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生命也会活到尽头,再遥远的路途也有能走到终点,何况李博轩只是一个凡人,更何况学校到医院只是区区一段路程。
李晖已经来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门口车来车往,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也许有些人是进来看病的,也许有些人是进来看人的,不管是哪一类人,李晖现在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
往昔李晖走进这家医院并没有这样的情绪,今天的他异常的敏感。人都是这样,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才能引起内心情感的共鸣。
他并没有时间想太多,一路奔跑的来到住院部,头疼的仍然是仿佛有人在里面拿着锤子敲。李晖早已顾不上这些了。
来到住院部大厅,李晖环顾一下周围,急忙奔向前台那个小护士,精疲力竭般的趴在前台上,强忍着头痛,问道:
“你好!请问李博轩住在哪个病房?”
小护士正在低着头翻阅着什么文件,忽然发现有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的男生,之所以说是男生,因为李晖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样子,由于刚从学校里出来,身上还穿着市一中的校服,脸色苍白,但遮掩不住他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小护士看到眼前的大男孩,脸色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略微慌乱的表情并不能掩盖他眼神中的坚毅。小护士在医院也有段时间,不说看尽众生百态,但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男孩神态让她有些动容。
李晖低着头弯着腰,喘着粗气气,更多是头疼折磨的他精疲力竭,他发现没有任何回应,抬起头看着眼前年方二十左右的小护士,瓜子脸,柳叶眉,肌肤如玉,一张脸蛋清秀可爱。李晖看着眼前呆呆的小护士,不禁的皱了皱眉头。轻轻敲了一下台面:“护士小姐,请问李博轩在哪个病房?”
“啊?-哦!我查一下”眼前小护士回过神来,赶紧在电脑上查询,低着头吐了吐舌头,刚才想的有些痴了,实在是太过尴尬,她不由的有些手忙脚乱的。
看到小护士的样子,李晖真心表示无语,不知道医院哪里找来这个蠢萌蠢萌的小护士。
前台电脑上显示结果出来了“李博轩、男。四十二岁。五楼急诊科532号、加特护高干病房”看到这里小护士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清楚记得昨天医院院长和好几个头发花白,已经不亲自进行临床治疗的老教授把那个病人送进急救室,现在就在那个病房。想到这里他有些同情的眼前这个男孩,也许只能见亲人最后一面吧!
没有多想,小护士马上告诉了李晖
李晖奔向楼梯口扫了一眼电梯,发现还在四楼往下。急忙从旁边的安全通道冲了上去。
小护士看的目瞪口呆,然后轻哼了一声:“什么人嘛!连声谢谢也没有!”小护士似嗔似怒,别有魅力。实际上她能理解李晖的心情,嗔怒更大的可能是为了掩盖刚才丢脸时的羞涩而已。
这时后面来了一个年级稍大的医生,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洁白的大褂也遮掩不住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虽已近中年,但柳眉如月,皓齿明眸,姿容秀美,脸上褪去小女儿的青涩,更有一种成熟、妇人的魅力。丹唇轻启的笑道“呦,我的小婷婷怎么了?谁让我们家婉婷生气了呢!”女医生面目姣好,表情夸张,魅力十足。
小护士叫苏婉婷,医科大学护理系过来实习的学生,这两天前台护士请假了所以她帮忙顶一段时间。听到声音,苏婉婷就知道是谁了,万分无奈又有些害羞的回过身来:“芸姐,你又取笑人家,不理你了。”娇声娇气的,仿佛是在撒娇。女医生笑道:“好,好,不取笑我们家小婉婷了,跟芸姐说说,看上哪家帅哥了?我帮你参考参考?“苏婉婷马上不依了,两筛鼓起,嗔怒到“芸姐,你还说?”
“好了,好了,不说,不说了,我走咯,有事去四楼的脑科主任办公室找我啊!昨天换了办公室了“
“知道了,你快走吧!”说罢回过身望了望楼梯处的安全出口。“可惜你又不是五楼”苏婉婷遗憾的想到,她的脑中仍然残留着那慌乱而又坚毅的眼神
李晖来到五楼看见病房外围了一圈人,可能大部分都是爸爸的同事吧。病房里面,爷爷奶奶都坐在外间的沙发上,奶奶不住的抹眼泪,爷爷刚把手里的香烟含在嘴里,可能想到这是病房就放下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刹那间李晖发现爷爷仿佛老了十岁,往日笔挺的腰板,今天坐在那里也弓了起来。
李晖打开门的时候奶奶马上看见了他,以前奶奶看见他,总是老远就喊道“晖晖来了,来,到奶奶这里来!”今天奶奶却什么也没有说,站起身颤巍巍的把李晖拉进怀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李晖的眼泪也出来了。他不知道眼泪是头痛出来的,还是心痛出来的,又或者兼而有之。心里发堵,头痛欲裂。想安慰一下奶奶,但更记挂着爸爸,他把奶奶扶着坐好,看见妈妈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妹妹李雅倩站在旁边,妈妈右手握着爸爸的左手,眼睛肿的通红,左手拿着丝绢不停的轻拭着眼角,强忍着不去抽泣,妈妈虽已到中年,但岁月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从事生物研究的她比任何人都懂保养,往日妈妈都是光彩照人端庄美丽,今天却已经消瘦成这般,感觉恍若隔世。妹妹读小学五年级,显然也明白将要发生什么,脸上也有泪痕。再看看躺在床上的爸爸,李晖已经开始抑制不住泪崩的感觉了,爸爸鼻子里通着氧气,右手打着点滴,头上已经没有了一丝头发,整张脸皱巴巴的,仿佛烤干了似得,只有旁边心电仪上的曲线证明他还活着。
到底怎么了?李晖看到这里心中无比的疼痛,爸爸身材虽不是很高大,但也不是现在这般整个人缩水了一样。
这时候妈妈已经发现李晖的到来,把李晖拉到身前,握着李晖和妹妹李雅倩的手,轻轻的放在爸爸手上,四个人手搭在一起,仿佛就是整个世界。妈妈王淑娟面色哀伤,轻身说道:“你爸爸刚刚今天早晨刚刚从急救室出来,医生说他……他快……”说道这里,王淑娟也忍不住悲痛,把头别到一边轻声啜泣着,李晖的泪腺开始决堤了。
这个时候李博轩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轻轻打开眼睛。看见李晖站在床前,艰难的握着李晖的手,露出慈爱的目光。李晖看着爸爸的眼神轻声说道:“爸,我在这呢,我在这!”
看着父亲的样子,李晖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傻…小子,哭…什么…,从你小时…爸爸就忙着工作…很少陪你。。和妹妹,现在…爸爸要…要走了。”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异常艰难。“爸,别说了,你别说了,听得我头疼,我不听,不听,你会好起来的。”李博轩握着李晖的手,艰难的咧了一下嘴,悄悄的把一件东西放在他的手中,李晖有些疑惑,刚想开口,李博轩却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李晖不要声张。这几个动作耗尽了他所以的精力,李博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小时……候,每次我…我…对你生气,你都和……和妈妈……说头疼,现在都这么大了,别再小……小孩子脾气了,你是……家里的男子汉,妈妈和妹妹就……就……”
到这里李博轩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滴~~~心电图由曲线变成了直线,他的手松开了,眼角挂着一滴泪珠,嘴角含笑的走了……
听到爸爸的心跳停止了,李晖头脑中霎时间裂开了一般,就想是一颗鸡蛋从内而外裂成了两半,里面东西都溢出来一样。李晖这时就是这样的感觉,仿佛大脑开裂成两半,又仿佛里面头脑中有液体开始往外溢出,疼痛难忍的趴在病床边,双手挤着脑袋,就像把破碎的蛋壳挤拢一样。
这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痛感,慢慢的又从大脑蔓延到全身的感觉,人们形容疼痛常说痛入骨髓,李晖此时感觉已经不是骨髓了,就像痛入每个细胞,每个基因一样。
李晖战栗着,他从小有头疼的毛病,到现在对疼痛的忍耐程度比平常人高出太多。妈妈王淑娟也坐在椅子上痛苦的抽泣。
慢慢的她听见儿子的动静越来越大,已经开始抽搐了,她感觉不对劲了。这时她也顾不得伤心,刚刚没了丈夫,现在不能没了儿子,她知道是儿子的毛病犯了,比以往哪次来的都激烈。
王淑娟低头扶着儿子的肩膀,慌乱的大声喊道:“晖晖,你怎么了?晖晖”爷爷奶奶听到声音也赶紧跑了进来,看见孙子痛苦的模样,顿时也慌神了。
李晖好想忍住,不让妈妈在这个时候担心,然而那一种仿佛来自细胞深处的痛苦他根本无法忍受。
“妈,我好疼!”这个时候再有毅力的他,也毕竟只是一个高中生,十几年来父母宝贝着他,最大的逆境也只是头部的疼痛,心灵又能经过多少逆境的锻炼?李晖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崩溃了。
王淑娟听到这句话,知道事情不妙。她只是一个普通生物科学研究员,这些年来对儿子的病情也有所了解,就算目前了解的一部分都已经超出了如今医学的范围。听到李晖喊疼,她马上大声的喊着医生。然后过来抱着李晖头,恨不得替他承担,就在不经意间她发现李晖耳朵里漏出些许红色!
王淑娟震惊的有些难以接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老天不可能这样对我”王淑娟喃喃自语,仿若疯癫。然后颤抖着小心翼翼的,仰起身体看向李晖的脸,李晖眼角、鼻孔都开始有血迹流出,王淑娟立时如同五雷轰顶,脸上再无一丝血色,难以置信。
“医生,快点,快点啊!救救我儿子,救救他”王淑娟像疯了一般的喊到。
…………
此时李晖好像陷入到一个奇怪的空间,无边无际,四周充满如同北极极光一般的梦幻色彩,还有点点星光在周围浮动,又如夏夜的萤火虫一般忽上忽下,又似深海里面一条条发光的小鱼一般嬉戏游闹,如梦亦如幻。整个人就像灵魂出窍一样在这五颜六色的星海中畅游,就如同佛经上所说的境界,脱去肉身,证得菩提,获得大自在大逍遥一样。
思维想到哪里,他似乎就出现在哪里,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一点形体,更没有任何的理由,就是这样。仿佛世间一切法则在这里都不存在,他似乎有种错觉,在这里他的想法就是唯一法则。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梦幻,眼前飘过一点星光,虽然李晖早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然而他还是想接触一下那点光芒的时候,他真的感觉自己碰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一种莫名其妙的,一种水乳、交融的感觉传到他的灵魂里。仿佛亘古以来这就是他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