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凡落在一颗古树上,积雪簌簌下落中,砸断了不少树枝,最后陷入数丈深的雪地里,生死不知。
叮叮当当声响骤停,当事人生死不知,苦主没了发泄的对象,自然偃旗息鼓。
剑洁眸子里的红光消退,境界也恢复到炼气中期。她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剑成一把扶住她:“小师妹,你没事儿吧。”
剑洁用剑拄着地,眼神迷茫道:“大师兄,我刚才是不是又犯病了。”
剑成见她能站稳,也了解她的习惯,手放开,点点头:“小师妹千万别这样说,这哪儿是病?”
剑洁摇摇头,苦笑一声:“大师兄,你就别安慰我了,遇到不如意的事儿就癫狂,这不是病是什么?”
冰天雪地里,剑成沉默不语,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安慰小师妹。
“尸虐,谁让你动手的?!”剑狂愤怒质问穿着连帽斗篷下那张阴狠的不能再阴狠的脸。他为人狂傲,但素来直爽,敢爱敢恨,对于这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兄弟很是对味儿。有心结交,不曾想,小师妹受刺激犯了病,而这尸虐竟然趁他们师兄妹三人动手的时刻,偷袭神志不清,毫无抵抗之力的小兄弟。
尸虐从怀里取出一枚铜色拳头大小的铃铛,轻轻摇了两下,那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目光呆滞,面部僵硬,攻击宗凡的女人,动作僵硬的回到尸虐身边,全然没有刚才的灵敏迅捷。
他慢条斯理地把帽子戴在头上,整了整斗篷,剃着指甲缝里的黑泥,乜斜着眼道:“我这是为你们好,一点小事儿折腾了这么久,想要雪莲,多简单嘛,不就是一个人,杀了一了百了。”
他的脸色暗青,虽然没有藏青色长袍女子那般明显,可好好的一张脸上,青气纵横密布,反而更添恐怖。手上枯黄,长而弯曲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让人看之作呕。
剑狂绿豆眼骤然放大,怒极反笑:“好一个不就是一个人,杀了一了百了!”
“我们和他之间又不曾有深仇大恨,又同属于人类,为了一点鸡毛蒜皮,草菅人命,视人命于儿戏,这样做与那些禽兽又有何妨?!”
尸虐轻弹手指,把指甲里的黑泥弹走,轻轻吹了口气,睨了剑狂一眼,冷笑道:“我可不管,跟我们作对,就要有死的觉悟,何况又是萍水相逢,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尸门素来不把人命当回事儿,死的人越多,我们就越强大,是不是红莲?”
他温柔地抚摸着藏青色女子的脸庞,目光中充满浓浓地爱恋和痴迷。
剑狂心里一寒。他是知道这个叫红莲的女子。确切点说,这不是人,是具尸体。据说,尸虐未上山前,自幼在一个村子里的富人家为奴。作为奴仆和青梅竹马的富人家千金小姐产生了感情。两人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对月起誓,私定终生。然而身份的差距,世俗的桎梏是绝不允许这段感情的继续。知道这件事情的千金小姐的父亲勃然大怒,斩钉截铁的拆散了他们,并把尸虐赶出了家门。
尸虐和千金小姐并没有放弃,在一个月高风黑大雪连绵的冬夜里两人逃离了村子。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又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饥寒交加,困顿疲乏下,三天后,从小丰衣足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那颗追求爱情的心,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残酷。而父亲带领数十位家丁追了过来恰好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千金小姐的心。
她跪在冰冷的雪地里乞求父亲的原谅,并一口咬定是受了尸虐的甜言蜜语,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出如此败坏门风有辱门庭的羞事。尸虐愣住了,短暂的发呆后,就是不相信。他告诉自己,不要怪她,从小锦衣玉食的她是因为饥寒才这样的,他相信她是爱他的。
然而当他看到千金小姐从她父亲那里得知,必须亲手阉了他,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过来时,尸虐的心动摇了。
他哆哆嗦嗦道,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
千金小姐拿着刀的手一如尸虐的话,颤颤抖抖,但眼神没有尸虐的飘闪,话语也坚定异常:“对不起,唯有如此我才能获得父亲的原谅。”
尸虐绝望了,他一边声嘶力竭地骂贱人,一边拼命地挣扎。可是,他又怎么能挣脱四五个彪形大汉的束缚呢?
生死存亡间,他的师父从此经过,救了他。
他先是当着千金小姐的面,把她的父亲杀死,又不顾她的哀求,千般凌辱后,才把她杀死。
“你不是喜欢美丽吗?”他对着尸体神经质的大笑。
从此以后,他的身边少了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多了一具叫红莲的尸奴。
尸虐温柔地把红莲耳朵边的长发撩到耳根后。与红莲僵硬的面部和身体不同,红莲的长发乌黑明亮柔顺飘逸。他说情话般,喃喃道:“等我强大了,就可以把红莲你复活了。”
一语未了,他的神情陡然变的狰狞可怕,声音拉着哭腔痛哭道:“可是,我能复活你的身体,却拯救不了你的心,因为你的心黑暗、歹毒、自私......已经无可救药了,哈哈哈哈。”
咔嚓,另一个丰碑炸裂开来,一个邪里邪气的男子从那具男性尸奴身上,爬了下来,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倒走到尸虐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在那具叫红莲的尸奴的脸上亲了一口,红莲脸上的黑灰顿时纷纷扬扬,凌乱在飞雪中。空气中,刹那间,一股腥臭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他啧啧嘴道:“香气扑鼻,秀色可餐,弹润滑腻,美呆了!”
“嘭”,他飞出好远,地上顷刻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沟壑,还没等他起身,尸虐又是一拳狠狠地打在他脸上,抓住他的领口,残忍道:“尸邪,别以为你是二师兄,老子就要敬你,警告你,最好离我的红莲远一些,不然我非杀了你不可!”
尸邪伸着舌头,把嘴角的血添干净,也不恼怒,邪笑道:“这么小气,还给你吧。”
尸虐见他作势欲亲,慌忙躲开。忽然,他脸上骤痛,伸手触摸,脸上溃烂了好大一块儿,腥臭无比。
尸虐心下凛然,他明明躲过去了,可为什么脸上还是被尸邪亲了?
他见尸邪乐呵呵的样子,后背顿时生出一股凉意。
剑洁皱了皱好看的秀眉,眉宇间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剑狂半握重剑的手,猝然握紧。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剑狂回过头来,皱眉道:“大师兄……”
剑成摇摇头:“我知道你对刚才那小子有好感,又不喜尸虐视生命于儿戏的话,但你要晓得,尸虐说的是实话,尸门素来嗜杀,你我都阻挡不了;我们跟他也的确是萍水相逢,何况尸虐是出于好心,而且更关键的是我们和他们是同门,虽然做不了相亲相爱,但是切莫妄动干戈!”
剑狂冷眼瞅着对面暗战的尸邪尸虐,冷笑道:“我们修的是剑,他们两人是和尸体打交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什么时候他们配和我剑狂为同门?”
剑成严肃道:“二师弟,慎言......”
他知道二师弟素来狂傲,不曾想二师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剑成也甚是不喜欢尸门一干人,可同门就是同门,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同门之间不能妄动干戈,作为师父门下的大师兄,他有必要维护这种不成文的规定。
剑狂缓缓把剑成的手挪开,神态冷峻:“大师兄你把他们当同门,他们何曾把你当做同门?”
“是非不分,条条框框,迂腐,大师兄,你太让我失望了!”
剑狂拖着重剑,头也不回舒徐走向尸虐。重剑划过雪地,犹如划在剑成心上。
剑成脸上清白交加,恼怒道:“二师弟,你!”
大雪纷飞,狂发飞舞,漫天的雪花和飞舞的头发把剑狂的世界割裂的黑白分明。大师兄说的话他懂,也不懂。同门不妄动干戈,这是最基础的要求,再往上要相亲相爱,可他们和尸邪尸虐算是哪门子同门?师父不一样,修炼的功法秘籍不一样。他们草菅人命,和尸体打交道;我们练剑修身,匡扶正义。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夸者死权兮,品庶每生,事实证明,我们和他们不是同门。可偏偏师父和大师兄素来历来一本正经道,我们和他们是同门,就因为我剑狂必须问尸虐的师父喊三师叔吗?就必须任凭他草菅人命吗?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剑狂不再胡思乱想,望向尸虐的眼神,坚定、可怕。
想不通的事情就交给手中的剑来决定吧。我有我的道,我的道就是我的剑道。
“狂疯子,你想干什么?”尸虐心念转动,正在想如何对付尸邪,忽然感觉一丝杀气,他转过头,恰好看见素有狂疯子称呼的剑狂正在向他走来。
“没什么,老子也想试试草菅人命的感觉!”剑狂狞笑一声,双脚骤然加速,一招斧法的“力劈华山”向尸虐袭去。
尸虐察觉杀气的那一刻,按道理就应该提防。可师父曾言不管他们如何斗,只要不死人就行,事实上别看他和尸邪斗得凶,也从来不曾有性命之危。
经验之谈和潜意识的思考,给他带来了致命的威胁。
当他意识到狂疯子的确想要杀他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及。生死存亡间,他拼命地摇晃铜铃,嘴中急促地叫道:“红莲救我!”
肢体僵硬的藏青色女尸,以跟她走路相反的灵活性,飞速移到尸虐的前面,用她的身躯挡住剑狂这必杀的一剑。
毫无察觉下一个光头出现在剑狂剑下。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剑狂的剑已经到他垂下的手里,好像是这柄剑本来就在他手里似的。
剑狂见来来人,立马收敛心神,也不要视若生命的重剑,恭敬道:“二师伯。”
这个光头大汉,脸色黝黑,两颊和下巴上的络腮胡钢针般根根直立,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上的肌肉贲起,好似是线条勾勒出来的,一块儿排着一块儿,向外凸起。他半裸着,胯下仅仅用一块儿兽皮遮羞,古铜色的皮肤在没有太阳的大雪天,依旧熠熠生辉。
来人赫然是牛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