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宗南面越过悬崖瀑布,便是一望无垠的苍茫的恐龙之森,它的东、北、西三个方向百余里地分别被三座山包裹。东边一山,高耸挺拔,山势陡峭,像一把冲天而起,参天而立的剑,名曰剑南山;西边山峰山石林立,千姿百态,或奇、或险、或怪、或平、或峭,不一而足,其中一块石头,高千丈,宽百丈,其形状若牛头,因此被称为牛头山;靠北的一山则阴冷冥然,终年山风凛冽,所刮之风尽是钻人骨髓,凄清寒怆,呜咽森然,似乎从地底而来,人烟稀少、妖兽罕迹,被好事者称为鬼山。
鬼山山顶,坟墓遍地,大多数碑文模糊,东倒西歪,一看就是年代久远。仅有为数不多的碑体崭新,泥土新翻,看来埋葬不就。坟墓之间,几颗黑漆漆的榆木孤零零地伫立在山顶,山风呼啸,树上的残存的落叶打了个呼哨不见踪影。
山崖一段,分列这数十个悬棺,它们一边插进崖壁里,另一边向外突出,棺木或大或小,或长或短,有巨石砌成的、金丝楠木的、琉璃的、玛瑙......但大部分是一些漆黑如墨,上面布满绿毛、腐烂不堪、四面透风的悬棺。
这时,阴森可怖的山顶,一团五色之光落在山崖便,夹杂的腥风令人闻之作呕。噗通、噗通,从上面落下几个人来。黑漆漆的榆木顿时呱声大作,受惊了得黑影,在山顶盘旋飞舞,密密麻麻,渊薮攒拥,竟然是数之不尽的乌鸦。腐朽森然、恐怖昏暗的山顶,更添毛骨悚然。
如此怖象,胆小者早已肝胆俱裂,魂飞魄散,这几人却视若无睹,好似早已习惯了这等场景。其中一人被两人搀扶着,熟练的在墓碑间穿梭。
于此同时,几个悬棺吱吱扭扭打开,刺耳的声音居然压过山风和乌鸦声。片刻,棺盖陆续推开,从里面跃出四个人影,其中两个正是悬崖瀑布边隔断藤枝的尸毒和尸元。剩下两个,一个五短身材,脸颊狭长,颧骨凹陷,一双毒蛇的眼睛,瞳孔倒立,给人一种阴狠的感觉。另一个脸色异常苍白,精神萎靡不振,宛如垂死病人,唯一是他一双分外明亮的眼睛,清澈透明,让人顿生怜悯之意。
尸元失口叫道:“师父,你怎么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被搀扶的老人身边,一只手扶住他,一只手抹着眼泪。
老人正是尸山,他胸口凹陷,隐隐看见内脏,嘴角不断咳出血来,咳在尸元肥胖的脸上。
尸元顾不住擦脸上的鲜血,嘴唇哆哆嗦嗦,涕泪横流。
五短身材上前抓住他的后背向后拖,顺手一嘴巴子,尸元脸上顿时红了半边天。
他怒目圆睁,瞳孔因为瞪大绷紧为一条线:“哭什么丧,师父还没死呢。”
尸元显然很恐惧他,怯弱地用手摸着脸,畏畏缩缩,不敢去看他。
尸山眼见尸元挨打,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五短身材把尸元甩到一边,凑上前,半跪道:“师父,您老人家没事儿吧。”不等尸山开口对着搀着的尸邪尸虐疾言厉色道:“师父伤成这样,你们还有脸回来?”
尸虐低头不去看他,尸邪翻着白眼,阴阳怪气道:“亏你还是大师兄,竟说出这般没水平的话,不回来难道把师父丢到半路不管?”
“你!”五短身材,右手高高扬起,就要扇下来。
尸邪身后,一句青尸快速移到前面,枯黄的手就去抓五段身材的手。
五短身材勃然大怒,翻天了,竟敢跟我动手,今天不好好教训你,改天岂不是这大师兄就轮到你来做了?!
他另一只手疾动,欲抓向腰间的铜铃。
“哎,大师兄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二师兄一般见识嘛。”尸毒双手从五短身材胳肢窝里伸进,板着他的肩膀,嘻嘻哈哈道。
五短身材大惊失色,惊的不仅是尸毒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尸邪联起手来给自己使绊子,更是自己被尸毒的手用力固定无法召唤尸奴来战斗。
“咔嚓!”青尸毫不客气地把五短身材的一只手折断。
山顶上传出一声痛彻心扉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我的手,我的手......”五短身材脸上汗如雨下,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半跪着哀吼,声声凄厉,句句泪下。
他的神情狰狞道:“我要让你们死!”边吼边向那个巨石悬棺踉跄跑去。
众人大惊失色。
“够了!”尸山低沉地吼道,便一只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师父!”众人齐齐喊道。
五短身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恭敬道:“师父!”,眉目之间毫无愤懑之色,他还记得,师兄弟应该是七人而不是六人,当年本是大师兄的那个人因为忤逆了师父一句话,便被杀死,制成尸奴,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尸山深呼吸,待气息稍微平息一番,沙哑着嗓子说道:“老夫还没死呢,一个个最好安分守己!”
众人齐刷刷地低头敛声,小心控制呼吸,生怕惹怒了师父。
“尸海,弄几个生尸过来放到琉璃悬棺旁边,尸邪,你去拿几颗秋明杰送来的丹药,剩下的怎么做不用老夫教你们了吧。”简短的吩咐后,他蹒跚走向悬棺中间的琉璃悬棺,躺了进去。
五短身材和尸邪齐齐答应一声,两人目光相击,隐隐有火花闪现。
尸海走到巨石悬棺处,铜铃摇晃,节奏蹙急,蕴藉难以名状。巨石悬棺轰隆作响,棺盖翻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高大的青尸。
说是高大,也是比较而论,它比其他师兄弟最大的一个尸奴大了整整一倍。
青尸是尸奴中最低级的,不像高级别的尸奴不能以体积大小论战力,往往体积越大代表越厉害。它的成长性也很可观,据记载,曾经有个青尸在主人的精心祭炼下,居然成为神兽级别的飞天夜叉,青史留名!因此寻常尸修,出于经济拮据的目的外,好抱有成为第二个青尸成长为飞天夜叉传说的主人公,用青尸作为自己的本命尸奴。
自己的这个尸奴已经让众师弟垂涎三尺,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并没有让其做本命尸奴。他盯着守护在师父悬棺附近的五行尸煞大流口水,如果我能选择它们其中一个作为自己的本命尸奴,那……
青尸脚轻踏地面,地动山摇,把他的遐想拉回现实。他望着这具尸奴,神色复杂,有高兴,有恐惧,有伤感。它就是之前名副其实的大师兄,如果不是他惹怒了师父,自己只能是千年老二,但他的下场难免让尸海有种伴君如伴虎,如履薄冰之感,师父这是杀鸡给猴看啊!
心神及此,他惊了一身冷汗,自己鬼迷心窍,居然打起师父五行尸煞的注意,岂不是寿星老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吗?可转念一想,师父已有本命尸奴,本命尸奴又不能随意更换,自己表现的妥帖,哪一天师父老怀大慰,趁机提出,不就是我囊中之物吗?
一念两世界,由此他意气风发,不再让尸奴动手,动作麻溜,腿脚勤快的掘开几座新坟,从里面揪出几个还未死亡,五花大绑,胆颤心惊,有花甲老人,有及笄之年少女,更有呱呱哭泣的婴儿,不由分说,不顾他们的哀求,连拖带拽到琉璃悬棺处。原来生尸指的就是这些活人!
尸元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冲了出去,他再清楚不过这些人的下场。他前脚刚踏出,紧跟着一个胳膊就把他夹到胳肢窝里,一个趔趄几乎摔个狗啃屎。
他佝偻着身子,望向脚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鞋子,嗫嚅道:“尸毒,你干什么?”
尸毒眯起眼,夹着他脑袋的胳膊骤然用力:“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
“别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那颗猪脑袋在想什么,是不是想救他们?”
“老子看刚才那一巴掌没把你打醒,你之前偷偷摸摸放生尸下山,师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你一般见识,可师父伤势如此之重,你再不晓事理,哼哼,难道你也想站在大师兄身后吗?”
尸元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个站着却永远睡着的尸奴,当年的意气风发历历在目,浑身哆嗦后,便再也没有勇气迈出第二步。
锋利的指甲如杀机宰牛般割开一个个脖子动脉,尸海舔了舔指甲上的鲜血,冷漠地注视地上还未死绝兀自抽搐惨叫连连的尸体。他本能一击毙命,让他们没有痛苦地死去,这般做无疑残忍至极,可是对他来说,看着他们垂死挣扎,听着他们哀嚎,只不过是看一场戏曲罢了,曲终人散,只要他还活着,即使天下人死绝,又有何妨!
尸邪愣了一阵子,叹口气,把几个丹药小瓷瓶放在地上。
渐渐的,哀嚎声稀稀疏疏,零零落落,趋向于无。他们死不瞑目,眼睛空洞的望着抬头几可触摸却永远触摸不到的天空。鲜血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一部分顺着不曾存在却存在的沟沟壑壑,流向琉璃悬棺,沿着棺缝爬了进去,另一部分,流到小瓷瓶,传来汩汩的响声,半响后,声音渐无的小瓷瓶骤然炸裂,碎片四溅中,不只是原本血红还是因为人血变得血红的丹药,飞入悬棺中,琉璃悬棺一阵饱嗝声。
没有师父的吩咐,众人哪敢散去。过了一会儿,琉璃悬棺里传来尸山嘶哑已然没有刚才虚弱的声音:“不够,再来!”
尸海兴奋应了一声;尸邪叹口气;尸虐专注于青尸红莲;名叫尸念的苍白少年,面无表情,嘴中喃喃道,爹,你在哪里?尸毒大手甩了一巴掌给尸元,目光严厉;尸元没吭声,望着不断被尸海从新坟里拖出来的生尸,泪如雨下。
新翻泥土遍遍,新坟墓碑倒地,悉数挖开,地上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引来无数乌鸦啄食,山风愈加腥臭。
几天后,琉璃悬棺中传出尸山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来几具生尸,就差不多了。”
尸海恭敬道:“师父,生尸已无,徒儿现在就去山下捕捉。”
得到了尸山的允可后,尸海带着“大师兄”火急火燎地下山去了。
师父看来无恙,其他的人逐渐散去,唯有尸虐急不可耐地让红莲做跪伏状,脱其裤子,就爬上去,竟在琉璃悬棺处,做起了羞人之事。
琉璃悬棺寂然无声,好像早就习以为常。
山风凛冽,遍地尸体,尸虐的呻吟声更显鬼山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