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叶尝怡的叫嚷,叶靖瑶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于是她便与季嬷嬷一同出了屋。打开门,便看见叶尝怡婷婷的立在那儿,容貌身姿倒是挺美,但面上的表情可不大好了。她见叶靖瑶出来,便朝她大声道:“叶尝玉,你终于不装缩头乌龟,舍得出来了?”
叶尝怡是京都出了名的妙音美人,她嗓音绝妙,善音律。曾有人赞过她:“音如空谷黄莺般清脆,喉若琴瑟铮铮般妙绝。”叶靖瑶也如多数人一般喜欢她的嗓音,但此时,这满含怒气、讽刺十足的话语,显然不那么令人喜爱了——至少叶靖瑶是这么想。
叶靖瑶淡了那三分笑意,脚步轻缓地走近她,瞥了一眼她脚边的杯盘碎片,以及摔得看不出原样的桃花糕,淡淡道:“有人在我的院子里大吵大闹,我自然不能闭门不出。敢问妹妹,今日前来又是有何事?”
“你还敢问?”叶尝怡愤愤道,“莫不是你嚣张跋扈倨位自傲,我能来找你吗?你且直白些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为何你要处处针对我?”
叶靖瑶淡淡道:“妹妹自然没有得罪我,我亦不曾针对你。”
“没有?”叶尝怡尾调上扬,很是愤怒地上前半步,“你还不承认了!”
叶靖瑶身后的知帘忍不住了,她从叶靖瑶身后探出来,用着比叶尝怡更为大的声音道:“我家小姐说没做过就一定是没做过,又要承认什么?再说了,我家小姐又何必……”
“知帘,别说了。”知泉拉住她,看了眼脸色微沉的叶靖瑶。知帘见此,也不说话了。
叶尝怡冷笑一声,“你挑的好丫鬟,主子都还没说话,就嚣张成这样。你说没做过就没做过?哈,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养出什么样的狗,同你那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性子简直如出一辙!”
“你——”
“知帘,让她说。”叶靖瑶冷了脸色,但语调仍是平常,“让我瞧瞧,嫡庶的分别究竟在哪里。”
叶靖瑶的话显然踩住了叶尝怡的痛脚,她原本怒气十足的神情中多了一丝阴冷,“分别?是啊,自古嫡庶便从不是一类,嫡出的儿女可以享受不尽的荣华与赞赏,不管那嫡出的性子有多卑劣。而庶出的……”叶尝怡眼角凝了泪光,“叶尝玉,你生来便是嫡长女,你又可知,我这庶出的妹妹却是一直被你压在底下!若不是因为我是二房独女,阿爹又岂肯多看我一眼?不论做什么阿爹阿娘都以你为先,到底谁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今日是独让你用最好的师傅,让我用你不要的,那明日又是什么?我永远被教导向你学习以你为先,但即便是我做的再好也得不到阿爹阿娘的肯定!后来我明白了,无论我做什么都会被你压着,所以我偏不学你!
“我就是看不惯你装模作样的假好心,我就是看不惯你两面三刀的虚伪!你以为你又有多好?没了嫡出的身份,你什么也不是!”
“啊,那可真不巧,我生来便是嫡女,生来便要压你一重呢。”
叶尝怡显然没想到她心中向来装大度淡然的叶尝玉会说出这样不顾情面的话,但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然而当她正欲说话,却被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季嬷嬷打断了。
“容老身说道几句。”季嬷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怡小姐与其在这儿对着玉小姐吵闹,不如自个儿回去多做修养。人虽有贵贱嫡庶之分,但你已生在叶府了,还怨懑世道不公,你可有想过那些庶民奴仆若有与你一般的想法,又该如何自处?”
“你又是哪个?”叶尝怡怒气不散,“哦,我知道了,你便是大伯父请来的师傅吧?你居然敢拿我同那些贱奴比?真是没规矩!”
季嬷嬷原本想着叶尝怡不过是一时想岔了,或是为奸人所挑拨罢了,却不料她不过是所求不得而迁怒而已,本就好歹不分。于是她道:“人贵有有自知之明,怡小姐既然不愿同庶民奴才相比,又凭什么将庶出之身与嫡长姐比呢?”
“什么时候又轮到你来教训我了?这是我叶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不过一个奴才,居然妄议……”
“叶尝怡,你适可而止!”叶靖瑶原本不想和她大加争论但见她越发不像样,也不想同她再纠缠了,“你若实在不甘于庶出——喏,”她向院子大门抬了抬下巴,“母亲的人在那儿,我陪你去同她说去。”
顺着叶靖瑶示意的方向望去,众人瞧见了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正是常日里跟着岑珊的女子,名作歆归。歆归见众人看过来,快步向前,福了礼,道:“玉小姐、怡小姐、季嬷嬷,夫人让我来请玉小姐和怡小姐前去文凡房。”
文凡房是叶尝玉的父亲叶宏立的书房,设在前院与后院之间。让她们去文凡房,便是叶宏立要以家主的身份训导她们了。
叶尝怡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她怒瞪叶靖瑶,质问道:“是你派人告诉大伯父的?”
叶靖瑶没有搭理她,而是径直向大门走去,而在经过叶尝怡身旁时,却被她拉住了。
“你这是默认了?”
虽不是叶靖瑶说的,但动静挺大,岑珊早早就知晓了——不过她不打算与叶尝怡说这些。
叶靖瑶淡淡道:“不要以为你嚣张跋扈,就认为不顺你意的人也是嚣张跋扈。你若是想越过了我去,让众人更关注你,便拿出你的本事来。若有一天你真是比我耀眼了,自然有人赞赏你,羡慕你,为你的闪耀而嫉妒你,甚至恨你。他们不再拿你同我比,而是将我与你比了。”
叶尝怡张了张口,最终只是松开了手。
向文凡房走着,远远便瞧见岑珊在房门前等着,面色微沉。叶靖瑶面色如常的走近,便听岑珊道:“你父亲和你叔叔婶婶正在里边等着。”
叶靖瑶点点头,看也没看叶尝怡一眼,便独自进房去了。
一直忐忑地跟在叶靖瑶身后的叶尝怡闻言,脸色苍白。她紧张上前向岑珊问道:“大伯母,阿爹阿娘没有发怒吧?”
岑珊冷冷道:“你叫我什么?”
叶尝怡忽然反应过来,她不过是一个庶女,是没资格叫她大伯母的。于是她惶恐道:“夫人,尝怡一时恍惚,才误了口,望夫人原谅!”
岑珊冷笑了一声,“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叶尝怡低下了头,“尝怡省的。”
她只是个庶女,方才又去桃知院惹了事,现在正在火口上,一分差错都不能有。可是——凭什么?为什么她只是个庶女?明明阿爹只有她一个孩子,凭什么要时时小心处处低头?!
叶尝怡低着头,岑珊没有看到她眼中的不甘和恨意,只摆了摆手,道:“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