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边风景看不尽,包子却只有四个,尽管闻人无乡吃得很慢,可再慢也慢不过桥边岁月不锈的风景不是?
似是想通了这一点,他便不再留恋,将最后的小半个包子丢进口中,咀嚼咽下,拍了拍手,然后掸去青袍上粘上的包子屑。
桥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好些人,这些人虽然穿着不一,但身上无一不是衣裳名贵,打扮精致,一看便知是各行业翘首的子弟们,看年龄,应该跟他一样都是武道院的考生。
这些大户人家的子弟皆不过桥,都在交头接耳,轻声细语,脸上带着点藏不住的紧张,目光不时飘向桥上,似在等待什么。
闻人无乡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桥上除了两个人,也没什么可看的,所以他也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只是,看着这些子弟的神态,让他不由得想起当年青埂村村口井边洗衣裳边说闲话的妇人们。
距离武道院的招生考试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他也没多想,整理了一番行装,便动身上了桥。
桥上,一男一女正在嬉戏打闹。
虽说太以宗民风开放,男女平等,农工商学对女子皆不做限制,女子也不像海外诸岛的女子那般不能抛头露面,但闻人无乡还是觉得眼前这一幕很不好,不仅他觉得不好,桥边的人也觉得不好,南人都觉得不好。
南疆男儿喜欢弱水河般性情温婉的姑娘家,女儿家们则喜欢男儿风趣高雅,这无关歧视与平等,只是南人的价值观趋向所致。
这座桥离正道有些远,桥也小了些,只有熟悉城东环境的人才有机会从这座偏僻的桥上经过,而城东的地产贵的可怕,只有大户人家才住得起,这也是为什么桥边的人没有一个穷苦人家。
桥边候着的子弟们不是不想过桥,而是不敢过,因为桥上嬉戏打闹的两人都是山城的名人,虽是名人,名声却不是什么好名声。重点是他们还惹不起,整个山城也没几个人惹得起,所以只好躲。
要是贸贸然然过桥,万一扰了两人的打闹的兴致,闹出点什么事就得不偿失了,故而他们都在桥边等着。
喜欢闹就闹吧,终究你俩也是一样要过桥去考试的。
闻人无乡不知道这些,尽管他觉得桥上的两人不该打闹,应该文雅些为好,或者应该去僻静些的地方玩闹,但对于桥上一幕,他并不反感,也不妨碍他过桥。
桥上的两人不知是没有察觉到有人经过,还是不以为意。总之,桥上少女还是先前那般姿势,叉腰瞪眼,站在桥上像是打虎戏里站在石岗上吃人的母老虎,那名少年则双手比在胸前,神情专注,绕着少女左摇右晃,脚下动作似是学了戏里武生打虎前的绕虎步。
闻人无乡在两人前面停下脚步,抱拳行了个礼,礼貌地道:“你们好,劳烦让一让,我要过桥。”
少女听了,扭过头来一看,只见一人斯斯文文,脸色冷清却不含鄙夷,抱拳屈身而不见卑微,只是出于礼貌,她不由一愣,自知挡着别人路了,尴尬笑道:“不好意思……”
然后她瞪着那名少年,一脚虚踢,朝着少年踹了过去,说道:“没看见挡着路了吗?快让开!”
少年见状,猛然侧身一跳,躲开那一脚,动作之大,似在躲避猛虎扑杀般,随即转身屈膝跪下,双手在空中舞了几圈后,伸向桥下,昂首一回头,说道:“请……”
少女认出了少年一番浮夸动作的出处,正是打虎戏里武生躲虎扑杀后向台下讨好的动作,不由的颦眉一笑。
闻人无乡没看过打虎戏,不明所以,却也被少年逗乐了,欢快地笑着过了桥。
……
过了桥,不久便到了作为考场的那座阁楼,闻人无乡顺着人流,走到一处院子里,找到了负责安排考生序号的教习,排队等待核对信息,然后领取刻着序号的木牌。
相较浮动山城的其它学院,来参加武道院考试的人数已经算少了,即便如此,队伍仍是排得很长,好在教习的动作利索,让人能清晰感觉到的队伍在快速前进,等待起来不至于太过于枯燥。
闻人无乡领了木牌,看着院里到处贴着的指示牌,很快便寻到了属于他的那间考场大院,院里已经摆满了案桌,案桌右上角有一个凹槽,里面标注着序号,他目光扫视了一圈,走向属于自己的那张案桌,放下肩上的行囊和背上的青衫剑,把木牌嵌进大小刚好的凹槽内,然后揉了揉肩,开始观察周遭环境。
看着考场的环境,闻人无乡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案桌与案桌之间靠得着实有些太近了,武道院庭院阁楼众多,教官教习数量比之其他学院有过之而无不及,何须将考生安排得如此密集?而且今天这场文试也跟一个月前的初试一样,并不禁止考生带着行装进入考场,难道武道院就不怕考生作弊抄袭?或是正如外界传言那般,武道院的文试只是为了检验学生的基础文学功底,并不重要?
虽说武道院一直以来都有些重武轻文,但究其原因,是因为武道院毕业的学生都是入伍为将,比起吟诗作赋,自身修为和军事知识自然要重要得多。
武道院招生考试的流程跟其它学院相差无几,分初试、文试和最后的冥想考核,如今文试考场透露着古怪,着实让闻人无乡有些想不明白。
发觉考场的古怪的人自然不止他一个。
武道院五年招生一届,其它学院则是一年一届,这间考场内便有一些年纪稍大,参加过其它学院考试的考生,这些考生深知其它学院文试的纪律严明,他们对如今考场的古怪感觉显然要比旁人更强烈,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既然想不通,又何苦劳神?集中精神,调整状态,以求更好发挥才是上策。
闻人无乡闲来无事,左手手肘驻在案桌上,手掌托着下巴,四下张望,右手食指悄悄敲打着桌面。
时间似润物无声的细雨,明知窗外烟雨迷蒙,看时总是飘渺无踪,去时又显匆匆。
等待总是显得格外的乏味,尽管考场内已经坐满了人,知道文试即将开始,却又久久不见动静,以至于场内哈欠连天,姿态万千。
四下张望的闻人无乡倒是有了发现,先前在桥上打闹的两人刚好也在这间考场,少女神情专注的磨着墨,少年则是直接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眼神涣散的发着呆。
忽然,考场内一阵骚动,闻人无乡跟许多人一样,回头一看,一名考官打扮,满脸红光焕发的老者进了院子,怀里抱着一本册子,身后跟着几名教习,胸前堆着厚厚的考卷。
文试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