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世道陈旧腐朽。官有官的道,是饿不着的;民只有民的道,搞不好就会饿殍遍地。陈旧了腐朽了,这大清朝腐朽的快要散了。能想得开的人,想开了莫非就是一个死字,想不开便就要满天下找寻生的机会,到处流浪,到处寻觅,于是乎这一路一路的难民遍布了大路小路。各个衣衫褴褛,甚至衣不遮体,都是一头一头的泥巴裹头发,满头的黄虱子白虱子时不时跑出来。拍一巴掌,虱子尸横手掌,手掌竟也留了一手的血,这人都是饿得干扁扁的,这虱子竟然满满肚子的血。
这统治者,就像虱子。全民都饿得昏昏沉沉的,官们却是油头大耳,总算是剥削了民的血民的肉,在一旁草菅人命玩着他们的政治,争夺着想要凌驾于人的权利。捞钱、捞权成风,胡乱的世道容不得老百姓有任何苟延残喘。
终究,还是有些先知,明了民主是个么子东西,明了百姓是个么子位置!先知们一心为民,只求爱国。于是乎,乌云压顶乌烟瘴气中一声石破天惊,惊雷四响,一道闪电划过黑漆漆的天空。腐朽的味道颤抖了些许,大风、大雨将要来了。
革命吧,革命吧,革了一些人的命,老百姓才会有好日子过。辛亥之年,陈旧腐朽的世道掀起一阵暴风雨,新鲜的空气将要来了。
一阵新鲜空气也算是吹到了山坳里的小城,有些么子变化呢?男人们的头发早就剪得短短的,南门口街越来越热闹了。但还是有些陈旧现象,女人们的小脚仍是三寸金莲,像削尖的木桩,走起路来一蹒一跚的,这削尖的脚是怎么能支撑住硕大无比的身子呢?
这世道有了男,必有女。一阴一阳一男一女一鸳鸯。陈旧腐朽的空气将要变得慢慢新鲜起来,这竟让大庸的老头老太太们警觉起来,乱世,不好伺候啊。这大大小小的闺女们,养大一分便危险多一分。这还没去婆家,要是出了事,闺女们还怎么去婆家?这呆在娘家,要是出了事,此等奇耻大辱是任何一个家族不能承当的。
有闺女的户,闺女们赶紧嫁了嫁了。
穷也好,富也好。虽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虽说生了女儿是个祸害,可养闺女一场也实在是尝尽酸甜苦辣,久不久也是生出一场感情来。嫁闺女,虽说只是人去了别家,可感情上这父母们宛然也死过了一道情,所以总得置办置办些许嫁妆。金器可以没有、家具可以没有、坛坛罐罐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了一把铜壶。
铜壶铜壶,同福同福!哪个不希望闺女嫁的好呢?即使曾经是祸害,可也总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都希望自己的闺女去了婆家能同享齐人之福,过上那大富大贵的日子。
这不,田家的铜壶随着一顶顶大红花桥去了千万家,见证了多少闺女幻化成了女人。享了福的,没享福的,这铜壶还是那般同福同福咯。
乱世,成人的还没成人的,嫁人的做童养媳的,一窝蜂了,老老少少都害怕了这乱世。兵条子、草寇子,饥荒、重税,怎么都养不起更或者是不敢养一个大闺女在家候着。
一把壶,金黄黄,扁圆肚子,长细把把,圈圈扣扣九连环,壶肚壶盖总相连。这就是田家的铜壶。
火塘的大火烧起来,金黄的铜壶吊起来,滚滚的开水翻起来,同福同福咯。
嫁闺女的买铜壶,过日子的也要买铜壶。过日子买铜壶当然求铜壶常用,大火烧起来,只求得这壶底儿能千万次抵挡这熊熊大火的烘烤。用的愈久,过日子的愈喜欢。
田家的壶有个秘密,底儿要额外重三两,求得底儿多厚一层经住火苗日夜烘烤。大庸做壶的,还有郭氏铜壶,郭家的壶生意大,外加倒模铁锅铁刀铁锄。“砰——砰”,走在南门口街,隔老远就能听见郭家作坊里热闹非凡的打铁声。跟郭家比起来,田家卖壶生意虽大,却始终抵不过郭家一山一角。
也足够了,田家三十几年来从山里的张家湾搬到阳湖坪,从手无寸地到良田百亩,田家也日渐壮大起来。这和壶都是有着渊源的,卖一把壶,存一点钱,买一寸地,建一尺房,田家壮大了。树木都得十年,造就一个家族也非一时一日之事,慢慢来吧。田启建谋划着,慢慢卖着壶,慢慢收着租,慢慢买着地,慢慢建着房,慢慢实着田家。
管它世道陈旧与否,管它新鲜空气飘来与否,这田家殷实。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人饿不着,做壶做壶咯。纵有千般好,却也天不从人愿,田启建只愿的这田家几个女人们能生个带小鸭子的孩儿,这家业壮实的再大,没个一脉香火,可是万万不能的!
田覃氏田周氏两妯娌又怀上了,没准儿这下来会有脉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