银子,咱不是白折腾了吗?”癞头鼋一听:“嗯,有道理,快,拿包裹,打开看看。”雪里蛆把蒋敬的行李抖开,从里面拿出两个大包来,全是用青布包着。解开包儿一看,俩人乐了。原来,里面是大锭的纹银,白花花的,约有五百多两,十分诱人。两个人欢喜不尽,这宗买卖算干着了。雪里蛆说:“咱俩把这银子平分了,你拿去讨个嫂子,也好成个家。”癞头鼋说:“分什么?先把银子放你家里,咱们和一家一样。我现在多自在呀,找了老婆,反而多有牵扯。至于银子怎么分,咱再商量。”雪里蛆点头答应。这时,外面风小多了,两个人不敢久留,立刻驾船驶往江州。
那么说,两个船家得了银子跑了,蒋敬跳入江中死了没有?没有。蒋敬是在湘江边长大的,自幼泡在水里,水性极好,到水里跟小鱼儿似的,所以,蒋敬跳入江中,一个猛子就游出老远,然后,他往对面游,用尽全力游到岸边。到岸边一看,这儿全是芦苇,找不着路。这时,正是后半夜,刮着风、下着雪,衣服又全湿透了,冻得蒋敬上牙打下牙,浑身直哆嗦。他拨开芦苇,一步一步爬上堤岸,四野茫茫,看不到村庄镇店。蒋敬咬着牙,忍着冷,向前走。忽然,他发现前面有一片松林,林中隐隐有灯光。哎哟,可看到光亮了,蒋敬撒腿就跑,奔着松林中亮灯的地方就来了。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座小庙。蒋敬走得急,路上也滑,他冷不防被脚下一块石头给绊倒了,“扑通”摔在地上。蒋敬连冻带惊,跌倒后,一时还起不来了。
这时,已是五更天了,小庙里有个老和尚,早早起来正打坐参禅呢,猛然听到门外一声响,他赶忙从房中走了出来,推开庙门一看,只见雪地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劲儿直哼哼。老和尚大发慈悲之心,上前把蒋敬扶起来,一摸蒋敬的衣服,都冻成冰衣了。老和尚忙把蒋敬搀进庙中,先叫他脱下湿衣服,拿出自己一身儿衣服,别管合身不合身吧,让蒋敬换上,叫蒋敬烤烤火。然后,又煮了碗姜汤,叫蒋敬喝了。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啊,蒋敬才缓过劲儿来,实在是冻坏了。蒋敬给老和尚施礼道谢:“多谢老师父救了在下性命!”老和尚问蒋敬:“看施主这样子,是不是在江中被人暗算了?”“唉!”蒋敬长叹一声,“不瞒师父,我被两个船家给灌醉了,半夜里,二人拿刀要我的性命,我无计可施,只好跳入江中,躲过一劫。”老和尚听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死里逃生,不幸中之大幸啊!”说话之间,天光大亮,雪住天晴,老和尚准备了一些素斋叫蒋敬用过,又把蒋敬的衣服给他晾晒上。蒋敬问老和尚:“请问师父,此处还是老鹳渚吗?”老和尚说:“这里离老鹳渚有十里远。”蒋敬又问:“敢问师父法号?”老和尚说:“贫僧乃西川人氏,贱号淡然。行脚至此,蒙附近村中的几位施主施一些粮米,将就度日,已有十余年了。”蒋敬想给人家老和尚点儿银子,可自己身上分文皆无,就不再言语了。
蒋敬在小庙中又歇了一天,等到第二天,衣服干透了,蒋敬向老和尚辞行,临走时,他十分过意不去:“弟子蒙师父搭救性命,本当重重酬谢,可如今身边一点儿银子也没有,真不知如何是好?”老和尚一笑:“贫僧一片平等之心,莫说居士是被人所害、落难之人,就是歹人落水,贫僧也要相救,救人危难,乃人之本分,不必言谢。”蒋敬一听,更过意不去了。老和尚告诉他:“出了松林,往南走,有条溪涧,过了桥,再往东,不出半里,就是通官大路,施主走好。”蒋敬一再致谢,辞别老和尚,直奔正南。等到了大路之上,蒋敬想:“我现在身无分文,是回到建康去,收讨零星欠账呢,还是到江州,或许碰上个原来一块儿做买卖的客商,再从长计议呢?”他寻思了一会儿,又合计:“从这儿到建康有千里之遥,身上没钱怎么去呀?靠要饭去?那得何年月日才能到建康啊!嗐,还是先到江州碰碰运气再说吧。”就这么着,蒋敬走了三四十里路,来到了江州城。
这玩儿,身上没钱,底气就不足啊!不管怎么着,也得先找个地儿住下呀!蒋敬找到一家小店,人家店家一看他是单身客人,又没带行李,怕他不是正经住店的,不肯相留。蒋敬怎么说也不行,无奈,只好找别家客店吧。他正走着呢,就听身后有人叫他:“蒋先生。”蒋敬回头一看,原来,是过去贩卖药材过关时负责写税单的,姓李,排行在二。蒋敬止住脚步,和李二打招呼。李二就问:“蒋先生,恭喜发财呀!您这次又带了什么货物啊?是不是要写税单呀?”蒋敬一听:“唉,别提了!钱是赚了点儿,可是都让船家给劫去了,幸而逃得性命,如今只剩空空双手了。我正思量着在城内找个相识的客商,借点儿盘缠。我刚到前边儿那家客店去,人家见我赤手空拳,没行李,好说歹说,不让我住下,这不嘛,正发愁呢,就碰上你了。”李二听蒋敬说没地儿住,他笑了:“这有何难啊!倘先生不弃,就请在舍下暂住,再慢慢寻找相识的客商,您看怎么样啊?”“哎呀!”蒋敬十分感激:“那就叨扰了,在下感激不尽!”说完,蒋敬跟着李二一同回家。到了李二家里,蒋敬合计着,李二老哥儿一个,收入不多,也不富裕,白吃白喝白住也不合适呀!可自己身上没钱啊,这可怎么办呢?蒋敬摸遍了全身,一个大子儿也没有。欸,猛然,蒋敬摸到腰间束着丝鸾带的金环,这东西能卖俩钱儿花。他就把金环解了下来,一称,足有二两重。他把金环交给李二,请他将金环卖了,兑些银子来用。当天晚上,二人吃过晚饭,各自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