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天长爬上了东面的索泉岭,这地方离自己的家还有百多里路呢。此时,下寺方向传来了阵阵枪声,难道鬼子又有啥行动了?他想了想,啥也不管了,赶紧吭走吧!
翻过山头,淌过冷水河,前面就是磨堆岭据点,山岔路口的关卡处设置上了木拒马、铁丝网诸多障碍,几个黑狗子伪军正盯着大道在盘查。
定了定心、喘口气,他迈步走向关卡。盘查的伪军见是个小年轻人,说的也是当地话,正要放行时,鬼子小队长从据点里蹦了出来,大声地喊叫着:“吆西,吆西,就是他,抓住他。”几个黑狗子、鬼子兵如临大敌似的哗啦一声端起枪来,把天长紧紧围住拧进了据点。
“你的,叫什么名字?”鬼子队长通过身边的伪军翻译问道。
天长心想:坏了,鬼子咋问起这来了,随口说道:“我叫杨小六。”
“杨小六?不对,高高的个子,蓝长袍小马褂,穿戴打扮,统统对号,就是你,你的二郎的干活。”鬼子小队长把天长一脚踢翻在地,命令关押起来,转身就去发电报。
原来,天蒙蒙亮时,唐东团长果断地命令部队利用四面高山的有利地形袭扰了下寺的鬼子,山高林密,睡梦中的敌人一时摸不着情况,又是孤军深入,只好慌忙退了出来。
发现二郎跑了,天苍一郎更为冒火,臭骂一通后,立即向各处关卡发出电报,命令查获一名穿长袍马褂名叫二郎的瘦高年轻人,发现此人立即逮捕。
天苍一郎为啥对二郎如此用心呢?
打小生活在东北的天苍,耳熏目染中国的风土人情和文化,他明白要想让中国人屈服,单靠武力是不行的,特别是参加对华战争进入山西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了激烈壮观的百团大战后,更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曾仔细探讨过骁勇天下的蒙古铁骑,泱泱疆土的大清王朝,为何最终被中国人民以百折不饶地斗争给彻底推翻、被逐渐同化的问题。结论是:若想控制具有五千年的历史文化、已被儒家道德传统侵淫入骨的支那人,单单依靠强大的军事机器占领土地是行不通的,还须以日本的文化去改变统领中国人的心灵,还须以天皇至上的信仰代替支那人世代传承的伦理道德,还须以孙子兵法中的攻敌先攻心,不战而屈敌者的谋略才能实现日军长期统治的目的。换句话说:中国人的双膝是跪天跪地跪父母,从不随意给外人下跪的。那就想办法抽掉其脊梁骨,换成日本人的鞠躬文化,让支那人给日本天皇下跪、给日本人鞠躬。参加对华战争后,他一直寻找机会展示自己的政治才华及军事谋略。石柱峰上他制止蚂蟥鬼子的粗暴举动,放走娶亲的岳玫和天长行为即在尝试以笼络人心的手段体现他的怀柔治理。日本人初入蛮荒大山,对山民更需恩宠相待,否则,如何实现日军长期统治的目标。天长朴实、大胆和不屈的性格,让他萌发了把这个少年改造过来,培养成为“亲善典范”的想法。进山扫荡一个多月来,他费尽心机地给二郎灌输强盛的日本军国主义,夸耀日军消灭清朝海军的甲午海战,赞美日本军人打败俄国人夺回满洲控制权的辉煌战役;还把浩瀚的日本海、美味的生鱼片、艳丽的东洋樱花、奇妙的海外世界,一一展现出来,满怀希望地改造着这名山里少年的言行举止,以实现他奴化试验之目的。
谁知,学会鞠躬,已会讲日本话,对大海感到无比神秘的二郎竟不辞而别,跑了!费尽心血的驯服、最后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昨天的带路,今天的枪声,日军毫无成效的扫荡,让退到索泉岭的天苍一郎大为恼怒!接到磨堆岭据点发来的“可疑分子二郎被抓获”电文,他急不可待地命令道:“立即押送联队”。
三个鬼子兵、两个伪军押着五花大绑的二郎上路了。
“这次被抓回去,准是要遭罪,遭罪就遭罪,大丈夫敢说敢做就敢为,决不能怕狗日的东洋鬼子!”天长一路走来一路想。
前面慢慢行来一位老汉,他与走在前面的天长对了对眼神,赶紧胆怯地让开大道,哪知脚底慌乱摔倒在路边,差点滑下路边的深沟,几个日伪军看得哈哈大笑。
这眼神好像在哪见过,还没等天长想起来,队尾的日本鬼子大叫一声,扑通一声倒在地下,一把晃动的刀子已插在那鬼子背上。前面的伪军闻声调转头来,就听“叭、叭”两声枪响,双双倒毙于地。
路边的草丛里跳出了一高一胖两个人,端着长枪围住剩下的鬼子兵。俩鬼子兵呀呀直叫,背靠背挺起刺刀摆成了战斗姿势。此时,那老头拣起死鬼子的三八步枪也扑将过来,只见五杆长枪绞在一起,咯吱吱、咯吱吱、枪刺相碰发出了瘆人的声音,很快,闪过几道白光,划出几个圈,紧跟着刺刀突进血色飞溅,一声嚎叫声中“扑通”鬼子兵被刺倒一个。剩下那个鬼子兵急红了眼,把手中长枪向前一掷,拼命扑出伸手抓住高个子的胸襟,大腿膝盖猛然曲起撞向其肚腹。高个子不慌不忙双臂一翻压住鬼子手臂,腰身后缩的猛然挥头撞向鬼子的鼻梁,大概那头颅比铁还硬,只听“嘭”的一声,鬼子鼻酸眼花几乎晕倒。大个子顺势大吼一声抓住鬼子的腰带和衣领,提溜起来像扔麻袋似地扔下路边的深沟。
这一幕,让站在一边的天长看得眼睛都睁大了!
眨眼间,老头胡须没了,他笑眯眯地解开捆绑天长的绳子:“圪乃(孩子),还认识我吗。”原来是在坛沟见过的老乡,真看不出来,身手如此敏捷,第一个倒地的鬼子兵就是他杀的,好快的一把飞刀!“认识、认识,你就是夜天那大叔。”天长高兴起来。
“哎,现在要叫我大哥,咱们有缘,又见面了。”
“你们就是八路军吧!”天长急切地问道。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呀”梁连长未可置否的反问起来。
“我叫张天长,正月十九娶亲时,被东洋鬼子搿扭到这里的。”“哎呀,原来是个新郎官了,我说这一身穿戴咋像个小少爷。”胖子小甘听天长这么一讲,笑了起来。
“笑啥呐,我不是小少爷,我是大丈夫了,等着新媳妇给暖脚呢。”
“吆,那咱们赶快送这位大丈夫回家抱媳妇吧。”高个子大陈故意正经地说道,几个人更笑得前仰后合。天长不好意思摸起了自己的脑袋。
“别笑了,赶快行动,离开这个地方。”梁连长一声令下,他们把鬼子和伪军的尸体推下深沟,带着天长迅速转移到山后。
磨堆岭下的村外土坎下,梁连长不慌不忙听听动静,绰起嘴来学了几声野鸡叫,很快从村边院内出来一位年轻人,摘下头上的白毛巾,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发出平安信号。梁连长带着大家一跃而起,闪进这家小院。
原来,警通连身负太岳军区机关警卫、通讯两大重任,此次,梁连长准备去获泽城郊接收情报,没想到正遇见鬼子押送天长。梁连长一看岂能坐视不救:“这位少年为咱八路军立过功,现在一定凶多吉少,咱们得把他救下来。”经过一番简单部署,策动了这场小小的遭遇战,把几个敌人像砍瓜似的消灭掉了。
救下来的天长交给谁呢?梁连长怕他再落敌手,就近来找地下联络员孙喜子,请他负责保护和送行这个年轻人。一番交代完毕,梁连长转身拍拍天长的肩膀说道:“小伙子,你果然是个大丈夫,是个机智勇敢的大丈夫。知道咱老百姓喜欢的岳飞、杨家将吧,八路军就是那样的人,是为咱老百姓抵抗外夷侵略,消灭东洋鬼子侵略者的子弟兵。天长,你已经长大了,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挺起腰来,誓死同日本鬼子斗争到底,不当亡国奴啊!”
梁连长临别时的一席真情话,让天长听得是热血沸腾,心窍敞亮,肩头都变得硬朗起来,好似能承担起千斤重担。
孙喜子二十出头,笑眯眯的待人非常热情,看他撩开两条长腿走起路来更是显得分外轻快。他把天长藏进一个草堆遮挡的窑洞里,自己拔腿就去察看情况。过了一个时辰,他回来告知天长说:“几个鬼子和伪军被打死后,据点加强了关卡一线的警戒,已来不及走了,只好等到夜里再说。”
当晚,三更、四更、五更,直到天快破晓时,孙喜子才来把天长带出窑洞小声地说道:“小老弟,我在前面探路,你离我二三十步跟着,有情况就停下来,注意听我的鸟叫声,一声是平安,两声是危险,三声你就赶快藏起来,别管我!听明白了吗。”
天长望着喜子闪烁的眼睛点了点头,心想,这八路军就是好,有了危险先叫别人躲起来,自己怎么办倒不说。
早春三月的大山里,小溪冻成的冰凌仍悬挂在山石之间,飕飕的寒风吹得人直劲地发抖。他俩悄悄摸至村外,一路扒拉着灌木树枝翻过山脊来到磨堆岭背后。前行的孙喜子突然停步趴倒,响起两声长长的鸟叫声,天长侧身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少顷,喜子退了回来拉起天长就往回退,天长扭头一看,远处出现了几个黑影。
土坎下有一深窝,喜子非常熟悉地拽着天长紧走几步靠了进去,好险呀!那几个黑影提着枪从他俩藏身的窝顶上走了过去了。好一会,直到没有一点声息,喜子这才把天长带出藏身之处,自语一声:“巡逻队过去了,咱们吭走吧!”
黑沉沉的山峦透出了鱼肚白,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润的气息,埋头越冬的小麦挺起腰来,点缀出绿色的生机。孙喜子站在山头长舒一口,如释重负地向天长叮咛道:“小老弟,看见了吗,顺着前面这道山梁,一直照南就上大道啦,前面没有鬼子兵,你就放心大胆的回家去吧。”
天长恋恋不舍地问道:“喜子大哥,以后,咱们还会见面吗?”
“那还用说,一定会见面的,八路军很快就会进入四龙山和乡亲们一块打鬼子的,不把那小鬼子赶出去,决不罢休!”孙喜子拉起了眼前这个小弟弟的手,肯定地说道。
天长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喜子的手,撩开轻快的脚步,带着从来未有过的自信和勇气,朝着自己的家乡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