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那人正细细地听上面的动静,冷不丁的遭了这一记,嘶一声,倒吸一口冷气,拍了拍右耳,咋舌道:“俺的亲娘,这女人发起疯来太可怕了,声音之尖厉,差点把老子的耳朵给震破了。”
剑狂揉了揉耳朵,不满道:“小师妹,你这是干啥,师兄眼睛刚好,耳朵却差点被你震聋。”
剑成也道:“小师妹,女孩儿家要温柔,要矜持,你今天是怎么了?”
风雪越来越大了,漫天雪花漫天白,吹得人几欲睁不开眼睛,不知是冷的,还是情绪太激动,剑洁颤抖着一如风中摇曳的残烛。
“在我的眼里,二师兄的眼睛是最美丽的,宛如天上的星辰,盼若琉璃,望如秋水,炯炯有神。说话时,神采飞扬,沉默时脉脉含情;战斗时,眼观六路,平常时目如远山;师妹喜欢师兄眼睛的张狂、不可一世,如今却变成了绿豆眼,师兄你让我情何以堪?!”
剑狂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想不到小师妹你对师兄的眼睛评价这么高,算了,师兄都不在意了,你就不用这么执着了。”
转身又对宗凡尴尬道:“小兄弟,我师妹素来有洁癖,爱完美,女孩子嘛,呵呵。”
宗凡心里不由一阵刺痛,他虽然情窦初开,对男女情事不是太懂,可傻子也能看出来剑洁眼中的浓浓情意。
他之前豪情万丈,欲把儿女私情弃之如敝履,专心追求大道。可事到跟前?他捂住胸口,这是刚才剑狂踢到的地方,也是心的地方,为什么先前不疼,现在却是针扎地难受?
雪下那人一脸不忍直视,叹道:“出门没看黄历,竟碰到如此狗血的一幕,想不到平素剑洁这丫头不吭不响,爱完美,有洁癖,居然喜欢上剑狂这毛如雄狮,穿着邋遢没有品位的小子,唉,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偏偏这牛粪傻了吧唧的还不晓得。”
“小师妹,你干什么?”剑成大惊:“你怎么把师父赐予你保命的光之剑拿了出来。”
剑洁的脸上骤然出现一抹圣洁,神情坚毅道:“对不起大师兄,我是在受不了二师兄的绿豆眼,师父若是惩罚,我一个人接着就是!”
话犹未已,用力把手中薄如蝉翼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三寸小剑,向剑狂的眼睛掷去。
宗凡倒吸一口冷气,这剑洁何其心如毒蝎,仅仅因为受不了他师兄的绿豆眼,就要把他弄瞎。
他真是瞎眼了,才对这个狠心的女人有了好感。
“不行,剑狂兄的眼睛因我而伤,我更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被师妹刺瞎!”
“咔嚓”,宗凡脚微动,移到剑狂身边,钵大的拳头用力砸向光之剑。看似锋利无比的小剑,竟然一个照面碎成无数片,消失在风雪中。
底下那人以袖掩面,摇头道:“俺实在看不下去了!”
宗凡呆若木鸡,他已经做好受伤的打算,可,可,这就是剑洁师父赐予她报名的东西?也太不堪一击了吧!
“呀,我要杀了你!”剑洁发簪突然插在一根树上,头发乱舞,牙齿咯吱咯吱作响,状若疯狂。
她脚踢宝剑,右手凌空拔剑而出,刺眼光芒中,锋利的剑尖直刺向宗凡咽喉。
这是一柄造型怪异的剑,通体黄光,剑长五尺,比剑洁的身高还要高。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长剑善舞,动作行云流水,却要多诡谲就有多诡谲。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不仅要杀他师兄,还要连我一起杀!”宗凡眼冒寒光,凝神运气,拳头上的金光不停蠕动。金光把雪地染成金黄,比刚才还要亮。这种心狠手辣的女子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朋友”
“小兄弟”
“不可鲁莽,你误会小师妹了!”剑成和剑狂异口同声道。
剑洁炼气中期的修为如何是宗凡的对手,金光包裹的拳头击向剑尖,在距离仅有一寸不到的地方,听到喊声的宗凡强自把手偏离。
剑洁左侧背后不远处,一颗大树轰然爆炸,飞溅开来。
剑成和剑狂眯着眼睛,双掌护眼,可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劲气逼得止不住倒退。
两人对视一眼,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暗付,这小子修为好高,几乎是差一线就突破到筑基期修为,看来他刚才还有所保留。究竟是哪个钟鸣鼎食之家,豪门大户培养的天才?
风中,几根折断的长发,随风飘逝,逶迤而去。
剑洁低着头,有些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就在刚才她才发现,原来从未感受到死亡居然距离自己那么近,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若不是对面那讨厌的家伙手下留情的话,她早就香消玉殒了。
她抬起头,头发向后飞舞,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与剑狂的外表疯狂不同,她的疯狂是由内向外,欲燃尽世间万物的疯狂。
对面的那个家伙可真是讨厌啊!
发狂舞,衣袂飘飘,大雪呼啸,剑洁的气势不断攀升,一个呼吸的时间意想不到的攀升到炼气下期。
剑狂的绿豆眼骤然变作豇豆眼,剑成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完了,又来了。”
“二师兄变成这样,你该死!”她右脚在地上轻轻一点,轻盈如燕子般向宗凡飞来,动作优雅迷人却隐藏不住的杀机。
“轰”片刻后,她起脚的地方出现一个碗大的洞穴深不见底!
“这疯女人还来!”
“我可不客气了!”
剑成和剑狂师兄弟的话,让宗凡隐隐约约觉得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然而,剑洁仇恨的目光、不讲理的话,像一根利刃刺进了宗凡的心里,几欲透背而出。
十五岁的少年就是这样,很容易因为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喜欢上一个女孩儿,而开始苏醒且日益增长的自尊心也很有可能由于一个眼神一句话而丧失理智,喜欢上一个女孩儿很简单,由爱生恨亦不难。两者本身就是一个敞开大门的门内门外,进来容易,出去亦容易。
对于修者来说,女人也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和男人一样,只有修为高低,没有弱者之说。
宗凡似乎被剑洁的疯狂所点燃,就在理智被吞噬的时候,剑成蕴含灵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夏雷一般,振聋发聩:“朋友,不要看她的眼睛,事情不是你想想的那样。”
欲把对方砸的稀巴烂的疯狂如倒退的潮水般引退,宗凡低头吓了一身冷汗,刚才脑袋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咆哮:“一起发疯吧,一起发疯吧。”
抬头,剑尖在瞳孔里越来越大。
“叮”,仓促间,宗凡屈指微弹,那把古怪的剑向左移动三寸。剑洁冷哼一声,手腕转动,笨拙的长剑回转,在宗凡头顶上挽了个剑花儿。
一股莫名的热浪袭来,宗凡问到了头发烧焦的味道。他双手伏地,后撑,退到三丈开外,低头审视右手食指。往日能撕金裂石,不惧凡铁的食指居然一片焦黑,朦朦胧胧中有烤糊的肉的味道传来。
那柄剑有古怪!不等他细想,剑洁的闪电般袭来。宗凡皱起眉头,疯女人居然要削掉他的手指?!
剑成焦急地声音夹杂着风雪肆虐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
“朋友,刚才你误会了,小师妹那柄光之剑并不是欲置二师弟于死地,你也看到了,那柄剑被你一拳击碎,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它只是一把能让金丹期以下只要不死立马恢复的恩师的绝招。”
“因为是绝招,即使恩师的修为制作的光之剑屈指可数,恩师疼爱小师妹给了她一把,连我和二师弟也没有。”
“恩师给小师妹,是看她实力弱,关键的时候能保她一命。”
说到这里,剑成苦笑一声:“谁想到小师妹素来追求完美,眼里揉不了沙子,又有洁癖,居然欲借此剑来恢复二师弟的眼睛。”
宗凡左躲右避,剑洁剑如龙,气势如虹。
“小师妹寄希望的光剑,却被小兄弟好心办坏事儿,给毁了。”
原来如此,窃喜占据了宗凡的心灵,一抹微笑勾起,宗凡你混蛋,剑洁怎么会是那种人?!
他忘记了剑成的嘱托,一边躲避,一边抬起头,眼神与眼神相触,那是什么样的瞳孔?
白里透着黑红,半边黑眼珠半边红眼珠,黑色与常人无二,红眼珠红气弥漫,外面游荡着血丝。
红色骤动,两人眼神之间架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似乎有什么东西爬入了宗凡的眼睛,晦涩、酸胀,宗凡脑袋一翁,空白后被红色填满。
一股滔天的疯狂,自宗凡体内爆发。他忽然双手死命攥住脖子,双手青筋暴起,眼睛通红。
体内像一匹奔逸绝尘的千里马的灵气,忽然失去了主人的身影,正在苍茫大草原上茫然不知所措。突然从齐胸的草里,伸出一只长满红色长毛的大手,电光火石间抓住了千里马的尾巴。惊慌失措的千里马不待扬鞭自奋蹄,嘶鸣着,前蹄虚空乱蹬着,别着脖子着,欲挣脱大手的控制。
“好机会!”剑洁眼中红光骤亮,唰唰两个剑花,剑尖刺向宗凡脖子。
“哐啷,刺啦”,千钧万发之际,两剑自一边递出,击在光剑上。光剑向左移了半寸,避开喉咙致命一击,在宗凡手背上划出好大一个血口。
鲜血流了下来,冒着热气,伤口焦黑,密布水泡。那是被光剑上的黄光所灼伤。
宗凡跪倒在地上,仍旧攥着脖子,双目凸出,表情痛苦。
“够了小师妹,难道你真要杀了他吗?”剑成仗剑而立,朗眉蹙成一字眉,不满道。
光剑斜握在手,剑尖上,白气升腾:剑尖下,冰雪消融。剑洁表情痛苦,一只手扶住额头,难受道:“大师兄,我……”
突然,半黑半红的眼球,红色吞噬了一丝黑色,剑洁,脖子猛然向后仰,倒吸一口气。
剑成心叫糟糕。果然,缓缓低头平视剑成的剑洁,眼中黑光黯淡,红光大盛,她剑尖直指剑成,确切地说,是指向剑成身后的宗凡:“他该死!”
剑洁的气息再度向上攀升。
“嘭!”剑成凝雪为冰,挡在两人视线间的冰片陡然爆裂开来。他低下头不去看剑洁的眼睛,沉声道:“二师弟你我二人合力制住她,千万别看她的眼睛。”
剑狂答应一声,随剑成迎了上去。
那边三人一团糟,这边宗凡的情况渐渐趋向于好。
千里马鼻翼咻咻,用力挣扎,奈何拉扯它尾巴的不知是何怪物,力气奇大。渐渐地,它哀鸣着,向后退去。
灵气倒退使宗凡体内产生一系列不适,因看剑洁眼光大脑中产生的红色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减少,而剑洁那一剑带来的疼痛感,恰如其分的使宗凡的意识恢复了一丝。
有时候,只要一丝就够了。
宗凡本能的运转《大力牛魔王》,身体像饥渴的鱼一样,贪婪的吸收灵气。千里马受到了主人的驾驭,又得到了补充,力气大增,而那只长满红色长毛的大手,越来越小,颜色越来越淡。一增一减,此消彼长,体内的灵气拨乱反正,回归正途,开始缓慢且有规律的运转着。
一切都向好的一面发展,照此下去,宗凡势必能恢复过来。
此时,风雪越来越大。空中的雪花密集如沙子,放眼望去,尽是苍茫白色,连灰色都看不到。地上的雪花打着转。雪大、风急,一刹那间,眼睛似乎有这样一种错觉,四周一切都静止了,处在一个冰封的世界。只有激射在脸上,打得生疼的雪花,才使人清醒。
五丈外,一座丰碑动了。冰块炸裂,劲气横生,一抹藏青色穿云破雪像一只蝙蝠奔向宗凡。
藏青色在半途中,一个黑色连帽斗篷从它身上分离,凌空后跃,落在另一处丰碑旁边。
风吹落帽子,露出一张阴狠的不能再阴狠的脸,他嘴角勾起,目光期待。
“嘭”,从藏青色长袖里伸出一个青黑色拳头,风驰电掣般击在宗凡脑袋上。宗凡被狠狠击飞,人在空中吐出好大一块儿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