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旭日方升,晨蔼散尽。
一座被黑色铁栏围匝的大院露出了轮廓。
四周是苍翠挺拔的白杨和雪松,茂密的枝桠向四处伸展,镂花的铁栏上缠绕着团团簇簇的攀墙菊和藤丛,无数朵粉色的五星小花点缀在繁枝密叶间,偌大的院落掩隐在一片波光闪闪的绿色海洋之中。透过密叶望去,几栋浅红的建筑隐约可见,楼层不高,但透出一股无声威严。许多巨大的白色圆形天线错落有致地排列在树丛间,杳无声息指向四周,楼顶上尖尖的钢铁塔台直矗向天空。
这个大院在市区交通地图上没有标注,周边有人虽知道是一处政府机关,却很少知道它的名字—--海港市国家安全局。
篮球场上,一场小小比赛正在进行。
皮球在大伙手里传来拍去,像个蹦蹦跳跳的精灵,从这人手里,又飞快地跳入另一个人掌下。林建专注地盯着篮球去向,心里盘算着它的落点,这次刚好弹落在他手臂旁。林建迅速地将球揽过,运球转身,起跳、投篮,一气呵成。
就在出手的那一刹,远远有人扯了一嗓子:“林建!”
是吴童的声音。
林建一愣,下意识转头,眼睛余光中皮球已挨着篮圈外滑落,众人一片嘘声。
林建喊了暂停,赶紧向场边跑去。
吴童是市局侦查处机动大队的队长,肩宽体壮,不到四十岁,但面相挺显老,经常皱眉头,额头满是褶子。
同事们都说吴童个性深沉,的确,他平日总耷拉着一张脸,跟谁都爱搭不理,和不少同事关系紧张。不过也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和林建却是好兄弟。林建家是外地的,五年前来海港工作,没有亲戚,连朋友都很少,偏偏入了吴童的法眼,吴童常带他到郊区父亲的住处去玩。那里地处城市的西南边缘,叫做叠秀川,青山环抱,绿水萦回,是一个清净自然的好地方。吴童说这里空气好,人又少,是世上少有没被大工业污染,真实纯净的好地方。有时,他们会干些小孩才玩的小把戏,往草场洒几颗麦粒,用小棍支起个竹篾罩子,然后趴在草丛里,静静等候前来觅食的鸟雀,或者拿一面从镇上买的细扣渔网,挂在小河塘一角,等几个钟头就可捕到好多活蹦乱跳、银鳞闪闪的小青鱼儿。累了,就躺在河边青青柔软的草地上眯一会,饿了,就带上胜利果实,回吴童父亲家里煮茶、炖鱼吃。
林建年轻好玩,常寻机会开个玩笑,来逗逗这位寡言少语的兄长。他曾说吴童老气横秋,像自诩老夫,“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的欧阳修。吴童哼一声,反过来说林建无事忙,忧国忧民,好议论,是左宗棠说的“身无半亩,心忧天下”。两人懂得诗词不多,恰巧能凑出个几句来形容对方,各自感觉有趣,免不了相对开怀大笑。
林建听了吴童呼喊,用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小跑过去,嘴里直嘟囔:“这天可真是秋老虎,一活动就出汗!”
吴童离篮球场挺远,独自站立,一声不吭。
林建跑来,问:“吴哥,处长找我啥事?你老人家还亲自过来,我带手机呢。”
“打过,”吴童横他一眼,“你没接”。
“sorry,”林建咧咧嘴,笑道:“处长没发火吧?”。
“来时还没有,”吴童答。
林建已快步窜出,吴童突然在背后喊:“你这臭球,还得再练!”
林建忍不住回头笑:“嗨,你咋今天话这么多呢,而且净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