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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未遂心机权寇震怒 说古论今顽童悟意

且说第二天一大早,王有财便过来探望洪四家的病情,一见没有好转,只急得汗流浃背,连早饭也没顾得吃,赶紧骑马去乡里了。

一路上,王有财打马如飞,不一时来到大榆树镇街南的空场上,只见一座新搭建的高台呈现在眼前。高台上苇席罩顶,坐北朝南,背靠街面西侧南端民居的房山墙。迎面一副横幅大书:“大榆树乡安民保境大会”十个字。下方对称一联是:“维护日满大亲善,建立东亚新秩序”。

到跟前一看,台口处放一张桌子,两厢各摆一溜长板凳;数名持枪士兵,在台下不停地走动。一见这阵势,王有财的心不禁一颤,同时惊出一身冷汗,暗自嘀咕道:“妈呀,洪四家今天不来开会的话,方田和小野还不得要了我的小命呀?”心中想着,手牵马缰绳,忐忑不安地朝乡公所走去。

来到乡公所大门前时,王有财踟躇了一会儿才把马拴在拴马桩上,然后战战兢兢地朝方田办公室走去。

走到屋门口,他无力地抬起胳膊,迟疑再三才在门上敲了几下。听见屋里说声:“进来。”这才颤颤巍巍地推门进去。

进门一看,只见乡长张承礼、副乡长方田泽成、治安所所长小野三郎都在屋里,好像在商量什么。

见王有财进来,方田马上热情地招呼道:“英雄堡子的‘父母’官儿来了。请坐,请坐。有这样的好闾长,时刻以身作则,遵时守法,事事走在前面,堡子里能不出英雄吗?”一边说一边拉王有财坐在椅子上。

王有财心惊胆战,额头上一阵一阵冒冷汗,犹豫再三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报……报…。。报告副乡长,洪四家他……他病了,恐怕不能来……来开会了……”

一听这话,方田脸色骤然大变;小野也一蹦多高,二人几乎同时吼道:“什么?病了?什么病?”

王有财抬手抹了一把冷汗,怯怯说道:“发热,已经在炕上躺了两天了。”

小野闻听,咬牙切齿地说道:“八嘎呀路!他倒很会生病!”

方田吼道:“抬也要把他抬到会场来!”

张承礼赶忙堆下笑脸说道:“二位阁下息怒,息怒,息怒。听我说两句好不好?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既然洪四家病了,咱们是不是派个医生去看一下?一来表示关切,二来也可探探虚实。”

小野怒道:“派医生?他够资格吗?刁民!”

方田在一旁沉思了刹那,然后眯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嗯”了两声,说道:“小野君,冷静,冷静。张乡长说的不无道理,不妨一往呀,啊?”

见方田神色诡异,小野想了想,马上会意地笑了,说道:“好,派王军医和我一起去吧。”

方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现在是八点一刻,不管事情如何,你都要在十点钟以前回来,听明白了吗?”

小野点点头,说道:“明白!”

方田又对王有财说道:“王闾长,你的带路。”

王有财不敢不答应,只得随小野去了。

小野从办公室出来,先到兵营找到王军医,说明情况之后,又找到卡车司机,命令他们准备出发。接着又找到日本兵军曹,命令他拨四名日本兵随他行动。不一会儿,所派人员都准备好了,小野与王军医坐进驾驶室,王有财与四个日本兵登上卡车后货厢坐好,一行人立刻朝杨家堡驶去。

卡车一路颠簸,车后不断荡起厚厚的烟尘。大约两刻钟过后,卡车驶进了杨家堡。

一见军车驶进堡子,村民们都赶紧关门闭户。那胆小的,趴在窗户前扯掉堵窟窿的破棉絮,瞪大一双惊恐的眼睛往外看。那胆大一点的,站在自家屋门前张望,揣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不知道轻重的孩子们,尾随在卡车后面,见卡车停在杨德山家门口,赶紧分散在矮墙下或柴垛后面,只露着个小脑袋往外偷看,眼中充满了好奇。

小野一身戎装,外披大氅,从驾驶室走下来;他身后跟着王军医。四名日本兵也拨开车厢帆蓬跳下车,持枪站在了杨德山家大门口两侧。王有财是最后一个钻出车厢帆蓬下的车。

王有财在前面带路,小野与王军医跟在后面,他们很快进了院子。王有财紧走几步来到上屋门口,冲屋里说道:“德山大哥,小野所长和王军医来看洪大哥了。”

其实,一听见动静杨德山便透过窗户上的窟窿看见了,正一股怒气往上撞呢,恰听见王有财叫他,赶紧放下烟袋从屋里走出来,看着一行人说道:“都请屋里坐吧。”

小野问道:“洪四家在哪里?”杨德山说道:“在他自己屋里呢。”说完,又朝东屋说道:“弟妹,乡里的官长来看二弟了。”

费氏正在给洪四家喂药,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忙放下药碗,对正在穿衣裳的金栋说道:“你个鳖种呀,还不快点儿穿?穿好了快去北屋找你银环姐耍去。”话音刚落,小野与王军医已经戴着口罩进来了。

金栋见了,吓得咧着嘴直吭哧,也不及扎腰带,双手提着裤子从炕上出溜到地下,把脚往鞋窝里一插便跑,可刚跑出去半步鞋便掉了一只,刚要哭时,只见小野瞅着他“嗯”了一声,吓得他哇地一声哭着跑出去了。

见了这种阵势,费氏早已不知所措,根本顾及不了儿子,只是瞅着小野与王军医声音颤抖地说道:“坐,坐……”小野看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把头低下,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小野冲到炕跟前,急不可耐地朝躺在炕上的洪四家看了一眼,见洪四家紧闭双眼,面无表情,神色呆板,不禁伸手摸了摸洪四家的额头,只见他咧着嘴摇了摇头,便站过一边。

王军医从药箱里拿出体温计甩了甩,然后对洪四家说道:“请把嘴张开,我给你试一下体温。记住,只能轻轻地含着,千万不能使劲咬。”

洪四家虽然不情愿,但无奈之下,只得张开嘴含住体温计。王军医又拿出听诊器先在手上焐了焐,然后放在洪四家胸脯上左右移动着听了听。接着他让洪四家侧转身,又听了听后背。之后,他拿出体温计看了看,对小野说道:“体温三十八度七。心律稍快,双肺有杂音,是重感冒。”

小野勉强点点头,然后装腔作势地说道:“洪,你的,大大的良民。乡政府很关心你,听说你病了,特派我来慰问,并派王军医来给你看病,这是很荣耀的事情!本来今天乡里开大会是要给你披红戴花的,可惜你病了。嗯,这不要紧,你的荣誉就让你们堡子的闾长王有财替你代劳好了。可惜你不能亲去自参加,实在太可惜了!”说完,转身出去了。

趁这空当,王军医赶紧给洪四家注射了一支退烧针剂,接着又从药箱里拿出几粒片剂递给费氏,说道:“一回吃两片,一天吃三回。记住,一定要饭后吃。别着急,没啥大碍,退了烧就好了。”说完,匆匆出了屋门。

直到这时,王有财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没办法,他又随小野乘车去了大榆树乡公所。

卡车走了之后,堡子里的人才敢来杨德山家探听究竟。像近邻苗凤与韩贵都早早来了。杨德山家的炕上地下,一时间都坐满、站满了人。

苗凤说道:“当时我一看见汽车停在你家门口,又站岗啥的,可把我给吓坏了,寻思……”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道:“嗨,看我都想到哪儿去了!”有人说道:“看那阵势,搁谁不瞎寻思?这年头把军车开到老百姓家门口,不害怕那才叫怪呢!慢说是军车,就是家里冷不丁地来个警察都吓得不行,何况是这阵势?”又有人说道:“可不是咋的?咱老百姓最怕当兵的和警察上门儿了!”

杨德山说道:“他们都已经走了,大家伙儿也都知道是咋回事儿了,我心里挺乱的,就不留大家伙儿坐了,都各自忙去吧。今天乡里开大会,如果想知道详情的话,去看看就啥都知道了。”

一听这话,大家都知趣地走了。但他们路过东厢房时,都情不自禁地驻足往东屋门看了一眼,只听有人悄声说道:“你说这人还有处去看吗?做梦也想不到洪机匠还有这两下子,空手就能打死两只狼,这得多大的胆量和能耐呀!”接着你一句他一句,一时喋喋不休。又有人说道:“看官家这么重视,可能都赶上当年武松打虎那待遇了吧?”“唉,这年头的事儿谁也看不准,——走着瞧吧!”

苗凤与韩贵没走,说了会儿话都过东屋来看洪四家。洪四家刚喝完药,也不知道是退烧针起了作用还是汤药见效了,浑身正出汗呢,只见他蒙头躺在炕上。

听见苗凤与韩贵进屋来,洪四家便要撩开被坐起来。杨德山忙摁住被角,说道:“别动。如果再闪着了,这汗就白出了!”洪四家说道:“俺现在浑身就像水洗的似的。”杨德山说道:“这就好了。等汗落了就没事儿了。”苗凤与韩贵说道:“好好歇着吧,等有空某们再来看你。”说完,三个人一起出了屋门。

来到院子,韩贵说道:“杨大哥,苗大哥,你俩不去街里看看热闹去呀?”杨德山抬头看了看天,说道:“我不想去,你们去吧。”苗凤说道:“大正月的也没啥事儿,待在家里干啥?就当出去散散心,不然待在家里也怪闷的!”杨德山说道:“某二弟的病还没好利索,我走了还真有点儿放心不下。再说……我要去就得带上环儿。家里人都走了,撒开的鸡就没有人管了。”韩贵说道:“嗨,让洪大嫂给照看一下不就得了?”苗凤说道:“可不是咋的?临走撒把米喂喂就行了呗?再者说了,谁家的鸡不是自己刨食吃?见谁家整天喂了?”

见两个人劝得紧,杨德山说道:“好吧,那就去遛跶遛跶!”说完,立即收拾拢套,牵马套车。接着又备了些草料,这才招呼银环。

银环正与一群孩子在大门口玩呢,听见爹叫她,赶紧回来了。金栋也跟着跑回来。

杨德山说道:“环儿,快进屋套件衣裳,爹带你去街里看热闹去。”一听这话,金栋乐得一蹦高儿,说道:“大爷,俺也去。”杨德山笑说道:“你去我可不放心,再像上回似的,一个人到处乱钻乱跑,我可没地方找你去。”金栋说道:“大爷,带俺去吧,俺保证听话。”银环说道:“爹,就带他去吧,我领着他。”杨德山说道:“那好吧,某闺女说带他去,那咱就带他去。对了,环儿,你先抓把米喂喂鸡。”

恰费氏推门出来听见,说道:“大哥,你们去吧。鸡,一会儿俺给喂喂就中了。”因又嘱咐金栋道:“好好听你大爷和姐姐的话,可不能任性,听见了吗?”金栋赶忙答应,惟恐不带他去。杨德山说道:“弟妹,你放心吧,有我和环儿领着他,没事儿的。家里如果有啥事儿,你就去喊隔壁苗大嫂商量。”费氏说道:“中。你们去吧。”

且说杨德山驱车来到大榆树镇南的空场上,但见人头攒动,荡漾如海,都跷着脚看那舞狮、耍龙、跑旱船、扭秧歌的;只听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非常热闹。抬头一看,树杈上也坐了不少半大小子。

又见卖糖葫芦、麻糖、瓜籽、花生的小贩们,专拣孩子多的地方吆喝。那卖麻花、瓤子饼的,都站在墙根底下守案待客。货郎也歇了担子,在路边支起临时货摊招呼客人。变戏法的,蹲在地上引客猜枚;拉洋片的,扯着嗓子唱那西洋景;引得孩子们,你推他搡,争相观看。

杨德山本想把马车赶进李家店,一见人多过不去,便把马车靠在路边的一棵树跟前,拴好马缰绳之后,对两个孩子说道:“你们两个就站在车上看吧,别乱跑。等一会儿人往里收一收的时候,咱把马车赶到李家店院儿里去。等舞狮、耍龙的完事儿了,我领你们去街里逛逛。”

银环与金栋忙点头答应,然后站在车上跷着脚往里看,见那舞龙的,对舞戏珠;舞狮的,狮子滚绣球;那走旱船的:唐僧取经,八戒背媳妇;贵妃醉酒,买臣泼水;赵太祖千里走单骑;杨八姐游春,来来往往,穿穿梭梭,彩生绿展,十分热闹。

那围观者随着舞者涌动,时进时退,还不时发出欢快地笑声。金栋还算老实,没有狂呼乱叫,只见他站在车上看得有滋有味,时而还嘿嘿傻笑,他拉着银环的手,喜得抓耳挠腮,不住地说道:“银环姐,你看那个、那个,还有那个,多好玩儿。”银环也不作声,只是眯着眼睛笑。

见两个孩子看的高兴,杨德山便想给他们买根冰糖葫芦吃,可一摸衣兜不禁大失所望,原来身上分文没带,他无奈地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只得转身回来了。

走着走着,忽见一人挡在面前,那人把狗皮帽檐压得很低,一时辨认不出是谁。片刻过后,那人笑问道:“才时隔几个月,杨大哥就不认得我了?”杨德山听了,马上打量了那人一眼,只是摇头。那人又笑说道:“杨大哥,你再仔细看看。”

杨德山辩音看貌,终于认出来了,惊喜地说道:“兄弟,你可回来了!前几天我听二弟说,他在河西碰见你了。当时我就想呀,咱们见面的日子肯定不远了。果不其然,今天你就来了。走,快回家去。”

此何人?乃王忠义也。只听王忠义说道:“杨大哥,今天不行,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说着,他把杨德山拉到僻静处,又小声说道:“今天不是我一个人来的,我们一共来了三百多人。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收编金伯仲,然后顺手牵羊,把驻大榆树的一个‘国兵’整编连给端了。”

一听这话,杨德山大吃一惊,忙问道:“一会儿要打仗了?”王忠义说道:“杨大哥,你别害怕。我们已经做了周密部署,不放一枪就解决战斗。”因又问道:“就你一个人来的吗?”

杨德山说道:“我带着两个孩子来的。那不都站在车上看热闹呢。”王忠义说道:“为了防止人群骚乱把孩子给碰了,你还是带着俩孩子赶紧离开吧。对了,杨大哥,你刚才是不是想买冰糖葫芦?”

见问,杨德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出来的时候走得匆忙,忘了带钱了。”

王忠义赶紧从衣兜里摸出几张纸币塞在杨德山手中,说道:“给孩子买完冰糖葫芦就回家吧。后会有期。”没等杨德山答话,闪身进了人群。

看着王忠义的背影,杨德山如梦如幻,一时回不过神来。忽然,卖冰糖葫芦的在他跟前吆喝一声:“冰糖葫芦——”他这才眨了眨眼睛,赶紧说道:“给我买两根儿。”

拿着糖葫芦,杨德山回头看了银环与金栋一眼,见两个孩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热闹呢,他又买了两个大麻花才回到车前,说道:“孩子们,你们看我给你们买啥了?”

两个孩子回头一看,见杨德山手中拿着麻花与冰糖葫芦。金栋马上咧开大嘴巴笑了,然后迫不及待地接过糖葫芦与麻花,忙不迭地往嘴里填,只见他咬一口糖葫芦又咬一口麻花,不知道先吃哪个好了。

看见他贪吃的样子,杨德山忍不住笑说道:“孩子,你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

银环听见,转头一看,见金栋饿鬼馋痨般的吃相,也忍不住抿嘴直乐。她抬手把糖葫芦送到杨德山嘴边,说道:“爹,你咬一口。”杨德山笑说道:“好闺女,爹不吃,你自己吃吧。”银环说道:“不嘛,爹不吃,我也不吃。”杨德山说道:“好好好,爹吃,爹吃。”说着,张嘴把糖葫芦顶端那个裹糖最多的山楂给咬下来,然后扭转过头去慢慢咀嚼起来。银环这才把糖葫芦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看金栋时,只见他左手拿着麻花,右手拿着糖葫芦,咬一口麻花又啃一口糖葫芦,真是手眼不适闲,还恋看热闹,把他兴奋得又跺脚又晃头,口中还不住地呜噜着:“嘿嘿,真好玩儿,真好玩儿……”

杨德山解开拴在树上的马缰绳,说道:“孩子们,坐好了,天怪冷的,咱们回家了。”

金栋正看得兴浓,一听杨德山说要回家,不高兴地说道:“多好玩儿,俺不回家!”说完,把嘴撅得老高。

杨德山把嘴贴到他耳朵上小声说道:“孩子,你听说没有?只要哪儿热闹,哪儿就有拐孩子的,一时不注意让人给拐走了,你怕不怕?”

一听这话,金栋只觉得后脖颈直冒凉气,看见谁都像要抓他似的,赶紧坐在车上,再也不言语了。

杨德山一挥长鞭,赶起马车便走。

马车沿着乡村古道不紧不慢地往前行驶,看着积雪斑斓的大地,杨德山心中说不出有多少感慨,因想:“人生短暂,能逢几载春秋?更有几度风光常在心中留驻?”一时间越想越感愁肠翻滚。

看着似近又远的村落,朦胧间枯枝凋瑟,围簇片隅,星星点点,衬托着生命的存在,不禁在心中暗自问道:“噢,那是什么?是人生的支撑点吗?”又见丘陵起伏,地平线凹凸裸露,因又想:“那又是为什么?”一闪而过的疏林败柳,还有那钻天的寒杨,此时都在闭月休眠,不禁又想:“它们几时才又绽容吐绿?短暂的芳菲呀,无奈地忍受着轮廻的折磨,又能逢几度生死?那已经凋零的肢体,无能留住生命的脉搏;那万籁的九重天呀,为何不永驻繁生、四时祥人?

杨德山扬鞭催马,默默感叹着大自然的无常,一时忆往神驰,黯然神伤。想他人生几十载,在风吹雨剥之下,悠悠寒意相随;如今父女相依,酸甜苦辣,无限感慨。

细品当今世道,怎不让人伤怀?他回头看一眼女儿那稚嫩又略显成熟的小脸,一汪泪水顿积眼角。杨德山扭转头去,抬起手悄悄抹了一把眼睛。

想起女儿幼时的悲惨遭遇,不禁把牙咬得咯咯响。他想不明白,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会有善恶之分?亲叔害亲侄女,真是天底下少有的事!

思绪的闸门一经打开便不能关闭,因此又想起了逝妻陈氏。她临去时恋恋不舍地看着女儿,那不愿意闭上的眼睛里,把生命中最后仅存的一滴泪珠也没能带走,而是夺眶而出,都留给了女儿。她是舍不得撇下这个苦命的孩子呀!可孩子又怎能离得开她……

在那离别后的日子里,孩子想妈,白天落泪;夜晚在睡梦中呼叫着妈妈醒来,而后是失望的泪水把枕头打湿。那哀哀的哭泣声,如今想来还像尖刀扎在心头……

几个年头过去了,孩子在苦熬中挺过来了。如今有金栋与费氏陪伴,才少见了眼神中那缕忧伤……

今天的风虽然不大,但却扑来刺脸,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大陆气候与海洋气候交织后所产生的现象吧!

杨德山回头给女儿拉了拉帽子,因问道:“环儿,冻脸了吧?”银环摇摇头,说道:“爹,我不冷。”

杨德山哦了一声,不免又看了金栋一眼,只见他只顾大口小口地咬着麻花与糖葫芦,两只小手早被冻得紫红,便说道:“金栋,你把麻花先搁在兜里吧,等回到家再吃。看你把手冻的,赶紧把手巴掌戴上!”说完,忙帮他拿手套。

金栋不情愿地把半截麻花往衣兜里揣,但两只小手已经冻僵了,咋也不听使唤,麻花怎么也装不进衣兜里去。

见状,杨德山叹了口气,说道:“唉,你看你这孩子!”

银环赶紧摘下自己的棉手套,顺手接过金栋手中的麻花,帮他装进衣兜里,接着又拿过他的棉手套帮他戴上,然后说道:“可别再把手拿出来了,如果冻了,再得了冻疮的话,可不好好了。”金栋说道:“银环姐,你真好,比俺二姐都好。俺二姐一见俺哭就掐俺的腚。俺去告诉娘,娘就拧她的脸。”银环说道:“二姐为啥要掐你呢?是不是也像你似的,啥事儿都咬尖儿抢先,一不如意就耍赖?”金栋得意地说道:“她才不敢呢。俺一哭娘不是骂她就是打她,所以她怕俺哭。”

一听这话,银环不忿道:“你那么做能对得起良心吗?唉,二姐真可怜!”金栋眨着眼睛说道:“可怜啥?”银环说道:“因为你,二姐挨打挨骂,难道你就那么心安理得吗?”金栋说道:“俺是儿子,她是闺女,她就该挨打挨骂!”

银环听了,气得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听见两个孩子理论,杨德山嘴角上挂满了开心的笑容。忽然没有动静了,便回过头来看究竟。一见银环把头转过去撅着嘴生气,金栋两眼茫然,他笑了,说道:“小子,你知道姐姐为啥生气吗?”

金栋仍是两眼一片茫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杨德山问道:“是谁告诉你,闺女就得挨打挨骂,儿子就该吃香呀?”金栋说道:“俺那些叔伯们都这么说,说俺是打种传代的根,比闺女娇贵。”

见金栋一副洋洋自得又不谙世故的样子,杨德山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问道:“噢?那你娘是咋说的?”金栋想了想,说道:“俺娘说……俺娘说……俺娘总骂俺是鳖羔子,说……你啥时候能懂事儿?还说……你要不是你们洪家这一支的独苗,俺早就把你给打死了。可她总是说,就是不打俺。”

听金栋说完,银环禁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

杨德山说道:“孩子,你听明白你娘说的话了吗?”金栋说道:“俺听明白了,俺要不是个独苗,俺娘早就把俺给打死了。”

杨德山问道:“为啥呢?”金栋说道:“俺净磨人,不听话。”

听了这话,杨德山哈哈笑道:“你小子原来啥都明白呀!”接着又严肃地说道:“孩子,做人可不能拿着明白装糊涂,这样会毁了自己的,你知道吗?为了自己乐呵,不顾别人的感受,你想最后你还有人缘吗?如果没有人搭理你,你觉得那样活人好受吗?自己的父母心疼你,能忍耐你,可外人谁受你的?不但没有人吃你这一套,你还会吃亏的。你还记得正月初二那天,咱们去李家店给你李大爷拜年的时候,你是为啥挨打的吗?就是因为你任性不听话,到处乱钻、为所欲为才吃亏的。做人要吃一堑长一智,更不能心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为人处事儿,首先要礼让谦恭,那才是做人的根本。记住大爷说的话,往后你要领会大人是咋疼你的,反过来你再学着大人的样子去心疼大人,这样你就不会吃亏了,听明白了吗?”

听了这番话,金栋只觉得自己已往那颗被油包裹了的心,刹那间似有一股清泉流过,只觉得清心悦目,便点点头说道:“大爷,俺明白了,往后俺心里不光要有自己,还要装着别人,只要俺这样做,和俺耍的孩子就多,是这样吧,大爷?”

杨德山笑说道:“某大侄子一点儿都不笨,啥事儿一说就透。可不是嘛,都九岁了,该懂事儿了!就说一只小鸟吧,它总在大鸟的翅膀底下撒娇,那它就永远不会飞,只有把翅膀张开,自己去学本领,一辈子才不会缺吃少喝呀!”

金栋仿佛开窍了,因想:“俺娘以前流着眼泪数落俺,伙伴儿们不喜待见俺,原来都是因为俺心里只有自己,不知道有别人……”想到这里,口中呢喃道:“俺是娘的孩子,二姐也是……”

听见金栋自言自语,杨德山高兴地说道:“好孩子,你终于明白了!大爷告诉你,不光姐弟兄妹是平等的,更重要的是要相互友爱,大的心疼小的,小的也要心疼大的,兄弟姐妹一团和气,父母才开心。不管日子过得有多难,父母都会不辞辛苦地去奔波,想办法让孩子吃饱穿暖。总之,懂得关爱别人,就会得到别人的关爱。”金栋说道:“大爷,俺知道了,往后俺就象孔融一样,把大梨让给哥哥吃,自己吃小的。”

听见这话,杨德山惊奇地瞅着金栋看了刹那,然后问道:“你听谁说的?”金栋说道:“在洪振海家时,俺听志和哥说的。”杨德山说道:“嗯,小子可教呀!”

银环不知道孔融是谁,因问道:“爹,孔融是谁呀?”杨德山故意逗她道:“问他干啥?某闺女比他强多了!”银环嘟哝道:“不告诉拉倒。”

金栋便要逞能,赶紧说道:“银环姐,俺告诉你。”接着模仿刘志和的样子说道:“很早以前,有个孩子叫孔融。他四岁的时候,有一天爹拿来两个梨分给他和哥哥吃,他就拿了一个小的。爹问他:‘你为啥拿小的呢?’孔融说:‘哥哥比我大,应该吃大的。我比哥哥小,所以吃小的。’爹一听,高兴地说:‘对哥哥都能礼让,将来对父母就更不用说了,肯定是个大孝子。’后来,孔融还做了大官儿呢。”

银环看着金栋比比划划地说完,不禁戏说道:“听你这么一说,你也不傻呀?”金栋咕哝道:“俺本来就不傻嘛!”

杨德山刮了他的鼻子一下,说道:“谁说某大侄子傻了?就凭刚才这一说,将来肯定错不了!”说完,举起长鞭甩了个脆响,马车又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

回到家时,洪四家已经从炕上坐起来了。虽然脸色还是那么憔悴,但精神却是大有改观了。见杨德山进来,洪四家忙问道:“大哥,街上热闹吗?”杨德山说道:“人挺多的。不过……某们没看完就回来了。”洪四家问道:“为啥?”

杨德山掏出烟合包装了一袋烟点着,然后说道:“今天我也碰见王忠义兄弟了。”洪四家忙问道:“那你咋没让他家来?”杨德山说道:“他是带着人过来的,说是来收编金伯仲的,顺便再把驻街里的‘国兵’给端了。说完他就让我带着俩孩子赶快离开,所以我就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听了这话,洪四家迟疑地说道:“这么说,街上要打仗了?”杨德山说道:“他告诉我说,不放一枪就解决战斗。还别说,这一路回来,我还真没听见枪声。”

洪四家叹了口气,说道:“这就好。不然看热闹的人那么多,一旦打枪,肯定会伤人的。”杨德山说道:“我就担心这个,怕把俩孩子给吓着,就急忙回来了。唉,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他话音刚落,忽听苗凤在院子里问道:“他杨大叔,你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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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面看起来毫无关系,非常微小的事情,却引发了十万八千里外的巨大灾难。 正是“蝴蝶效应”,让三个成长于不同城市,不同环境的单亲家庭的少年,阴差阳错地,纠结于一场荒唐的谋杀案和一起幼稚的绑架案中。 北京,女孩乔茵无法忍受早年父母的离异,叛逆倔强,处处与母亲万紫为敌…… 深圳,家境富裕的少年刘塞林,逃避现实,沉迷网络…… 昆明,张单,虽然有着木讷窘迫,一无所有的父亲,但其朴素坚韧的父爱,却让一个多情敏感,容易受伤的孩童,长成了积极,健康,坚强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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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0年香港,珠宝商庄孝莲大力推进全港娱乐产业,香港影业如火如荼发展迅速。卖烧饼的冯素素无意中卖了庄孝莲几个毒烧饼后,成功引起庄孝莲的注意,成为庄氏影业第一个长约演员……影后,从跑龙套开始!--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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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内容包括:磨炼稳健的德行、积淀成事的胸襟、慧纷扰的迷局、秉持自我的节守、宽展沉睡的心智、勃发激扬的才情、厚黑学的智慧精髓、厚黑学人生境——圆熟变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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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魂穿,最强女特工成了同名同姓的废才。她,冰冷无情。他亦冷酷无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偿还!”“谁敢欺她,就等着灰飞烟灭吧。”某男妖孽地说。感谢阅文书评团提供书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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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我问佛,如果遇到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这位女施主,你喝了贫僧的粥还没付银子。什么……你不是布施吗?”“空尘,你这个死和尚,存心坑我吧!看我不把你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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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你的梦想是去音乐学院,我只想说因为我叫曲璕梦,我生来就是为了去寻找自己的梦想,因为我喜欢黑白键的和弦,喜欢古典,优雅的乐曲。其实总而言之这本书就是要讲现实中的梦想往往和梦想中的现实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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