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顺着阿武的手所指向处望去,在码头通往小渔村的泥道中,离陈武约三十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长相也算过得去,只见她一头黑油油的长发,上身穿着件半旧的蓝色半襟上衣,下身穿着一条半旧的黑色宽脚七分裤,正双手叉腰,圆睁双眼,怒气冲冲的,大喊:“陈野!钱天武!给我滚过来!”
“陈野,钱天武,你们好大的胆子,竟又敢偷开阿叔的渔船。看我今天不把你们的耳朵揪下来,我就不姓高!”珠姐威武,不但姓高,连声音都高得穿云裂帛。女高音,绝对是女高音。连村子里的狗都被震得吠叫了起来。
前面的阿武两股战战,象被施了定身术般,不敢向前,更不敢向后,逃跑?看他的样子连想都不敢想。
陈野有点措手不及,有点尴尬还有点哭笑不得。
前面的阿武终于转过头来,对着陈野小声道,“阿野,什么办?跑不跑?”
看来以前阿武在珠姐手上吃过不少苦头。怎么办?凉拌!陈野眼珠转了转,突然快步越过前面的阿武向珠姐快速跑去。手脚还有点不大协调的陈野,快速冲到珠姐的面前才一个急停,额头都快撞到珠姐的鼻子了。
陈野仰着头一脸严肃,双眼直视着珠姐那双圆睁的双眼,用压低的声音快速的道,“珠姐,我们在海中遇到海怪了。一条美人鱼!一条没穿衣服,全身光溜溜的美人鱼!”
珠姐圆睁的双眼睁得更大了,眼珠子好象都要掉下来的样子,小嘴无意识地一下张了开来。刚被陈野一反常态的冲过来吓了一大跳,又被一条突如其来无法理解无法消化的消息雷了个外焦内嫩。大脑也短路了。
“什么?海怪?什么美人鱼?”过了好一会,才弱弱地问道。双眼直直的瞪着陈野,主要是“全身光溜溜”那句话吓到她了,十几岁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阶段,也是最为怕羞的时期,又有着难为理解的疑惑。一腔怒火转化成了一脑子的浆糊。
陈野基本不给她清理脑子的机会。又快速的道,“高叔回来了吗?高叔在家吗?我去跟高叔说。”
“在,在。刚回来。”
“珠姐,你慢慢走。哦,珠姐你先去地里摘点青菜回来,今天我跟阿武在你家吃饭。我跟阿武先去找高叔了。”陈野从阿武口里知道高叔家有菜地,俩人经常去菜地采点菜什么的。
“哦,我慢慢走。我先去地里摘点青菜回来。”珠姐如被陈野催眠一样,转身向菜地走去。
阿武目瞪口呆地看着转身离去的珠姐,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凶神恶煞般的珠姐被阿野三言二语的就说走了,也不来揪自己的耳朵了。阿武的大脑也当机了。
“阿武,走,前面带路。我们有事找高叔。”
阿武机械地在前面带着路,兜兜转转的走了差不多十分钟,来到一座用竹子围起来的院落门前,却猛地转过身来。
“阿野,你刚才跟珠姐说什么来了,她好象不生气了。真奇怪!珠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呢?”
“等一下再跟你说。我们有正事要找高叔谈。”
“什么正事?”
“在这里。”陈野挺了挺肚子,上面是二只扇贝。
正在这时,“吱”的一声,紧闭着的柴扉从里面被人拉开了。门中出现了一个红面无须的汉子。赤着上身,露出满身强壮的肌肉,也是穿着一条短裤,脸上笑呵呵,一点也没有阿武说的那么凶,看来阿武不是怕高叔,而是怕珠姐,把珠姐的凶按到高叔头上了。
“是你们两小子啊。找高叔什么事?”
陈野连忙上前二步,挺着小肚子,示意给高叔看肚子上面的硕大扇贝。
“噫!你们从哪里找来的珍贝?这么大的珍贝可是难得一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珍贝呢!”
“这是珍贝吗?是不是里面有珍珠才叫珍贝?”陈野决定做个不耻上问的好学生。
“什么珍珠,这是定颜珠!这可是好东西。说什么你们也不懂,跟你们说简直是浪费口水。这么大的珍贝里面肯定有定颜珠了。你知道如果里面有定颜珠的话值多少钱吗?你们这一辈子就不愁吃喝了!”高叔似乎被自己越说越大声的声音吓到了,连忙按下心中的激动,低下头压低声音说:“快进来,进来再说。”
高叔侧身让陈野他们进了院子,还抬头向四周仔细观察了一番,确认刚才的话语没有被人听去才关上柴门,转身拉过陈野就走,快步进了院子还不停步,一直到进了堂屋才停下来。
“你们俩个小子也不知行了什么****运,这么大的珍贝竟然就被你们捡到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其他的我就不说了,但你们要记住,你们捡到珍贝的事对谁都不许说,哦,还有谁知道吗?”高叔此时激动万分的心才平复了一点,又开始理智的叮嘱了起来。
“没有。”陈野与阿武异口同声地道。停了一下,阿武又问,“连珠姐也不能说吗?”
“不能!谁都不能说,越多人知道,你们就越危险,不但你们危险,连知道的人也不是好事。到时不但害了你们,还会害了其他知道的人。”高叔仿佛知道阿武的小心思一样,一口就道出了其中的原因。
“为什么呀?”阿武还不死心,追问了起来。
“因为你们还小,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听说过幼儿持金过闹市的典故吗?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什么意思吗?不知道啊,阿武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在镇上被人抢走的包子吗?”高叔见阿武还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又继续说道,“你想啊,你现在手上拿着非常好吃的东西,比包子还要好食,还有很多很多,而你身边有很多肚子很饿的人,他们又比你大,比你强壮,他们也很想吃包子,你说,他们会什么办?”
“可我们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啊,我只是想问能不能让珠姐知道……”阿武还在纠缠着。
这熊孩子,还不知道珍贝里有没有定颜珠呢!倒杠上了。陈野终于忍不住开声了,“高叔,我们是不是先把扇贝打开再说其他的?”
“小野说的对,先打开看看再说。”高叔也清醒过来了,找来了一把小刀,用力从扇贝缝中插了进去,打开贝壳,晶莹饱满多汁的贝肉便露了出来。
高叔伸手在贝肉里摸索了片刻,便掏出来一枚龙眼核大小的珠子。珠子浑身粉红色,散发出一层滢滢的毫光。珠子一拿出来,整个屋子里便充塞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扉,闻之令人心旷神怡。高叔两眼放光,拿着珠子的手微微发抖,只觉嘴唇发干,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哆嗦着说,“比我十年前见到的那枚还要大,还要漂亮!”
阿武从头到尾就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陈野心中虽然感到新奇,但前世珠宝见得多了,心态要比他们强了很多,也不觉得有多了不起。便催促高叔,“高叔,还有一只呢!”
高叔连忙把手中的珠子递给陈野,道:“你快收好,要不我怕自己舍不得还给你了。”
高叔毕竟是个见过世面的成年人,心态调整的也快。稳住心神之后,又把剩下的扇贝剖了开来,也从中掏出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珠子。
珠子一掏出来,令人惊奇的事又发生了。原本满屋子的淡淡清香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但陈野却觉得更加神清气爽,刚才的饥饿感都减少了几分。看看高叔与阿武的情形也都相差无几。这次陈野也不淡定了,这必是奇宝已经是十分明确的事实了。但具体有什么作用,出售的话,价值几何,又不敢满大街去打听。
高叔除了知道这玩意叫定颜珠,很值钱,值很多很多钱,并且很有用。很多贵人为了它不惜杀人放火,强抢豪夺,其他的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陈野就象被人当头泼了一盘凉水。这玩意好是好,不但值钱,还值大钱,但脱手不易,留在身上就是个定时炸弹,只要被稍为有点贪心的人知道了就会惹祸上身。自己没有路数变现不等于别人也没有。但现在的定颜珠对自己来说就真是个鸡助,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留着还会惹祸。福也要能受得了才是福。
陈野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那就先放一边。先解决其他问题。于是,陈野就腼着脸向高叔说话了。
“高叔,向你说个事啊。你先不要生气。其实今天我们是驶你的船出海的。原本就想捉条鱼回来食,没想到还捞了二个珍贝。你看这样好不好,珍贝是我跟阿武捞到的,但是用的是你的船,所以二个定颜珠我们一枚,你分一枚,先不要拒绝,这是你应得的。我们出了力,你出了船嘛,对不。还有啊,因为我们年纪还小,定颜珠要不要脱手,如何脱手,以后我们还要靠你拿主意呢!就这么说定了。唉,今天天气真热!那些贝肉就快变质了,要不现在我们就把它弄熟吃了,还有条鱼呢。”
“对,对,贝肉不鲜就不好吃了。我让阿珠去做饭,你们都要留下来吃饭,谁都不许走。哎,阿珠呢,这死丫头也不在家补补渔网,做做饭。跑那了?”高叔其实是个实在人,知道定颜珠值钱,但也没存着要谋取的念想。但听陈野这么一说,好象也挺有道理的。
珠姐终于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青菜,脸色还有点红,似乎对陈野原先那通话有点消化不良。看到陈野他们与父亲正忙着剖鱼切贝,淘米做饭,心里更加古怪了。难道海怪不可怕,还是不穿衣服全身光溜溜的海怪不可怕?美人鱼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光听名字就令人神往。阿武他们会做饭不奇怪,他们不自己做饭早就饿死了,可是自从自己学会做饭后就再也不进过厨房的父亲,此时正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的,还显得非常高兴,还把平时宁愿自己吃不饱也要留半碗饭来喂的母鸡也杀了,珠姐的小脑袋又开始短路了。白挨了高叔一顿臭骂之后还来不及说起缘由,又只能乖乖的去生火做饭了。
吃饭的时候,珠姐好想知道那不穿衣服的海怪后来怎么了,但发觉大家好象有意吊她胃口似的,都不再提有关海怪的事情,珠姐有点想不明白,阿野不是专程来与父亲说海怪的事吗?自己是女孩子想问又觉得不好意思,陈野在珠姐面前就象从未说过那番话,她根本就不知道阿武与高叔东拉西扯的目的只是不让她知道定颜珠的事。
这顿饭吃的时间有点长,从午后一直吃到晚上,连晚饭都不用珠姐再做了。高叔还把自己泡的海马酒拿了出来,又不敢喝多,怕酒后失言,说了不该说的。
饭后,趁珠姐收拾碗筷的工夫。高叔与陈野他们又躲到一旁去低声商量定颜珠的保管问题。如何保管定颜珠也是高叔头痛的问题,二枚珠子分开各自保管吧,又怕它的异香被珠姐发觉。合在一起吧,那交给谁呢?其实也不用讨论多久,陈野在征求阿武的同意后,把二枚定颜珠全都交给了高叔。不是陈野故作高姿态,视钱财如粪土,而是因为陈野知道自己还可以找到更多的定颜珠,如何把定颜珠脱手换成自己需要的金钱或其他东西才是首要的。
商定完诸事,陈野婉拒了高叔的留宿,不顾阿武可怜巴巴的用眼神一再暗示,坚持要与阿武回“自己”的家。陈野有点明了阿武的小心思,大家都是小胳膊小腿一副因缺少营养发育不良的小身板,应该还发不了春,最大的可能是长期的孤儿生活,因缺少母爱,从珠姐那表面凶巴巴实际上还算作关心的打骂中感受到了一种另类的爱护。对孤儿来说,有人不时打骂一下,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