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宫殿,百花争艳,万物欣欣向荣,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静坐品茶,十二位娇美的宫装女子依道立为两排,烈日当空,但她们不敢有丝毫动作,更不敢出半点声响。唯有地上跪着的七岁女顽童,因为石子路面硌得膝盖难受而不停地换重心,她也不敢弄出什么声响,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往膝盖底下多塞一点衣物。
一个时辰之后,小女孩猫见美妇人面色缓和,这才露出顽童本性——一会儿赏赏云,一会儿看看花,一会儿逗逗虫蚁蜘蛛。小顽童逮住一只会卷成球的爬虫,在她正玩得高兴的时候,被一阵咣当声唬了一大跳。
原来是美妇人被半点不思悔过的小女孩气得杏眸圆睁,美眉横起,一怒之下拍翻了茶几,茶几上的唐三彩茶具纷纷落了地,一个个粉身碎骨,一场场水溅渣飞,被砸到的人没有一个敢吱声,唯恐被云贵妃娘娘的怒火波及。
小女孩闻声猛地抬起了头,见美妇人是真得生气了,立刻恭敬地挺直小身板跪好,膝盖上立刻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红斑并迅速漫开。
美妇人见女儿受伤心疼不已,但不重重惩罚的话她必然还会再犯,若是再犯又岂会像这次一样侥幸?后宫凶险,侥幸心理只会害死人。这一次就必须要她好好记住这些!
左起第一位着杏黄色苏绣百蝶衣的宫女娇婞是云贵妃娘娘的陪嫁丫头,她见母女二人对峙许久皆不肯出声讲和,担心娘娘动气会伤及腹中胎儿,也担心小公主膝盖上的伤变得更严重,只得壮着胆子上前禀告:“娘娘,皇后娘娘今日为公主求情,奴婢拿不准送什么谢礼,求娘娘示下。”
云贵妃听见娇婞提醒方才想起道谢之事,一来该亲自去一趟并送上大礼以示心意,二来这节气容易有大暴雨,该趁着今日风和日丽赶紧办了此事,三来可以给这坏丫头个机会疗伤,若是伤口进了不洁之物可就不好了。罢了罢了,这死丫头能听话地跪一个多时辰想必是心里知道自己错了,少不得以后多派几个上心些的人盯着她。
云贵妃想毕心事重重地叹气,不用任何人搀扶,满面春风、悠然离开。她明明踩着一地的水和碎片,却如履平地般稳当当。十二位宫女都松了一口气,急忙跟上云贵妃娘娘前往皇后娘娘的仁寿宫。
刚才在对视时,小女孩看见了母亲眸中隐忍的泪水和悲痛,她不由得心疼娘亲。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又惹母亲伤心了。一直以来为人做事无人不服的母亲为了她而低声下气地向人求情,还有皇后娘娘更是为了她而下跪,此刻见了母亲的泪,她更是羞愧难当、悔恨交加,再顾不上什么无地自容,直直地跪好——用行动向母亲证明她知道错了。为此她不肯让奶娘扶她起来,也不肯让御医为她上药,只是那么跪着,直到旧病复发晕倒才被人用竹椅抬回寝宫疗伤。
小公主因为这一场大病昏睡了许久,刚发病时,她浑身奇痒、伤口剧痛,但只要娘亲抱紧她,她的痛仿佛就没有那么难受了。她唯一记得的是娘亲身上奇怪的香甜味道,会让她舒服的什么都不想再想,只想安静地睡一小会儿。可这一觉,却足足睡了七天,人事不知。
当金阳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抱着自己的是娇婞,而娇婞不仅衣服皱巴巴的,身上还有股非常难闻的药味,这算什么嘛?娘亲呢?该不会真的是有了弟弟妹妹就不要我了吧?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的金阳立刻跳下床,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在白茫茫的人海里灵巧地钻来钻去,弄得人仰马翻,而她只顾一心寻找自己的娘亲。
奶娘本来在灵柩前陪伴,但她一看见金阳满世界哭喊着找娘亲就不由得落泪不止,也顾不得许多,上前抱住金阳,“别哭了,阳阳乖,奶娘带你去见你娘。”
阳阳自幼是由奶娘带大的,她很乖地伸手抱住奶娘的脖子。奶娘抱着她到棺木旁边,阳阳往里一看,“真的是娘亲,娘亲好漂亮。娘亲穿那么多衣服不会热吗?娘亲怎么一动不动的?娘亲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娘亲你真得不要阳阳了?娘亲……”
奶娘怕阳阳在灵堂胡闹,笑着哄她:“你生病的时候一直是你娘亲在照顾你,现在她累了想休息,我们不要吵她好不好,等娘娘自己睡醒好不好?”
阳阳轻声地说好,然后赶紧用手捂住嘴巴,指着门外、在奶娘怀里挣扎。奶娘见她一身血衣尚未换下,而且在灵堂上穿着大红衣服、戴着金银首饰实为不妥,只得将她抱出灵堂交给娇婞,“有劳姑娘。”
娇婞哽咽着说:“娇婞拼死也会护公主周全。”
阳阳奇怪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哭着说些奇怪的话。管它呢,我只要乖乖吃饭,好好吃药,把伤养好才是最重要的。等到我的伤一好,额娘一定会做一大桌好吃的奖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