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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封庙逐僧计断源流 侦疑案山本拘恶少

且说今天来“广济寺”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大都来自与大榆树乡搭界的外乡村民。他们听说了“罗汉”显灵的消息,立刻邻里相约,匆匆赶来。

大榆树乡的百姓因本屯闾长晓喻了山本的禁止烧香令,大都畏于厉害,猫在家中未敢妄动,只有少数不信邪者,仍随波逐流,继续凑热闹。

这些善男信女陆续聚集到“广济寺”门前,却看见一队警察手持警棍挡在了“广济寺”门口,顿感大煞风景,只听有人喊了一声:“今天谁挡咱们的道,就让他下十八层地狱!”众人随后一声呼哨,如潮涌般拥向寺门。

见人群走近,其中一个警察大声喝道:“山本所长有令,从即日起,百姓不得来‘广济寺’烧香、拜佛。如有不听规劝者,或蛊惑百姓不散去者,统统以破坏‘大东亚新秩序’论罪,绝不姑息!”

这些信众虔诚而来,不想被挡在寺门外,只觉得当头挨了一闷棍,心中怒火上撞,不待发泄,其中有人质问道:“某们叩谢我佛慈悲、救苦救难,犯了那家王法?”这话正中大家下怀,齐声呼应道:“就是!祈求我佛慈悲、消灾解厄,犯了哪家王法?你们平白地阻断善缘是何道理?”

一时群情激奋,振臂高呼道:“不听他们的!今天谁不让咱们拜佛,就让他下十八层地狱!”不等声音落地,众人一齐呼喊着直扑警察,欲破门而入。

见此情景,警察们慌忙退进“广济寺”内,咣当一声把寺门给关上了。众信徒愤怒地冲上前去,使劲拍打着寺门,大呼:“开门!开门!”

怒吼声惊起树上鸦鹊,扑棱棱慌忙遁去。可怜佛门净地、极乐之土,一时间鬼哭神惊。

不知过了多久,众信徒可能因过度悲伤而疲乏了,原先那哀怨之声渐渐变成了低沉的哭泣。那嗡嗡哀鸣,随着季风四处飘散,闻其声者,无不惊心动魄。

忽然,“广济寺”住持——方丈老和尚——知善半露着身子站在寺院墙内,面向大众双手合什,哀哀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众善男信女们,听老纳一言衷告,都回去吧。皈依在心,不在行。心中有佛,佛自祥之矣。回吧,回吧……”

听见有人诵唱佛号,宣释佛义,抬头看时,只见一须发斑白、垂眉注目、造诣深邃的老和尚站在墙内,垂头合什。大家认得是寺内住持——方丈老和尚——知善。

当此之际,大家如见到真佛一般,马上匍脯在地上,高呼:“老菩萨,某们可见到你了!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山呼毕,频频叩头。

老和尚只管默诵经文,并不发一语。众人见了,越发跪地不起,叩头不止。

这时,站在老和尚身边的警察大怒,高声斥道:“老和尚,你不规劝百姓回家,反大兴蛊惑,你想找死呀?”说着,把老和尚轰下墙去。

众信徒一见,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齐涌向寺门,大叫:“开门!开门!”

突然,墙头上传来狼嗥般一声怪叫,愤怒的信众抬头看时,只见墙内站了一排日本兵,他们荷枪实弹,并架着机关枪,一个个面目狰狞,恶狠狠地面对着他们。又见一个军官模样的日本兵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凶狠地说道:“你们不听规劝,不回家的,统统不是良民!我现在命令你们回家去,不听的,死了死了的!”他话音刚落,日本兵又嗷地嗥叫了一声,同时拉开了枪拴。

风云突变,众信徒被惊呆了。正彷徨之际,寺门突然大开,只见警察们挥舞着警棍冲过来,那挨了棍子的,抱起头负痛而蹿。这一下可炸营了,只听一片声地呼兄唤弟、叫子扶孙、哭爹喊娘,众信徒嚎叫着四散奔逃。

见众信徒散去,日本兵马上荷枪跑出来封锁了寺门;警察们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封条,在寺门上交叉一贴,把寺门给封了,接着又在侧面墙壁上贴了一张布告。而后,二十几名日本兵雄纠纠、气昂昂,排成两列式向大榆树镇街里开去。警察押着和尚跟在后面,不多时回到治安所。

一进院子,只见一群人围簇一隅,哭哭啼啼。那日本军官见了,大怒,骂道:“八嘎呀路!什么的干活?”一个警察忙说道:“都是在押嫌犯的家属。”

那日本军官听了,举起手中指挥刀命令士兵道:“准备射击!”士兵们得令,立刻端起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枪,齐刷刷对准了阎、葛两家十几口人。

此时,两家人有站着的,有蹲着的,哀哀切切,哭哭啼啼。那日本军官恶狠狠地把指挥刀向他们一指,大喊一声:“目标,正前方,前进!”日本兵随着他号令落地,端着三八大盖枪便冲杀过去。

忽见日本兵扑过来,两家人吓得“妈呀”一声,拔腿便往大门外跑。日本兵端着枪跟在后面,将到大门口时,那日本军官才命令他们停下来。

这些日本兵是山本向警备营司令部请调来的宪兵,今天一早便来了。听完山本的布置后,时不我待地开进了“广济寺”。

且说山本为了不让老百姓去“广济寺”烧香,可谓心机用尽,他首先采取了劝阻策略,让各村屯闾长向百姓传达他的禁止烧香令。其次,为了防止百姓不听话,在手段上又做了两手准备,一、派警察把守寺门。二、寺内埋伏宪兵。三、若百姓不听规劝或借机寻衅滋事,立刻开枪镇压,绝不姑息。为此,他是下了决心的。

按照设想他现在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的,这让他心中窃喜。因为没有激化矛盾,这在心理上无疑是极大的安慰,也为日后开展工作保留了充分的回旋余地。

为了防止死灰复燃,他又采取了绝源断流的措施,封了“广济寺”,收押了和尚。他要把和尚们暂时遣到泉头镇的“涌泉寺”挂搭,待事态平息之后,再放他们回来。

现在一切都如愿以偿。山本立即命令宪兵押着“广济寺”的和尚们前往“涌泉寺”安置;安置毕,即刻回警备营归队。做完这一切,虽然觉得去了一块心病,但对葛三死不承认杀害小野这件事,他还是很头疼。

阎守诚的问题很简单,他认不认账,反正有边玉亭的举报状在案,另外还有金伯仲的布告为佐证,总之,他在劫难逃。那他为什么还不把阎守诚送交宪兵司令部呢?当然山本有他的打算,他想从阎守诚口中再掏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来,最后逼迫葛三认罪,所以才迟迟不肯把阎守诚送走。

不想阎守诚一个文弱书生,骨头还挺硬。鉴于此,他想起乡治安所警察所做的“关于小野被杀案案情分析”来,因想:“傅家屯的缉私警察不但说葛三走私鸦片,还旁证他枪杀了小野。只因证据不足,他才死不认罪。另外,傅家屯的缉私警察强调,他们从傅家屯一路追捕嫌犯下来,当追到边家大院门口时,嫌犯就销声匿迹了,所以才无功而返。”因又想:“难道小野被害案真的与边景春被开除警籍有关系吗?因其心中不服,于是雇佣葛三报复杀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葛三杀害小野的动机就成立了。但葛三矢口否认去过傅家屯,甚至说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边家大院。难道杀害小野的嫌犯真的不是他,而另有其人……”想到此,一时陷入了沉思。

突然,山本一拍桌子,口中说道:“对!立即拘捕边景春!”他这一举动把旁边的文案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站起来说道:“是。马上拘捕边景春!”看着文案的样子,山本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吆兮!你的通知警察集合,马上去边家大院!”文案答应一声:“是。”赶紧出去了。

文案出去之后,山本系上武装带,又整理好衣帽,随后把指挥刀挂在腰间,便走出了办公室。

来到院子,他命令跟随他同来的日本兵发动摩托车,准备出发。两辆跨斗摩托车很快被启动了,五个日本兵各就各位。警察们也集合完毕。

山本坐进跨斗内,顺势把手一挥,命令道:“警察的,前边带路。”五个警察得令,赶紧带马在前,摩托车随后,一行众人呼啸着冲出了乡公所大门。街上行人见了,慌忙躲避,店铺急急关门。

且说五个警察与五个日本兵在山本率领下,一路烟尘,很快来到边家大门口,警察下马,日本兵下车。山本抬头看了看那高墙,不禁冷冷说道:“吆兮!壁垒森严,势力大大的!”说完,跳下摩托车。

警察上前叫门,但墙上当值的却迟迟不肯下来开门。警察大怒,骂道:“别给脸不要脸,快开门!乡治安所所长山本阁下来访!”

其实墙上的人早都看见了,只因来势汹汹,才不肯马上下来开门的。届时,老韩正在垛口上。只因前天夜里金伯仲潜进了边家大院,他自感惭愧,所以亲自坐阵,矫正过失。又因葛三被抓,其心中惶惶,惟恐治安所的人再来骚扰。

果不出所料,警察们又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六个日本兵。一见事情严重,先吩咐护院暂不要开门,之后他急忙赶往内宅去禀报边玉亭。

老韩边走边想,但怎么也想不明白,葛三为什么要枪杀小野,心想:“是不得已吗?那也不能鲁莽呀?难道你忘了家里还有老和小吗?”想到这里,一下又想起昨天来边家大院的那几个警察,他们一进门便嚷嚷着说,要找边景春调查什么杀人案,因又嘀咕道:“难道葛三杀小野是少爷指使的?不然警察们咋反复上门呢?现在日本人也出动了,看来事情严重了……”想至此,激泠泠打了个冷战,只见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边玉亭的“悠闲斋”前。站在屋门口,老韩小心地问道:“东家,您在屋里吗?”张凤仙在屋里说道:“韩师傅,老爷子在屋里呢,你进来吧。”

老韩推门进到屋里,见边玉亭正侧身躺在炕上抽大烟,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忙说道:“东家,有六个日本兵和五个警察在叫门呢。他们全副武装,跨斗摩托车上还架着机关枪。听警察喊,说是山本来了。”

边玉亭闻听,浑身哆嗦了一下,同时惊出一身冷汗,马上一轱轳爬起来,说道:“他们来干啥?杀小野那个王八蛋的不是葛三吗?葛三已经被他们给抓起来了,他们又来干啥?”老韩说道:“东家,您先别着急。我问您,葛三杀小野到底是咋回事儿?是不是少爷指使的?”

一听这话,边玉亭憎恶地看了老韩一眼,嘴嘎吧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过了刹那,他把绿豆眼一瞪,骂道:“放屁!少爷自从有病到现在,连昨天的事儿还想不起来呢,他能干啥?”老韩说道:“昨天来的那帮警察一进门儿就嚷嚷,说要找少爷调查一件啥杀人案,所以我才这么问的。我是说,如果真是那回事儿的话,咱心里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边玉亭哭咧咧地说道:“这个该死的葛三,都是他惹得祸,如今把火引到我和少爷身上了!唉,这可咋整?这可咋整?现在我就是有一千张嘴也恐怕难说清楚了!天呀,这个丧门星……”老韩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我看躲是躲不过去了。”

张凤仙问道:“那咋办?”老韩说道:“赶紧去告诉少爷一声,让他心中有个数。待会儿不管警察咋问他,就来个一问三不知,装傻作苶。再就是压住火,可不能和人家硬顶。”张凤仙听了,马上鬼机灵似的,一转身飘出去了。

老韩说道:“东家,俗话说:‘丑媳妇早晚都得见公婆。’您还是快去见他们吧,不然时间长了,恐怕人家又要多疑生暗鬼了。”边玉亭慌忙下地穿上鞋,又整好衣冠,因问老韩道:“见了山本我该咋说呢?”老韩说道:“凭您的学问,这点儿事儿还能难倒您老爷子?”

边玉亭叹了口气,说道:“自打昨天晚上起,我的心就乱了。你瞅这一件一件的蹊跷事儿,都快把我给整糊涂了。唉,这都是咋回事儿呀!”说完,颤颤巍巍,一步三摇,在老韩的搀扶下,赶紧朝大门口踮过去了。

来到大门口,老韩紧走几步上前拉开大门。边玉亭双手抱拳,一路小跑来到山本面前说道:“不知大驾光临,接驾来迟。恕罪,恕罪。”山本阴沉着脸冷冷说道:“岂敢,岂敢。边先生乃一方富豪大老爷,响当当的绅士,在下怎敢有怨言?”边玉亭讪讪一笑,说道:“阁下光临寒舍,定有赐教。请屋内待茶,小老儿一定洗耳恭听。请。”

山本一摆手,说道:“本人一身戎装,不便进府叨扰?”边玉亭哈哈一笑,说道:“阁下过谦了。阁下能光临寒舍,玉亭甚感荣幸,怎敢说打扰?”

山本又一摆手,说道:“诶?本所长今天来是有一件公事要办。有人告贵府公子边景春,因其不满前治安所所长小野阁下开除其警籍而怀恨在心,所以指使家丁葛三枪杀了小野所长。本所长此来,是要委屈贵公子到治安所协助调查此案,望边先生能给予配合。”

一听这话,边玉亭额头上立即渗出了一排汗珠子,只见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老韩赶紧上前扶住他。边玉亭依着老韩,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山本阁下,你可不能开这种玩笑。犬子自卸任以来,一直在家养病,至今记忆全失。阁下这么说,老朽与犬子怎能担当得起呀!”山本冷冷说道:“我记得中国有句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他没做亏心的事,你怕什么?”边玉亭哀哀说道:“犬子的病就是因为惊吓而起,他再也经不起惊吓了。望山本阁下能体谅……”没等说完,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山本一摆手,示意老韩把他扶起来,然后说道:“诶?他不去说清楚,怎么能证明他是清白的呢?好了,边先生,你尽管放心,我山本绝不会伤害无辜。但我也告诉你,我也绝不会放过一个杀人犯!边先生,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快去把你的儿子请出来吧。”

见边玉亭不动,山本一挥手,两个日本兵端着枪便冲到了边玉亭跟前,说道:“快快的!”见状,边玉亭绝望地哀嚎道:“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我以前糊涂呀!咋就认贼作父呢?”警察讥讽道:“明白就好。唉,我就纳闷儿了,好好一个乡绅,不说守家护道,咋和抗匪瞎掺和啥呢?瞅瞅,现在带害了不是?”

边玉亭骂道:“放你妈的屁!你们这些光吃粮不干人事儿的狗东西,就知道在背后扒瞎害人!我啥时候和抗匪掺和了?遭天瘟的!我家被抗匪抢了你们不管,现在却来陷害我。我就是死了也是冤死鬼,到了阴曹地府,我也饶不了你们这些害人精!”警察说道:“老爷子,你也别和某们发狠,啥也别怨了,这都是天意。快去把你儿子叫出来吧,别耽误了某们的正事儿。”

来到一进院,边玉亭说什么也不往里走了。两个日本兵拿枪托推了他一下,说道:“快快的!”边玉亭索性往地上一坐,任凭天打雷劈也不走了。

两个日本兵便要上前动粗。一个警察忙堆起笑脸说道:“皇军息怒,皇军息怒。”然后对老韩说道:“你是他家的家丁吧?这样吧,再往里去都是边府内眷所在,某们也不便进去。现在就麻烦你辛苦一趟,进去把边大少爷给请出来吧。”老韩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日本兵似乎听懂了警察的话,走过去拿枪托一推老韩,说道:“嗯?快快的!”老韩瞅了边玉亭一眼,说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老韩凄凄惨惨地来到边景春居住的三进院内,立刻听见白艳秋在屋里啼哭,声声只怨命苦。老韩不忍即叫边景春,但外面催得紧,不得已,来到窗前说道:“少爷,快去吧,日本人闯进来了。”

边景春在屋里吼道:“闯进来好呀?哏!修高墙又挡住谁了?养你们这些废物又有啥用?事到临头了还不得本少爷亲自去扛?”话音刚落,只听屋门响了一下,边景春气哼哼地走了出来,问道:“催命鬼们在哪儿呢?”老韩说道:“都在老爷子的前院儿呢。”

边景春把脑袋一晃,说道:“前边带路。”老韩心说道:“吔?这都啥时候了?你看他还摆起谱来了!”虽然心中不服,但又想:“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在前面引路。

刚走了没两步,又见白艳秋哭喊着追出来。还没等消停呢,皮氏也破马张飞地追出来。这下可热闹了,你看主人哭、奴才劝,一时喧闹不已。

边景春看着她们,不耐烦地吼道:“我还没死呢!你们嚎啥丧?”皮氏说道:“你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如果你有个好歹,老娘我还能活吗?哎呀,现在是咋的了?咋就没有天理了呢?说无故抓人就无故抓人……”

老韩劝道:“太太,少夫人,你们都回去吧,日本兵就在前院儿呢,可千万别招惹他们。如果把他们惹急眼了,麻烦可就大了,他们啥事儿都能干得出来!”皮氏哭道:“老韩呀,你……你……你咋还吃里扒外呢?不说想办法救救少爷,咋还向着日本人说话呢?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如果让日本人给害死了,我还能活吗……”

只因皮氏这么一哭,白艳秋又是跺脚又是抓胸,也大哭起来。

边景春本来恨怨交加,见此状况,更是添堵,便吼道:“嚎吧,嚎吧,你们不把我妨死,看来是不罢休了!”说完,甩开皮氏,往外便走。

皮氏哭喊着跟在后面,怎么也不肯回去。

来到前院,边景春一眼看见他爹坐在地上,又蹬腿又捶胸,鼻涕眼泪一齐往下流,口中哼哼呀呀,不知说些什么。两个婆子蹲在他旁边又劝又拉,累得满头大汗。两个警察漠然地在一旁说着闲话;那两个日本兵也瞅着边玉亭比比划划,不住地挤眉弄眼、嘻嘻哈哈,好像在嘲笑他。

看着这一切,边景春心中甚不是啥滋味,他开始咒怨世道不公,欺人太甚。他愤怒,他伤心,忍不住流下委屈的眼泪。他去扶边玉亭,谁知边玉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费了好大劲才喘上一口气来,说道:“儿呀,这是咋回事儿呀?他们不去抓那些拿咱家钱的乱匪,却来找你调查啥杀人案?你说,这……这……这还有天理吗……。”边景春说道:“爹,你先进屋去吧。咱们没做亏心的事儿,怕他咋的?”

一个警察说道:“一听边少爷说话,就知道是个明白人。那就走吧?”没等把话说完,早从腰间解下绳子,上前往边景春脖子上一套,倒背起来便走。

以前边景春净这么背别人了,现在他也领受了一回‘勒大脖子’的滋味,一时间只觉得喉咙被人给掐住了,直憋得喘不上气来。眼看快要窒息了,他只好凭着意识跟随那警察的脚步往后退,警察快,他跟着快,警察慢,他跟着慢,那滋味:真是生不如死。

本来从一进院到大门口不过百步,而此时在边景春看来,直觉得是天涯海角。好不容易出了大门,那警察把绳子一松,只见他无力瘫倒在地上。因为两条腿又酸又软,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这时,皮氏在前、白艳秋在后,一个哭儿,一个叫天,尾随着追出来。

山本一挥手,五个日本兵端起三八大盖枪,嗥叫着朝她们逼过去。皮氏、白艳秋、还有跟随她们的婆子、丫头们见了,吓得掉转头哭喊着往回跑去。她们一进大门,老韩马上叫身边的一个护院把大门给关上了。

见逼退了皮氏、白艳秋及丫头、婆子们,山本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跳进摩托车挎斗内坐好,一挥手命令道:“开路!”一时间摩托车在前,警察骑马牵着边景春跟在后面,又一路烟尘地朝大榆树镇驶去。

一走进大榆树镇街里,顿时引得行人驻足观看。见边景春五花大绑,被警察牵着跟在马后,一路踉踉跄跄地跟着小跑,无不拍手称快。只听有人说道:“不想边家也有今日,管家阎守诚通匪被关起来了,葛三把小野给杀了也被关起来了,现在边景春又被抓起来,这真是报应!……”

一行人回到治安所,警察把边景春扔进那间平时关押人犯的囚室内,暂时没有人理他。此时,边景春的脑袋虽然还算清醒,但他的病还没完全好,对往事仍然很模糊,脑海里现存的记忆大都模棱两可,似梦似幻。对目前日本兵与警察为什么抓他,心中一片茫然。只是之前张凤仙的使唤丫头跑去告诉他,说治安所的警察要找他调查一件什么杀人案,特意嘱咐他,不管警察怎么问,都说不知道。

现在边景春猥缩在墙角,眼前一片漆黑。这是一间被封了窗户的屋子,可说是密不透风,里边的气味腥臊恶臭,简直无法呼吸。起初他憋着气,尽量少呼吸,但时间一长他受不了了。没有办法,只得强忍着那股难闻的气味慢慢喘息,久而久之也便适应了。但他浑身上下不停地往外渗臭汗,只觉得瘙痒难熬,不禁想:“是谁杀人了?把谁杀了?这和我有啥关系呢?我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知道啥杀人案?找我调查啥呀?为啥让我遭这个罪……”

至于警察对他横眉瞪眼,他只觉得很伤心,也很失落,不禁思潮滚滚,不断地想:“某家咋的了?看他们狗眼看人低的样儿,把我爹整得伤心欲绝;我妈和白艳秋哭天喊地,张凤仙在暗地里流眼泪,合家上下鸡犬不宁,这是咋回事儿呀?难道世道变了吗?不然我爹堂堂一个乡绅,我一个响当当的大少爷,这些警察怎敢如此对待某一家人?而且又遭如此奚落……”

他想呀,想呀,忽然,脑海里闪出被警察乱棍打出治安所的情景,接着在自家大门口又被护院们拳打脚踢,再往后便一片空白了。

但他仍然不停地想,慢慢想起了老街基,又想起了洪机匠打狼的事,随后他拽着郑保国的衣领子大打出手,接着小野关了他的禁闭……在杨家堡,他拿警刀割断洪机匠的布,杨德山与洪机匠很愤怒,不知道使了一个什么怪招,把他整得浑身酸麻疼痛……一想起那滋味,他激泠泠打了个冷战。

现在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不由得把牙咬得咯嘣嘣响,仇恨的怒火在心中不停地燃烧。他恨杨德山,恨洪机匠,他把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原因全都归咎在二人身上。又恨小野吃里扒外,落井下石,不讲道义。他越想越生气,直觉得怒火往上撞。忽然,他嚯地站起来,紧走几步来到屋门前,使劲拍打着屋门,大叫:“开门!开门!我要见小野所长!”

守在门外的警察听边景春喊着要见小野,以为他疯了,赶紧去报告山本。

山本一听,说道:“什么?他要见小野君?好呀,那就让他去见吧?把他带进来!”

警察回来迅速打开拘押室的门,说道:“边少爷,您甭着急,您很快就会见到小野所长了。”

从拘押室一出来,边景春直奔小野办公室,但跨进门槛的那一刹那,他愣住了。因为坐在办公桌前的并不是小野,而是刚去他家把他抓来治安所的那个日本军官。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疑惑地看着山本。

山本一指办公桌对面那把事先设置好的板凳,说道:“边少爷,请坐。”边景春也不坐,只是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山本,迟疑地说道:“你是谁?我要见小野所长。”

山本瞅着他诡异地笑了笑,然后离开座位来到他身边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边少爷,请坐下说话。你不要着急,你很快就会见到小野君的。有什么话你不妨先对我说,我是大日本皇军驻昌北警备营宪兵司令部、特高课执行次官——山本次郎。来,坐下说吧。”

一听这话,边景春心想:“宪兵司令部?特高课执行次官?”想到此,心中一惊。他知道,日本宪兵要问的案子,那可是重案。他真的懵了,不禁想:“我咋的了?他找我干啥呢?”

日本宪兵杀人不眨眼,特高课更是狠如蛇蝎,这一切他都知道。一想小野把他整来又不肯露面,现在由宪兵来问他话,直觉得心惊肉跳,脑门上冒冷汗。他神经质地坐在板凳上,再也不敢正视山本一眼。

山本瞅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哎,这就对了。边少爷,你要对小野君说什么?说吧。”说完,回到座位上坐下。

边景春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说道:“我要问问小野所长,他找我来要问啥……啥杀人案?自从我被开除警籍之后,我一直有病在家,连大门都没出来过,我不知道啥杀人案……”说到此,竟委屈地流下了眼泪,过了片刻又说道:“他咋……咋那么相信那帮穷鬼们的话呢?我是个大少爷,又是一个忠于大日本皇军、忠于‘满洲帝国’的良民,您看我像是杀人犯吗……”

边景春这番话真的让山本哑口无言了。不是吗?边景春说这话的时候,天真得像个孩子!这让山本很感动。

沉默了片刻,山本说道:“小野君死了,我要为他报仇。”一听这话,边景春惊讶地看了山本一眼,然后怯怯地问道:“小野所长死了?他是咋死的?”山本说道:“是葛三杀死了他!难道边先生没对你说吗?”

边景春摇摇头,说道:“没有。”山本问道:“没说?为什么?”边景春喃喃说道:“不知道。这两天……他老人家一直很难过……”山本又问道:“难过?他在为谁难过?为你吗?”边景春说道:“不知道。因为我有病,他啥话也不对我说。”稍停,山本突然问道:“难道是你的父亲——边玉亭指使葛三杀了小野君,是吗?”

听见这话,边景春的脑袋嗡地一声,差点晕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我爹他不会……他不会的……”山本又问道:“那么……是你吗?”

这话一冲进耳鼓,边景春只觉得浑身酸软,一下从板凳上滑落到地上,然后惊恐地瞅着山本喃喃说道:“不……我是满洲国的良民,大大的良民,我为啥要杀小野所长呢?我衷心拥护‘大东亚共荣’、‘王道乐土’……”

凭多年的特工经验,山本确信:边景春说的全都是实话。他揉了揉太阳穴,接着一挥手。警察会意,立刻把边景春扶出去了。

边景春出去之后,做笔录的警察把审讯笔录递给山本。山本不耐烦地推过一边,随即又陷入了沉思,心想:“葛三不承认他杀了小野,边景春又不承认他是幕后指使者,难道葛三……真的不是凶手吗?”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喧哗,不迭声地喊冤叫屈。

山本腾地站起来,愤怒地走出门外,站在走廊内斥道:“放肆!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吵闹乡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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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烬执行了一次特殊的任务,循着一本泛黄古书上的记载去寻找仙踪,可没有想到最信任的组织却是真正的黑手。当巴特雷被从三百米外射穿了后心,吴烬手里握着那页古籍坠入万丈深渊。如果可以我一定还会回来报酬,兄弟你不会白死的!人的魂为何就要比仙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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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格孤僻,受尽白眼的孤儿雷遭遇到了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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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成雪是一名大一的学生,参加学校组织了一次写生,地点是一个叫做宏村的地方,一个鬼使的阴谋让她打破几千年的封印从而放出厉鬼,故事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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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穿越到了全民电竞的水蓝星成为了一个学霸,手残本来就已经够苦逼的了,谁知道还有一个只会时不时让我做出“中二”事情的无良系统。为了自己跟家人生活得更好,我也拼了。不就是手残么?作为一个学霸,怎么可能连这么一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凭借着超人的冷静与过人的计算能力,我也是一步步的走向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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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乱世的书生,只想在平安快乐中度过此生,娶一房贤妻,育几个儿女,养一片竹林,赏几朵荷花可是,这世界不肯给他一点点机会,来满足这微小的梦想,历尽艰辛,他终于明白,要想在这动荡的世界活下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只有使自己变强,变强,变强。……从大晋国的偏僻小城,到宗派强者林立的无尽大陆,再到那充满了神秘的浩瀚星空,书生苏少阳一步一步,终于铸造出了自己的光辉岁月。
  • 捻花乱(逢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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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最不堪的过去她有最惨烈的记忆爱上了最不应该爱上的人却一直是她的宿命他是背负仇恨而来的死神他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来筹谋和算计却在收网的一刻偷偷心软爱和被爱成全和毁灭利用和伤害原来从一开始我们的人生就已失去了该有的方向(此文为“捻花三部曲”之二,喜欢的朋友可以看看之一《捻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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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日某王府张灯结彩,婚礼进行时,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孩,对着新郎道:“爹爹,今天您的大婚之喜,娘亲让我来还一样东西。”说完提着手中的玉佩在新郎面前晃悠。此话一出,一府宾客哗然,然当大家看清这小孩与新郎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容时,顿时石化。此时某屋顶,一个绝色女子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儿子,事情办完了我们走,别在那磨矶,耽误时间。”新郎一看屋顶上的女子,当下怒火攻心,扔下新娘就往女子所在的方向扑去,吼道:“女人,你给本王站住。”一场爱与被爱的追逐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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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误伤,带来另一个世界,寻寻觅觅无数回,是回到原点还是来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