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华殿到永和宫的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已经足够太子将事态发展仔仔细细地给顾见初讲一遍。整个过程中顾见初都是一切尽在我意料之中的平静模样。只讲到卫良虽跟着到了永和宫却一言不发的时候唇角微勾,答了一句话:“卫良倒是个识时务的。”太子腹诽:能不识时务么?他开罪得起皇祖母么,开罪得起父皇么?且别说他们两人,就算是舅舅你,他也开罪不起好不好。
“舅舅,这个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吧。”明明应该是疑问的句子,太子偏偏用了肯定的语气。的确,所有人都知道萧将军姓萧,但并不是所有姓萧的都是萧将军。所以让萧冶让萧兮若离开萧家应该是最好的方法了吧。
顾见初抬眸看了看几步之遥外永和宫门前行礼的侍卫等人,停了脚步微微偏头:“阿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顿了顿,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抬手挥袖示意太子先行。
永和宫内
“陛下,萧将军从萧家迁出户籍一事,臣并不知晓。臣以为,臣既然受萧将军临终之托,看顾阿若一生一世。自此之后,她的生丧病嫁,一应事宜皆应由我负责。这与她是不是横肆萧家女有何干系?”顾见初此话可谓是掷地有声,既在情理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
太子似乎突然明白为何在永和宫门前顾见初不作出任何回答了。因为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在他的思考模式中,并不能确定脱离萧家是不是最好的办法。是因为他忘了很重要的一点:他的考量是身为太子的考量,但萧将军的考量却是出于一个父亲的考量。
萧铭看着顾见初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这番话时甚至连嘴角微勾的弧度都未曾消失。忽然有几分恍然:此事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输赢。太后、陛下、信郡王,甚至是一言未发的太子,哪一个是信任萧家作为的?事实是怎样,现在根本不重要了。他回头看了看犹不甘心的母亲与妻子,目光中略带警示,继而上前一步道:“陛下,是微臣偏执了。正如信郡王所言,无论兮若的名字在不在我横肆萧家的族谱之上,她永远都是我萧家子孙,是我萧铭的侄女。”
“哦?……小德子不是还未回宫复命吗?不知萧卿此言是何意?”萧铭刚还想着太子未发一言,没想到太子就略作困惑的搭了一言。然而“不懂”的人是太子殿下,他也只好说得更明白一点:“臣的意思是,不用等小德子回宫了。此事真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的遗愿,不仅阿若应该遵循,微臣作为弟弟也自当是要尊重的。”
萧兮若敛去眼眸中的情绪,低眉行礼:“二叔宽宏,兮若感激不尽。”
若说一开始太后对萧兮若只是有几分同情及欣赏,现在倒是真心觉得这丫头是个好的,不但懂得见好就收,心思也算得上通透。毕竟凡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还是有些道理的,只是可惜知道这句话的人不少,能做到的人却没有几个。
既然两位当事人都这样互给了台阶,想必是不愿将当年的真相一一撕裂了。太后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摆驾回宫了。令彝帝也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宫宴也差不多了,就都散了吧。”便带着太子走了。
这一场好戏,众人目睹了开始,却都没有猜中结局。
“小姐,今日折腾了一天,快去歇着吧。”朱光替萧兮若净了面,端着水盆出去了。微雨伸手替她更衣,刚脱掉外衫,绿苑从外边进来了:“小姐,王爷来了。”
“十一叔?”兮若一面张开手臂穿回外衫,一面吩咐:“绿苑,你去沏一壶热茶;微雨,院中寒凉,你去将十一叔请进来吧。”顾见初来的出人意料,她穿回外衫后也来不及再披上狐裘,便来到了外间。
顾见初进门的时候带着一身的冷气,兮若微微缩了缩身子,思索了良久,还是忍住了跳到床上裹住被子的冲动。这里不是民风开放的江州城,而她也要从不拘小节的将军小姐变回温婉守礼的大家闺秀。
顾见初似乎笑了笑,但是却没有说话。直到绿苑送来热茶又退下后,他还若有所思的端着茶杯沉默着。萧兮若本想秉着你不说话我也不开口的原则,没成想等了许久顾见初还是没有要说话的迹象,似乎他过来就只是为了品茶一般。斟酌了片刻,还是道:“十一叔,乘夜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顾见初不答反问:“可冷?”
萧兮若一时没能领会他的意思,呆呆的答了一句:“不冷的,……”话还未说完,颇有些心虚地缩了缩冻得有些微微发白的手指,后面的音量一下子低了下去直至无声。
“我瞧着你倒像是冻坏了,连带着记性也不大好了。萧兮若从前是个什么模样你竟是想不起来了?”顾见初的嗓音凉凉的,却莫名的透露出一股暖意。
“十一叔,这是横肆,不是江州城。”萧兮若抿了抿唇,昂着头接了一句话。
“你八岁以前可还不知道江州城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我年幼……”
“年幼就怎样?罢了,罢了,”顾见初斜睨了她一眼:“往后做事,是需要明事理存善心;但是遇着萧氏这样的人家,也勿需念着什么凡事留一线的道理,他既不仁你也无需有义。区区一个萧家你十一叔还不放在眼里。”他略微停顿,目光扫过兮若的手指,意有所指道:“哦,还有,往后要想骗人,记得把尾巴都给我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好了,还坐在这儿干嘛,睡觉去吧。”
萧兮若看着顾见初远去的背影,眨眨眼,逼退眼角的涩意轻声道:“所以,十一叔永远都是十一叔,阿若也可以永远都是阿若,对吧。”
这厢顾见初也在喃喃自语:“也好,成熟一些,总是比幼稚的小鬼来得妥当。”
顾家这边温情脉脉,萧家那边就可谓是愁云惨淡了。
萧家老夫人阴沉着脸坐于堂中,萧铭站在堂前,他左侧的萧王氏也是一片颓然。一众奴仆皆退下,只余他母子三人。
“阿铭,那小丫头所言之事可是当真?”萧老夫人依然有几分不死心。
“母亲,大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他说的话必定会做到。况且,当真与否又如何?”萧铭揉了揉眉心,声音中略带疲惫。
“相公,难道便这样算了吗?失掉萧兮若,陛下的心意也会失掉呀!”萧王氏伸手抓住萧铭的衣袍。
“你闭嘴!你以为当真没有人说我就不知道四年前你充当了什么角色吗?”萧王氏一怔,颤抖着松开手,说:“相公,你,你说的什么?妾身不懂。妾身只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萧家的子孙后代呀。”萧铭深深的盯了萧王氏一眼,并不理会她的话,只是转过头看着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