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谓我,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劝奉我,有能力不显摆,静默于心,认真做好自己,不与他人计较,便可自成高就,名利自可得。但也并不是真正让我与世无争,任人牵制宰割,顺从如胆小的犬幼。
又或者这么简单的说,一切仅凭天意,不是自己的,莫要强求,若是自己的,如果被人拿走,就一定要拿回来,以此为信条亦可谓为善。
平安醒过来,天空已经放光,寒气散开去,被争斗所损毁的义庄,看起来一片狼藉。
他四周望去,看不到狐娘的踪迹,他疯狂地担心起来,难道狐娘被那魔王抓走了吗?想到自己无能无力,他心痛莫名,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对自己好的人,就连已经死去的张爷爷的鬼魂也不能保护,他简直一点用也没有。
他想他从生下来就是个祸患,因为生下他,母亲落下病根早死,父亲也遭到意外,身边的人无不遭到厄运。现在连狐娘也被魔王抓走了,他有什么用,他不过是个笨孩子。
平安坐起来,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伤,反而更加神清气爽,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他被那魔王打得奄奄一息。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变好了,一定是狐娘把自己就好的,那狐娘也应该没有什么事,但是狐娘去哪里了呢?
他站起仔细搜索着点点线索,才发现地上有一分留信,他打开信来,是狐娘给他的留言。
信上写着:
“平安,狐娘走了,狐娘受了伤,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修炼,以后你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你是个不太聪明的人,记住以后到人世间行走,千万不能轻信于人,人大概大多都是坏的。你也记住我跟你说的六个字,‘言且慢,心且善’。
狐娘知道你打心底就是好人,狐娘也喜欢你是好人,以后自己照顾自己吃好穿好,如果被人欺负了,打得过你就保护好自己,打不过,跑也没有关系的。你不要试图来找狐娘,等狐娘修炼好了,自然会回来找你的,你也要好好修炼,不要让狐娘回来看到你的时候,变成一个无能的胖子哦。”
狐娘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狐狸,根本没办法留信,尽管她想,但是还能怎么样呢,好在鬼师这老头想得还算周到,他给平安留了信,免得他白担心一场;又或者想到狐娘被魔王吃掉了怎么样,做出傻事。
虽然狐娘看到这份留信很不满意,她才不想让平安做什么好人呢,这世道善人得恶报,很少得善终,世道无常,只有坏人永远得到好处。
但是她又不能左右那老头,没有办法,只能让那老头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何况对平安的嘱咐差不多也该是这样,而且老头说的‘言且慢,行且善’这六个字却是为人处世的真理,狐娘也就不跟老头多做计较了。
平安看到信,明白了狐娘没事,心情大好,虽然因为与狐娘分别还是有点悲伤,但是哪里比得上得知狐娘没事的喜悦呢!不过狐娘就这样真正地离开了,就像是她一直说要离开的那样,平安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离开了狐娘,现在只剩下孤身一人,以后要去哪里呢?也许他也可以办点自己想要办的事了。
留在平安内心深处一直有一副重担,他丢了东西,这么多年过去,许多事他都已经忘记了,但是那件东西他是忘记不掉的。
那是自他娘亲留给他的东西,也是他如今在这世上与亲人唯一有关的东西了,他甚至记不得娘亲样子,但是还记得那块玉。那是一块绿色的玉佩,是娘留给他的唯一东西。
不过,他不知道那东西有一对,父亲身上还有一半,不过那一半丢失了,也许是丢失在父亲救人的火海里,最后无论裘爷爷怎么求人去找都没有找到。
平安却还记得他的东西是怎么被拿走的,是静安学院的老师跟他说怕他丢了,替他保管。虽然平安不肯给老师,但是同学们常常抢他的东西,最后都是老师给他要回来,平安想了想,就把玉佩交给了老师,可是老师却一直你没有还他。
他想那玉佩还在老师的手里吧,他决定去要回来,他想现在他自己有能力去保管自己的东西了。
平安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了狐娘放起来的钱,他整理了一番自己,拿起一个水果吃。
他把其他的东西都聚起来,有狐娘的衣物,还没有被打坏的碗碟,还有些琐琐碎碎的零用东西。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东西,便找了几口棺材统统把这些东西放在里面,然后把棺材丢到了那个被他撞出来的大坑里,正好几口棺材可以铺满这个大坑,就像是专门挖的目的一样。平安看到这样,哑然一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吗?
他也不管其他的,使用一个搬运法,把那些被打散的泥土和砖瓦一并填进去,把这坑填平了。他搬运这点废土就废了好大的气力,可想而知,魔王可以徒手拔起来这整个义庄是多么强大的力量。
他之所以这么做这一切,他是想到也许他会回来,到了他老了的时候,他就把这义庄重建,如果狐娘也回来了,他们还有东西可以用,就不用重新去张罗一切了,他记得狐娘一点点地积累这些东西有多么的费心。
所有的东西都弄完了,整个义庄一片狼藉之下再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平安才拎起包袱,离开义庄,踏上通往京城已经青草漫漫的大路。
他当然不是一次没有来过京城里,他跟狐娘来过许多次,那时候他还小,甚至再长大一点,他都完全不懂所有人的目光为什么都投到狐娘身上。最近,他似乎懂了,因为狐娘太过美丽,也太过妖媚了,男人们看了脸红,女人们看了心里嫉妒。狐娘已经不会再带他上京城了,现在等他一个人踏上这京城,他不明白为什么也有许多人的目光也都盯着他。
他实在不知道原因,是他不知道自己穿得实在是太华丽了,而且他长期修炼吸收的都是妖鬼之灵,身上难免有种傲媚的气息,人们看到他何不眼前一亮呢。
再由于狐娘的秉性,对于外表的执着,狐娘给平安做的衣服都是最上好的布料,也是最新的款式,甚至有些是皇子皇孙才特有的款式,有时候狐娘也会亲自动手剪裁,狐娘自然是心灵手巧,他做的衣服不但华丽,还新潮,简直引领了京城时尚的风头。以往每当平安上街,都会看到许多贵妇穿着上一次狐娘上街时,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他很不解。
平安一路走过来吸引了无数女人的目光,他们对他指指点点,有说有笑,他也只能尴尬地对他们报以微笑,顿时许多女人都炸开了锅,就像是平生所爱的偶像给了他们一吻一般,恨不得把自己的身子也献出去。
当然这也只是瞎呼地一时惊讶,等平安真正到了京城,谁还注意他呢,京城乃天子脚下,闭口开口便以皇帝天下为言,人们什么样的达官贵人没有见到,什么样的美女帅哥没有玩过,不见高山不知道天高,进了京城才知道,世上繁华本该如此。
京城大街上,车水马龙,平安有些饿了,便随意找了个餐馆吃饭,他叫了几个素菜,毕竟他还是不吃荤腥的。等他付账时才发现仅仅这几个素菜,还贵得离奇,他估了估算自己身上带着的钱,完全不够吃几顿这样的菜,顿时才感到生活不易。他突然想明白,怪不得等到他家中落后,学校老师们都对他另眼相看,现在他终于有点感触了。
看来还是山中好,一年四季,果蔬自配,快活不尽。
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想法,这平安看来也是个没志气的人,不过这也是一种志趣。
人的志趣因人而异,我们平常人就不能去胡乱评判了,再说,我等也不过是熙熙攘攘的****,如朝生暮死的蝼蚁,苟活一生,快乐无几,又何必用别人看自己的眼光再去看别人呢。正如圣人说的那样,人活一世,贵在自如,自得其乐,何不也像神仙。
虽然饭菜贵到离谱,他心中很有疑问,但是他不得不把钱付给掌柜,所谓吃饭付钱天经地义,付不起钱就别吃饭了呗,老板就这么说,直到这老板把人砍死,却只因为他卖的一条鱼少了点斤两,又直到老板被人灭门,也只因他儿子卖的鱼少了点斤两。
裘志广常说,做生意不贵在大,贵在诚信,对顾客诚信,对工人伙计诚信。只要以诚为本,虽绵薄之利,也可积少成多,富贵致大。虽然裘志广这么说,但是如何诚信也抵不过这世道变化,也抵不过昏君误国。
吃完了饭,平安便打听了静安学院的去处。他朝着静安学院去,说是有马车直达,他问了一下是不是免费的,那车夫一阵暴怒,二话不说,驾着马跑了,平安不明所以,他也只是问问而已啊,于是他就决定不坐马车。
却没有想到这京城如此的大,也难怪,以往跟狐娘上京城,都是使了隐身法,狐娘携拖着他云里来去,自然感觉不到路程远近,现在他一步一步走,就行好像乌龟下了火车,虽然都是爬,但是爬的路程却差了很多。
已经入夜,平安已经快走到静安学院所在的城区。
静安学院所属京城区域却不叫静安区,而叫龙腾巷,当然也不是一个巷子,而是这一大片区就叫龙腾巷。
这里有一个当区官的老爷,相当于堂堂省长。虽然只掌管着区区一个比较起其他行省,还不如一个村庄大小的地方,但也是日理万机,所以他觉得接受一点下属的供奉,或者有些商家的献礼也是理所当然的。前厉王在位的时候,这家伙吃得肥头大耳,出门无不是左拥又护,如天子莅临一般,家中还有一般妻妾,在外有酒楼三处,可谓是富甲一方,又有堂堂官当,他这祖祖辈辈也就是他最有出息了。
可怪好景不长,厉王太过荒淫,不到几年便体力不支死了。
这官也是嗅觉灵敏,听说是厉王最不喜欢的四皇子当了皇帝,顿时觉得将要天昏地暗,知道天下将要大变,立即散尽了家财,遣散了娇妾,顺便把所有的家财都献给了静安学院,算是造福百姓。还花重金请白云城杀手,把那些一向跟着自己作威作福的人都统统消抹了,又重金请童谣先生作歌谣,唱自己清廉,鞠躬尽瘁,无数朗朗上口赞颂他的歌谣无多时便传遍大街小巷。
等到新皇站住根基,大力查杀贪腐官员时,百姓们都为他说好话,说他是百年难得的大清官。
皇帝虽然知道这人曾经也是个大混蛋,但是念在他知错能改,而且是个懂得识时务的,还善于逢迎风气,很会做官的人,就饶了他一马。两年之后这家伙竟然连升几级,成了京城太守,如今他到这静安学院回访,学院早受了他的大恩,无不对他感恩戴德,欢欣鼓舞,整个龙腾巷都欣喜万分,欢迎车马排到了龙腾巷街首。
平安走到这龙腾巷,虽然是到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但是却更加看到阴气森森,那种阴气逼人,惊得他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他不知道为何,也不太管,直接朝着静安学院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