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顶,一阵阵热浪袭来,遍天燕子低压压乱窜,成群成群的麻布鸟在人头上一片飞舞。天越来越黑,仿佛要塌下来了,沉重的窝下来。路上的行人纷纷跑着,大抵是晓得了这即可将会倾盆大雨。
田家大院内,田覃氏的疼痛喊叫一声一声。屋内,接生婆尽量稳住田覃氏的情绪,“稳住,呼吸!”,这生孩子的活儿,宛若是在鬼门关悬着。大抵是十六年前,她也受过此等疼痛,胎横了是要死人的时候,还是捡条小命回来。那痛,刻骨铭心,终生难忘!这会儿,她应该有三十六七了,三十六七的年纪,好多女人都见着了孙子,而她却还在这屋内拿命换骨肉。
屋外,田启建心神不宁来回徘徊走动,天福只得跟随在后徘徊着。只听见屋内一阵一阵声音传来,也不知道是个么子情况?盼了十几二十年,这回,总该会生个带小鸭子的?要不,这家业存着是为了谁?没有一脉香火,干着也没得干头。乌云压来,天漆黑一片,闷热闷热,院内麻布鸟成群乱飞,让人见了心烦。
府衙旁,白羊古刹内。田老太太跪在佛前祈求,两只尖木桩般的小脚从百褶裙里露出来。盼星星盼月亮,她田老太盼了几十年,只求上苍能赐予田家一脉香火。这日后去了下面,她也才能有颜面面对田家列祖列宗,为何田家四个媳妇儿想要生个带小鸭子的,是这样困难?
年龄大了,硬生生从肚里割下坨肉,哪里能比得上年轻人轻松?田覃氏喊叫的松软起来,身体疼的麻木了,她大口大口使劲吸着气,这天气闷得。汗水从发际顺流下来,成了河。十六年前她生家洁,胎横了,她也是大口大口使劲吸气吸气,不知是怎么捱过那疼痛,后来就没了知觉生了家洁。这痛又历历在目来了,捱着,没了知觉,只见的接生婆的嘴一撅一撅,大口吸气吸气。
一道闪光从天际划破,亿万天空刹那一片星光。“轰——隆”巨响从耳边划过,着实是要震穿人的耳膜。“噼里啪啦”黄豆大的雨点从空中一泻千里,一道水帘即挂在了天幕。“咚咚咚”屋顶小青瓦被砸的直叫喊,田启建望着屋檐沿儿流下的水线沉思了,一种不祥预感袭向心头,莫非这次又是个姑娘?
这要又是个姑娘的话,该怎么办呢?莫非真就注定是发家不发人?恐怕没那么邪乎啵?
“噼里啪啦”“轰隆”“咚咚咚咚”“稳住,吸气!”……
乌云散了,雨停了,花草的香气扑来,绿叶红花映一道七色彩虹,青蛙哇哇倒更显得大雨倾盆后的世界静谧了。
一声婴孩咕咕打破了田家世界宁静,屋外的田启建立住,目不转睛盯着房屋门。此刻,他想要冲进去,迫不及待瞧瞧淑媛生了个么子?此刻,他又怯懦了,他怕瞧见婴孩又是个姑娘,满腔祈盼又化为乌有。
“咯吱”房门开了,接生婆一脸倦意说道:“田东家,生了,是个姑娘!”“姑娘?”田启建的脸僵住了,这惊讶表情仿若是不相信接生婆的话,更不相信淑媛又生了个姑娘,竟无端端害怕绝望起来,莫非真是发家不发人?莫非真是没得搞头了?
田启建一步一步捱进屋里,这床上已是狼藉一片。淑媛死人样躺在床上,一身的血。床头,弱小襁褓里一声一声微弱哼叫传来,这就是那个姑娘?几步之隔,田启建迈不动步子,他没有勇气再往前进行一步,没有勇气去瞧瞧襁褓里的婴孩竟是个姑娘。前所未有的孤独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来了。竟又是个姑娘,田启建凝望着床上的淑媛,说不出一句话,淑媛是累了,累的也说不起一句话。她柔弱的眼神虚弱望着夫君,祈求夫君能过来瞧瞧襁褓里的孩子。
可是,田启建还是止住了,远远痴望床头襁褓。“哎——”大叹一口气,长扬而去,只留下狼狈不堪的淑媛躺在床上流下两行眼泪。
“莫非真是发家不发人?”田家大门外,田启建一声高呼,竟又是个姑娘。
白羊古刹内,传信的人来了。田老太太问:“生了?是个么子?”“生了,是个姑娘!”“姑娘?又是个姑娘!哎——,莫非我真是无缘见到田家香火了?时日无多了!”
心凉了。这姑娘脸上竟还有一块淡淡胎记,哎,注定是发家不发人咯!
“请爹爹赐名!”田覃氏抱着婴孩在田启建面前晃悠,话意明白,是催田启建要给孩子取名了。田启建一脸冷漠:“既然这丫头生在七月,就喊做田七吧。反正迟早是别人家的人,也不用取学名了!”
一门心思只顾得去南门口街买处地迁移田家铜壶作坊。更是一门心思花在田家香火上。田启建到处跟人说:“你看我们家振祖,真是越看越帅气!”“你看我们家振祖,虎头虎脑的,一看就是聪明样!”“你看我们家振祖,个子越长越高!”“你看我们家振祖,真是越长越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