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大摇大摆走进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部族。他每一步都刻意加重了力道,踏得地面隆隆作响。一步下去,坚实的地面立时留下一个深深的大坑。
他是故意为之。枭这段时间来的高压统治已经彻底磨灭了每一个族人的锐气。残酷的屠杀让这些族人遗忘了祖宗的辉煌。他们如今就像一个可怜的鹌鹑,在枭这只秃鹫注视下悲惨的活着。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没有表现出远胜于枭的力量之前,这些已经习惯于臣服枭的狠戾,甚至连祖训和族人都不要的族人绝不可能乖乖投降。相反,他们会在剞的鼓动下发动亡命突袭。这不符合他的计划。
一步一个深坑,拓跋慢悠悠的走到了所有族人面前。他反手抓起后背上的大弓,用力往地上一拄。咔嚓一声,用铁木以秘法炮制的坚韧弓身应声断作五节。众目睽睽之下,他嘿嘿怪笑道:“哎呀,幸好不是我阿爸传下来的牛角大弓。不然还真是可惜了。”
剞和一众族人看得眼珠子差点瞪出了眼眶。拓跋部的大弓制作技术闻名于山林,也是拓跋部与游商交易的主要产品之一。除了山林里盛产的皮毛,拓跋部也只有大弓才能从苛刻奸猾的游商手里换到粮食,食盐以及其他东西。
每一把大弓的弓身,都是用山林里最坚硬,而且也是最具韧性的铁木制成。这种质地看似矛盾的木材,是附近山林的特产之一。只需要拇指粗细的铁木,就能充当扁担,供拓跋部族人们挑柴挑水,足够满足日常所需。正是因为这种铁木,拓跋部才在这片山林繁衍生息将近万年。
可是就是用神奇铁木打造的弓身,却硬生生被拓跋的怪力弄成了五截。这是何等的巨力,少说也得四千斤以上,否则绝不可能将大弓在眼皮子底下弄成五截。
拓跋部留守的族人们望向拓跋的眼神完全变了。畏惧,惊恐,以及悔恨等等情绪在人群中蔓延。除了少数死忠份子,比如说剞,其他族人无不低头畏惧的后退,让出了一条路来。
“你还敢来部族?”剞色厉内荏,指着拓跋大声咆哮:“你已经被逐出了拓跋部。你不再是我们的拓跋。你是罪人,让部族蒙受巨大损失的罪人。看在你曾经身为我们的拓跋份上,我不追究你擅闯拓跋部的大罪。滚,立刻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这个长老对你不客气。”
只看前面,剞的表现不可谓完全表现出了一个部族长老的威严。但是说到最后,别说其他族人,连那些死忠份子也都听不下去,一个个羞得满脸通红,纷纷别过头去。
“你是部族长老?”拓跋嘿嘿怪笑,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正好,剞大叔。我有件事想拜托你这个部族长老。”
剞紧张万分,强作镇定的冷哼道:“念在你是我们前任的拓跋。说吧,说完赶紧滚。我不想为难你。”
拓跋笑而不语,头也不回吹了声唿哨。那一百精锐族人听到唿哨声响起,纷纷从寨门处奔了过来。他们站在拓跋身后,迫不及待的对着人群喊道。
“拓跋是要带我们离开拓跋部,重新建立一个氏族。快过来吧。枭那小崽子根本没把我们当成族人。是他毁了拓跋部。如果不是他。拓跋还是我们的拓跋。拓跋部也不会变成只剩下不到两千人的小部族。”
叫喊声此起彼伏,极大的冲击着其他族人的心灵。他们何曾不知道枭毁掉了拓跋部。只是叛逃部族,重新建立一个氏族真的这么容易?
剞听到那一百族人的叫喊,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他确实不够聪明,也不够果断,更没有什么主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看出拓跋这么施为的意义。
枭仰仗的底牌除了从蛮王那里获得赏赐的灵符,也只有这个拓跋部。没了拓跋部,枭就只剩孤家寡人一个……哦,应该还有自己和其他死忠。这么点人怎可能与拓跋为敌?枭身上的灵符可已经没剩几张了。
“他们在胡扯,企图欺骗你们。”剞急忙大声叫喊:“成立氏族需要得到蛮王的恩准。这个小崽子已经是蛮王的要犯,怎可能会恩准你们重新建立新的氏族。枭的所作所为虽然有些不妥,但他是一心为了咱们拓跋部。得到蛮王和上使的赏赐,我们拓跋部将变得更加强大。方圆千里,不,方圆万里都将是拓跋部的领地。”
“蛮王蛮王,除了蛮王你还知道什么?”拓跋冷笑不已,斜眼瞥着正在试图避重就轻,转换概念的剞:“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去。蛮王?不错,他是万族推选的蛮王。就说这片山林,有几个部族会把蛮王看在眼里?只有你,长老啊。你倒是蛮王养的一条狗。主子怎么有利,你就怎么狂吠。枭想拿我的命送给上使换取好处。可是他呢?见了我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这就是蛮王卫,欺软怕硬,只会盘剥族人的蛮王卫。”
拓跋语调骤变,怒喝道:“作为长老,应该为部族打算。你这个长老只为蛮王打算,算什么长老!你还是不是拓跋部的长老!”
“这种人不配做部族长老。”
拓跋身后一个族人满面怒容,张弓搭箭,一箭射向剞。每一个拓跋部族人的箭术都十分精湛。相隔不过十来米,作为目前拓跋部最精锐的猎手,哪可能错失目标。
啊的一声惨嚎,剞捂住右肩急忙后退。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反应过来,略微闪了闪身,避开了要害。但是却没能完全避开这近在咫尺的一箭。
“杀了他。”
其余精锐族人一声怒喝,纷纷越过拓跋。他们一边疾跑,一边张弓搭箭,将这些日子以来积蓄的满腔愤怒都凝聚在手中的弓箭上,完全发泄了出来。
箭雨丛丛,剞早有退意,虽然受了伤,跑得却比任何人都果决,都干脆。箭雨刚刚腾起,他已经拔腿冲进了附近的木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些死忠份子却没能深刻领会剞的心思,纷纷中箭到底。寥寥几个见势不妙,凭着站位优势,悄悄混进了目瞪口呆的族人当中,安安心心充当一个旁观者。
那一百族人射杀完枭的死忠,也顾不得去追。他们争相冲进人群,找到各自家人抱头痛哭。本以为这次铁定没命回来。没想到还能有和家人再次团聚的机会。
一时间,痛哭声回荡在空空荡荡的部族上空。
拓跋望向剞逃走的方向,也不打算去追。他需要一个人去通知枭,让其知道底牌之一的拓跋部已经不复存在。他扔掉手上断成五截的废弓,放声叫喊:“安静。”
没有了剞这个枭的铁杆心腹,族人们心头的一块大石完全被搬开。听到拓跋喊话,他们纷纷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投向昔日的拓跋。
“我知道你们中间还有效忠于枭的人。”拓跋嘿嘿怪笑,振臂高呼道:“族人们,他们是枭的爪牙。一天没有剔除干净,你们就一天还在枭这小崽子的眼皮子底下。把他们抓出来,你们就真正自由了。”
剩余千多族人此时的效率极快。既然已经摆脱了枭的阴影,就没有谁乐意再次活在恐惧之中。那几个伪装成普通族人的死忠份子及其家人都被愤怒的族人推打出了人群。甚至还有少数曾经帮过枭的族人及其家人也被殃及,不得不逃出愤怒的族人之中。
拓跋目光扫过这些战战兢兢,面无人色的族人,嘿嘿怪笑。这一笑不啻于死神的微笑,那些女人一翻白眼,登时昏了过去。当初枭屠杀反对者的残酷场景还历历在目。天晓得拓跋会不会施以同样的残酷手段。
“带走拓跋部所有的东西。兽皮,食盐,粮食等等全部搬走。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是拓跋部的族人,而是拓跋氏的族人。你们将作为一个新的氏族,在山林里繁衍生息。用你们手里的弓和箭保护自己的氏族,再也不用活在恐惧之中。”
拓跋的呐喊回荡在拓跋部上空。所有族人心中五味横陈。毕竟是传承了将近万年的部族。说没了就这么没了。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同一个念头。
如果枭没有出现,拓跋会带领部族达到一个什么样的辉煌?
可是如今已经为时已晚。拓跋已经不再是自己的拓跋。所有族人忍着心中悲痛,默默散去,各自去收拾家当。从现在起,自己就不再是拓跋部的族人,而是拓跋氏的族人。
空地上只剩下拓跋以及那些被愤怒族人赶出来的那些族人。他望着眼前这些畏畏缩缩,不敢和自己对视的族人,嘿嘿怪笑道:“你们应该知道枭是怎么对付反对他的人。我不是他,没有那么大的杀意。”
说着,拓跋叫过一个路过的族人,让其拿些粗绳过来。等到那族人拿来一大捆粗绳,他这才重新望向这些脸色稍微多了一点血色的族人:“除了你,还有你,其他的人把自己都捆上。”
噗的一声,一大捆粗绳扔到了他们面前。他们畏惧于拓跋,只得老老实实各自给其他人捆上,捆成了一串。
拓跋上前仔细检查。但凡企图浑水摸鱼的家伙,当头就是一拳将其砸晕,然后再仔细捆得结实。最后,他牵着这么一大串人,绕着屋子一圈,仔细捆好。这才转向刚才被点到名侥幸逃过一劫的族人。
“你们去告诉枭那小崽子。我拓跋就在拓跋部等着他。滚。”
大手一挥,那两个幸运的族人忙不迭转身就跑。目送这两人逃出自己的视线,他转头望向眼前这被捆成一串的族人,摩挲下巴怪笑道。
“一百多里……似乎也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